《锦言需慎行》施闻

81、第81章

　　第八十一章阿言

　　锦言郁闷的两天没出门，昨天加今天刚好两天，她是昨天白日被叶辰轩赶出了房门。

　　菩提仙也是郁闷了两天没出门，他为撮合两人前前后后做了许多事，结果就被叶辰轩淡淡的一句“心魔未除”便化为泡影，难道心魔未除便不能谈情说爱、娶妻生子了？想是担心心魔会再次伤害锦言吧，但是心魔代表自己心中最渴望的事，他若真心待锦言，心魔也不可能太过伤害锦言。而心魔又是无理智可言，伤人无可避免。现在连菩提仙这个顶顶厉害的上仙对此也很是犯难。

　　今夜刚好又是月圆之日，叶辰轩不来找锦言，但锦言不能不去找他，来到他的房间门口，想敲门手指却落下只轻抚了下门面，然后沿着木门将自己抱成团坐在地上，想象自己正在拥抱他冰凉的身体，能够给予他更多的温暖。

　　抬头，是一轮巨大明亮的圆月。

　　在菩提仙上次于白云山上撤掉了云雾后，头顶的厚厚云层都消失不见，抬头便能清晰地看见湛蓝色的天空。

　　夜凉如水，锦言垂目，这两天她没有出门一大部分是因为心情不好，另一个原因还是心情不好，但起因不同，一个是由于叶辰轩的话，一个却是因为自己前前世的记忆。

　　这两天她想起了与小轩轩在万妖之林之外早前的事情，想是之前碰触的魁地根还有唤醒前世记忆之功效，她本就获得了所有记忆，只是缺少了某些必要的刺激。连日来她天天碰触魁地根，总算是将前前世的记忆全部补全了。

　　三千两百五十年前，她一出生，她那一世的母亲便以醍醐灌顶之术强行给她输入灵力打开了她的灵智，所以她一出生便有至少十岁孩子的智力，修行也是颇为迅速。

　　而她的父亲竟然是大名鼎鼎的上古之神——凤神。

　　但与其他慈爱的父亲不同，她的父亲一点都不爱她，更不爱她的母亲。凤神以残忍的手段抱走了她，在她还在襁褓里的时候不是像待普通孩子一样喂她奶水，而是喂她各种毒水。她肚子饿，不能不吃。

　　喝完毒水后，肚子虽然不饿了，但是她天天都很疼，身上哪一处都疼，疼得好像都要死去。但那个男人，在凤神对她做了那种事之后她自然不会认凤神为父亲，只会叫他——那个男人，他残忍地告诉她，她不会死但会生不如死。

　　她有想过逃命，但是她这个还尚处于襁褓之中的婴儿让她怎么逃命呢？她只是意识上有十岁孩子的智力，但身体仍和普通孩子一样。

　　每次喂她毒水，那些侍女侍从们都会对她说些很难听的话，比如骂她贱种，说她的母亲不要脸的勾引了凤神，得这一下场全都是活该。她想反驳，可嘴巴要是张开说一个字他们便又会喂她新一轮的毒水。

　　他们想把她灌哑了，因为凤神说过不喜欢听到她大哭或者大笑。好在她什么都忍了，他们也就没有给她喂吃哑药。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想说话，心理上也不会说话了。

　　那个男人让手下人给她喂了大概有一个多月的毒水，可能是他要的毒药已经炼制成功，这才不再喂她毒水。

　　她以为自己可以逃过一劫，但是以为是想象不是现实。

　　他让人给她喂完最后一次毒水之后将她带到了地牢里，凤凰族内的地牢从古至今都只有一个，锦言打死都不会忘记自己身处地牢里的感受，冰冷阴暗且痛不欲生……

　　在地牢里，她看见了自己那个修为尽失的母亲，母亲原本美丽但因长久关在地牢里估计也是受尽折磨，衣衫和头发凌乱不说，身上还有道道血痕，拼命挣扎着求凤神：“昭君，当年是我之错，不该做那种事，求求你放了我女儿吧，好歹她也是你的女儿啊……”

　　此“昭君”非现在的“昭君”，是指光明之意，凤神乃光明之神，火神是也，世人尊称其为火神昭君。他的真名叫做凤璟，除了一位神女和天帝，世人皆不敢直称他真名。

　　锦言所指的那位神女是后来救她命的人，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她。她想凤皇一定是将凤神和她前前世的名字组合了一下便成了她今生的名字——锦言。她想现在改名是否还来不来得及。

　　不留情面的凤神无情地甩了女子一巴掌。她起初根本不知道为何父亲会如此恨她与母亲，直到后来遇到那位神女方才知晓。

　　冰冷痛苦的一巴掌将女子彻底拍醒了，女子——她前前世的母亲长得与她今生的母亲颇为相似悔恨地想去撞墙。凤神看穿了她的企图，命侍从们赶紧拉住了变得如疯子一般的女人，凤神冷冷道：“你给本神看着，看着你女儿是如何从高贵的神族沦为最低贱的妖族。”

　　当时妖帝还未出世，在所有有灵之物中，妖还是最低贱的种族。

　　女子之前已经寻死了好几次，但是快死了总是能被救回来，如今被制住委实动不了，当凤神说要将她的女儿变为妖类，双眼便满是惊惧。她的女儿阿言是当世的神女，是除了梓汐神女以外的最高贵的神女，她四处躲藏艰难生下来的女儿，怎么能够变成妖呢？

　　凤神下达的命令何其残忍，他说：“带好防毒手套，剔除凤女之骨，放干凤女之血，拔光凤女之翎羽，以普通鸟妖之骨血羽填充，动手——”

　　锦言很是希望能够出现话本里说出的桥段——刀下留人，然而前前世的她身上没有主角光环，亦没有奇迹。

　　她当时意识十分清醒，许是凤神在命人做这事前给她喝了什么能始终保持清醒的药水，在被割开身体之时，她甚至连痛晕过去都做不到。

　　她先是被人剔除凤骨，做这种事的人是凤凰族里最顶尖的医师，一道道手续做得甚是麻溜顺手，尖刀几乎割开了她身体上的每一寸肌肤，刨开了她几乎每一块血肉，将她至白的凤骨完完整整地刨了出来，便如庖丁解牛一般。

　　她那时颇为痛恨自己竟然是神女，人人羡慕做神女，可惜她是当真不愿。作为神族，伤口遍布全身竟然都死不了。

　　接着医师们给她填充鸟妖之骨，完成后割开大动脉，让她的鲜血快速流干，流干后再以鸟妖之血快速填充。她在将死之前又立马被救了回来，当真生不如死。

　　凤骨和凤血都分别放在两个精致的容器里面，被人小心翼翼地封存。若不是知道自己喝下的毒水都附在至白的凤骨之上，否则以眼睛去看根本看不出凤骨上竟然带有至毒——凤神特制之毒。不管是人妖仙抑或是神，若手上有伤碰到凤骨便会立即中毒，此毒无解唯凤凰族神女之血可以压制。

　　阿言，她的前前世叫作阿言，当时并不知道凤神留着她的凤骨和凤血做什么，直到后来从那位神女那里方才知道了一些。

　　她的身体被改造了以后，医师们使她身上的伤口瞬间愈合，估计是不想她就这么死了。

　　别人做这么大的“手术”时或许还能用个麻药什么的，可她当真什么都没有用，就那样在意识清醒之下被人做了那种事，其间的痛苦可想而知，在他们对她做这种事之前是将她化为凤凰原身的。

　　以鸟类之身出现，医师们根本没有手下留情，直接将她丢进了一锅滚烫的热水里，凤凰之身不怕火亦不怕寒冰，不怕火和冰的意思是不会被火烧死不会被冰冻死，却不是说感知不到烫或者冷。

　　原本她并不晓得这地牢内的滚水是做什么用，还以为是对付那些不听话的牢犯的，原来是特意给她准备的。

　　虽然骨血都被改造，但皮肉仍能阻挡些炙烫的滚水，而失去了神之骨和神之血，这热水将她烫得几乎死去却又死不了。

　　她就在这滚烫的热水里被拔光了一身尊贵的凤翎，出水之后被一根根植上普通的鸟妖之羽，那些医师做这种烦琐的工作很是细致，几乎她原先有多少根毛，之后仍有多少根羽毛。

　　这下她除了皮相仍属于神族，其他的部分都是妖的化身。她已经不是神了，而是最卑微的妖族。这倒不如一出生就是妖！

　　她其实真想告诉凤神，她根本就不想做什么神女，生下她的是你和母亲，却不是她想来这个世上的，也许不出生更好。现下当真是剔骨还母，剃羽还父，流血还生她之情义，从此她与凤凰族两不相干。

　　最后应是使她意识清醒的药效过了，她痛晕了过去。

　　醒来时仍身处于地牢，黑暗里，能够感受到有人正在抚摸她刚换的翎羽，因是出生不久的孩童，翎羽甚是柔软光滑，若不是目睹和亲生体会是不会知道她这具看似普通鸟妖的身体到底经历了怎样一番虐待。

　　除了脸以外，翎羽之下有很多道血痕，凤凰族的医师并未替她去除伤疤。

　　去除伤疤的药很是珍贵，他们自然是不会对两个被关在地牢之中很可能过不了多久便会死去的人用这种珍贵的药膏。

　　她没有睁眼，但胸口起伏的程度不同了，女子能够感知到她已经醒了，女子是十月怀胎生她的母亲，对她的一举一动，一点点的小变化都能感知得出来。

　　女子痛苦地说：“阿言对不起，都是娘亲不好，娘亲保护不了你，却还要将你生下来，我以为把你生下来才是对你最好的结果，只是怎么都没想到昭君他会这般，一点都不顾念你们血脉相连的父女之情……他真的是太恨我了，才会将这种蚀骨之痛全部加在你的身上，是娘亲对不起你，你今日身上痛娘亲心里痛，娘亲也来体会你的这种痛，这就来陪你……”说完，一头撞向身边的石墙，只听“彭”的一声巨响，接着有东西重重滑落的声音。

　　许是凤神的目的达到了，这次没有人再来拦女子寻死，亦没人再来救活她。

　　阿言其实想叫她不要寻死，但奈何身上剧痛，竟然连声音都发不出一丝丝，这是因为他们在给她改造身体时以防她会痛苦地大叫惊扰到凤神，在给她最后一次喂的毒水里加足了噤声药的成分，她刚醒药效还未过去说不出话来。其实她一直觉得自己和母亲都没有错，错的人只有凤神一人尔，奈何她与母亲力量微弱，不是他的对手，便只能任人宰割。

　　她好恨，恨世道不公，恨这个世界对她与母亲都太过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