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夏与我》许天幕

2、第二章

　　谭敏言又去给妹妹谭璐言扫了墓，坟头就在不远处，几乎每天都能经过，这就是冯湘华总是在念叨要搬家的原因。这一回，谭敏言准备带女儿一起去，他问：“鹤林，你想去看看姑姑吗？”谭鹤林头都没抬，算着十以内的加减法，说：“姑姑不是没了么。”谭敏言说：“给姑姑扫墓去，给姑姑说说话，都想你了。”还没等谭鹤林回答，冯湘华就在外头听见了，立马冲进屋里，质问谭敏言：“你又想干嘛去？你一个星期扫几次？你还想带鹤林去？你有病吧，你要不就住在那算了！”
　　谭鹤林愣住了，不敢说话。谭敏言勃然大怒，喊道：“我给死人扫墓你还管？”冯湘华也大声喊：“死都死了还搅得人不安宁！”
　　谭敏言扇了一巴掌过去，谭鹤林放声大哭。
　　没过一会，把邻居给招了过来，又是劝夫妻俩，又是安慰谭鹤林。
　　折腾了好一会，谭敏言怒气冲冲的离开了，冯湘华坐在床上哭着，谭鹤林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一直发抖。一直到谭鹤林感觉肚子饿了，她才停止颤抖，她到厨房里去找食物，但是什么都没有，早上剩的两个馒头估计是被爸爸拿走了，柜子里有一包泡面，但是冯湘华平时不让她吃这个，于是她拿着泡面去问了冯湘华，这时冯湘华一边哭一边缝衣服，看到女儿过来了，就说：“你要干什么？”谭鹤林问：“我想吃泡面，我饿了，行吗？”冯湘华抹掉眼泪，走过去一把抢过来，说：“吃什么泡面，总是吃这种东西不长个子，早上不是剩吃的了吗？你去吃那些。”
　　“没有了。”
　　“没有了？我记着剩馒头了啊。”
　　“爸爸好像拿走了。”
　　“我呸！”冯湘华狠狠啐了一口，“把好好的粮食不给自己女儿吃，拿去给一个死人供着，我看他到时候下了阴曹地府，谁给他供吃的。”她看了看手里的泡面，这其实是她留着备不时之需的，但是她的女儿饿了，她没有心情做饭，就说：“行了，你吃这个吧，晚上就不做饭了。”谭鹤林问：“那妈妈你吃什么？爸爸回来吃什么？”冯湘华又坐回床边，拿起了针线，说：“妈妈不饿，至于你爸爸，他饱着呢。”
　　谭鹤林吃完了泡面，去用来储物的房间玩，她推开门，里面净是灰尘，空气混浊，全是杂物，没有落脚之地，她走到角落，把铺在地上的报纸掀开，刚好是一个长方形的干净地方，她坐在长方形里，开始研究旁边的大小柜子。
　　旁边有一条长长的横床柜，很扁，暗紫色的，上面有两个大抽屉，六个小抽屉，谭鹤林从挨着她这边的开始拉开，泛黄的纸张、用不了的笔、几个硬币和算盘珠子、破烂的布条，到了最边缘，地上太脏，谭鹤林只能蹲着了，她拉开大抽屉，里面也是破烂的布条，但是里面还有几张对折的纸，她把那些纸展开，发现上面写满了字，但是她并不认识几个，好几张纸都是写满了字，她觉得这应该是信件，其中一张对折的纸摸起来硬硬的，她拆开一看，里面是一张黑白照片，是两个男人，左边那个是谭敏言，右边的她不认识。
　　她看着照片里还年轻的父亲，觉得很陌生，尽管她知道这是她父亲，但是这个年轻人意气风发，和她的父亲差的太多了，她从来没见过父亲笑的这样开心过，也许在姑姑死前父亲这样笑过，但是她没有丝毫印象。
　　她把这些东西塞回了抽屉，刚准备站起来，就被冯湘华发现了，她站在门口，大喊：“你给我出来！”谭鹤林哆嗦了一下，磨磨蹭蹭的走过去，还没走到门口，就被冯湘华伸手抓着衣领给揪了出去，她重重的打了谭鹤林的后背，说：“你有病吧？你没事进这里干什么？衣服都弄脏了，你自己也不会洗！”
　　谭鹤林眼里蓄满了泪水，不敢怒不敢言，任由冯湘华把她推到了院子里。
　　到了傍晚，谭敏言才回来。谭鹤林正蹲在院子里玩弹珠，看到父亲回来了，抬头注视着，谭敏言从她身边走过，没有看她一眼。谭敏言进了屋子没几分钟，又传来了吵闹声。谭鹤林看了一会，站起身拍了拍裤子，她不明白为什么妈妈那么讨厌姑姑，妈妈总是说这些都是姑姑的错，但是谭鹤林对她姑姑并没有什么印象，也自然无法理解她妈妈的憎恨。
　　如果谭璐言还在的话，她一定知道照片里跟年轻的谭敏言勾肩搭背的男人是谁。
　　但是她已经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