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诺情长》浮游之末

3、第一章

　　现今天下三分，妖魔蠢蠢欲动，人类惶惶自危不可及，而这第三者，便是立处于半仙半人的修道者。
　　也不知什么时候起，世间便没了仙神的痕迹。那些曾让人无比向往的仙神，倒是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传说。
　　虽说现今有不少修仙之人，但在千年中，真正在修仙问鼎路上走完的，却无一人。
　　长生，问道，似乎只是一个美梦而已。
　　叶司琼长身而立，一身的白衣更显他风姿绰绰，昂藏七尺。
　　一旁的老者挥手唤他：“司琼，《弱颜心法》你现在已经学下几成了？”
　　叶司琼抱拳施礼“回禀师父，弟子已全部掌握，熟记于心。”
　　老者满意的点头：“不错，不错。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你天生就是该修仙的，这仙神已数千年不曾显现，却不想藏在我这小小凤鸾山上。”
　　“司琼，你定会是这千年来第一个得道之人啊。”
　　得到如此夸赞，叶司琼依旧神色淡淡。
　　老者看着他，继续道：“司琼，随我来。”
　　“是，师父。”
　　待两人走远，一旁的小道长才回过神，略带不解的问另一个道长：“师兄，这司琼师兄，当真会成为第一个仙？怎么可能呢，这仙神已消匿千年之久，司琼师兄这么厉害？”
　　那道长哼了一声，嗤之以鼻：“什么仙神，我看他是狗熊还差不多，你入门晚不知道，这个叶司琼，不过得到长老们的一些夸赞，便嚣张狂傲，还以为自己多了不起。”
　　那小道抓抓脑袋，有些踌躇：“可我觉得…司琼师兄不太像这种人，昨天我练剑时，他还指导我呢。”
　　那道长有些恼怒，摆摆手：“行了行了，不跟你说了，你才入门多久，又怎么知道他什么德行！”
　　小道垂了垂头，不知又自个咕哝了句什么，悻悻的离开了，倒是一旁的那个道长，面色突的闪过一股狠戾
　　“这叶司琼，天天一脸的狂傲样，让人看了真是不爽，师父师伯们全部偏向他，真是胀气，我得赶紧把这事给大师兄说了，省的这小子又要压大师兄一头。”
　　“对！得赶紧告诉大师兄！”

　　又是一个夜晚。
　　只是这个夜晚，与往常的夜晚不同。
　　这个夜晚，充满了鬼魅的气息。
　　房里灯火窸窸窣窣，隐约可见两人在交谈些什么，忽的，其中一人似是震怒，将手中的茶杯掷于地上，大声喝道：“叶司琼！又是叶司琼！他究竟有什么好的？！师妹心系于他，师父也最看重于他！明明我才是入门最早的那一个….明明是我！！”
　　另一个男子有些慌乱：“我也是今天碰见了师父和叶司琼，才听得这些。我实在想不明白，论资质，师兄你不比那叶司琼差，论资历，却还要甚过叶司琼一等，师父这心实在偏的有些厉害，将《弱颜心法》授予他不说，还带他去禁地修行…”
　　男子终于再也沉不住气，大声喝骂：“滚！！”
　　“是…大师兄，您消消气，我这就走…”
　　“叶司琼…！！”被称作大师兄的男子因为愤怒，五官都有些扭曲，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从腰上取下一个铃铛。
　　这铃铛是他早些年下山除妖时得到的，据说可唤来强大的魔灵，只要唤来魔灵，便能同他交易，听说若是想换得的东西越好，那么所付出的代价也越大。
　　男子看了看手里的铃铛，阴森森的笑了起来：“叶司琼…叶司琼…凤鸾不要你的时候，你这一身精粹之骨有什么用…你那不可一世的样子还能做给谁看？！师妹是我的，掌门也是我的！！哈哈哈哈哈……”
　　次日。
　　“叶司琼，听说你已经将《弱颜心法》全部练成？我这个做师兄的可是特地赶来恭喜你的。”
　　叶司琼淡淡看他一眼：“李殇情？”
　　李殇情摆了摆手：“来人，奉茶。”
　　李殇情将手里的茶碗向前托了托，俨然一副恭敬的态度：“听闻师弟不日变会得道成仙，我这个做师兄的，自是应当前来恭贺，还望师弟明白师兄这片诚挚之心。”
　　这话声音不大不小，只是刚好能落入周围人的耳里。
　　四周议论纷纷。
　　“大师兄人真是不错，听闻师弟修炼有道，还特意前来祝贺。”
　　“就是就是，我听说大师兄人一直不错呢！”
　　“唉，你们看看叶司琼，那样子，像是不会接受大师兄的好意呢。”
　　“别乱说，我觉得叶师兄不像是那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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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司琼微微抬了抬眼。
　　“李殇情，你又搞什么花样？”
　　“师弟，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作为师兄，关怀一下难道都不对吗？”
　　叶司琼伸手，将茶碗推回李殇情的手中。声音清冷。
　　“六岁，我初到凤鸾，因为没有抬头看你，被你从身后狠狠推了一把，跌入旁边的水池。十岁，我因为与师父聊道法至深夜，回去的有些晚，你命人将大门紧缩，寒冬之季我孤身一夜。十二岁，师妹与我一同下山游历，你说我自私自利，独享师妹对我的恩惠，不知施分众人，心肠歹毒，命我一周之内只能吃你们剩下来的饭菜。”
　　明明是刻骨而又沉痛的记忆，他说起来却云淡风轻，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所以，在下为何接受你的关怀？”
　　李殇情此刻脸色已黑到极点，连额上的青筋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他强压住情绪：“师弟…那只是少不更事…”
　　叶司琼摇了摇头：“抱歉，师兄。”
　　说罢便要转身离开。
　　却听一人忽道：“司琼，你师兄已经这样了，你就接了这杯茶吧。”
　　众人开始附和
　　“是啊，大师兄都这样了，受了这杯茶又能怎样？”
　　“是啊，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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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司琼看向那人，深深施礼，没有做任何解释。
　　“是，师父。”
　　他不是什么心怀大道的大善人，但哪怕他可以承受众人的唾弃指责，却也做不到违抗师命，对于他来说，他只是师父从凌云峰上捡回来的一个孤儿罢了，如果没有师父，他早就不在这世上了。
　　叶司琼奉命喝下茶水后，再不多做言语，转身离开。

　　很快天色迟暮，暖暖的余晖照洒落下来，让人觉得有些温暖。
　　这个时候，正是凤鸾所有新入门的弟子练功之时，凤鸾在多年前就已登上各大修仙门派的顶峰，能进入凤鸾修炼的人，那必然是人中龙凤，而他们为了得道成仙，更是会孜孜不倦的去追求。
　　叶司琼抬头看了看天色，估摸着指导新弟子的时间已经差不多，徐徐而去。
　　“叶师兄，这剑法，我似乎总是掌握不到精髓。”
　　他有些忐忑的看着叶司琼：“师兄可以教教我吗？”
　　叶司琼微微点了点头：“当然可以。方才我已经看过你的剑法，气力不够，剑锋不够凛然。所以你才会一直觉得没有什么进步，根本原因要改正才是。”
　　那弟子连连感激的点头：“谢谢叶师兄！”
　　叶司琼摆摆衣袖：“无妨。”
　　待他正要去训导其他弟子时，那弟子却忽然拦住了他。
　　叶司琼转了眼看他：“怎么了？”
　　“没…没事……”那弟子正欲开口，却有些踌躇，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继续道：“师兄，大师兄他早上这样对你，你就不生气吗？你人那么好，为什么却总是不替自己正理呢？我真替你感到不值！”
　　叶司琼想不到他竟然会替自己考量，面上柔和了很多，朝他微笑：“无妨，不必挂记这些。”
　　那弟子似有不甘：“可是…”
　　叶司琼正欲打断他的话，却感到自己仿佛血气上涌般，莫名多出一股强大的力量，不受控的一把将那弟子推开，力道之大使得地面都有些微微发颤。
　　那弟子被震到一旁，有些不可置信：“师兄？……”
　　叶司琼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双手，这股强大的力量，不是他本身的。可他刚才的举动，又仿佛清清楚楚的告诉他，那股力量，就是他本身的。
　　因为动静有些大，人群都不由自主的朝这忘来，待看到这一幕，忽的炸开了锅。
　　人头攒动，皆是不可置信
　　“天啊！叶师兄！你们快看！”
　　只见他身上多出了一股奇怪的黑色雾气，双目赤红。
　　“叶师兄好可怕，他…他这是怎么了？”
　　“谁知道呢，想来大师兄说的也不假，这叶司琼，肯定是个怪物。”
　　听到怪物这两字，叶司琼忽的睁大了双眼：“你们在说什么？”
　　可当他发出声音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然不是自己的声音，那是一种嘶哑，干裂，像是野兽的低吼。
　　事情越发的诡异了起来。很多凤鸾弟子见他这样，更是觉得可怖，纷纷涌向瑄宁殿，将殿内主事长老请来。
　　瑄宁殿乃是掌管重要典籍的地方，而其中的主事长老更是德高望重，天底下没有什么是他没有见过的，除却凤鸾掌门，资历最高的就是他了，但因喜静，因此极少露面。
　　此刻叶司琼面前站着一个身穿淡色长衫的年轻男子，相貌儒雅，让人分不辩年龄。
　　这主事长老青枢也可说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奇才了，因所知过于渊博，曾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过一本关于驻颜的文册，因此才会相貌年轻，长年不衰。
　　叶司琼见青枢来了，赶紧上前施礼，只是还未等他靠近，一旁的弟子就拿剑将他拦下，而青枢也是一脸震惊的看他：“司琼？你这是…你这气息…”
　　叶司琼皱眉：“长老，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青枢长老，您听听他的声音，还有他的，再看看他的样子？！这哪有一点人类的样子，这分明是魔！”
　　一旁的人群里突然爆出一个略带狠戾的男声，青枢皱了皱眉，朝那声音望去。
　　果不其然，正是李殇情。
　　此刻他一脸凛然正气，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大妖，已做好同归于尽的准备一般。
　　他慢慢走到叶司琼面前，俯下身：“还真是不小心啊，师弟。怎么样？如果你求我，我说不定还会考虑放过你。”
　　叶司琼只觉得此刻愤怒难以压制，心中的怒气更是快要倾泻而出：“我叶司琼，何曾落魄到向你求救！”
　　可之后，他却不受控制的狠狠抓住了李殇情的衣领：“这次的事情，肯定是你做的。李殇情！我究竟与你有什么过节！”
　　而李殇情并不惧怕，更是激怒道：“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啊。我告诉你，叶司琼，只要我不死，我就会一直折磨你，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你死还是我亡！”
　　叶司琼再也抑制不住，抬手向他的头顶拍去，恰逢此时，忽然有人喊道
　　“司琼！住手！”
　　他朦朦胧胧的看去，似乎是师父。
　　他努力甩了甩混沌的脑子，将李殇情丢在地上。
　　“你这一身的魔气…司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司琼刚要回答，李殇情飞快的捏了个决，叶司琼只觉得自己越发不受控制。
　　心里的愤恨喷薄而出，对李殇情的愤怒，对师父的漠视，他只觉得自己的怨气似乎越来越重，
　　难以抑制。
　　“魔气？！不错，我就是魔！”
　　忽然一股从未有过的力量，从叶司琼心底升起，周围的人全部震惊的看着叶司琼，纷纷拔出剑，李殇情更是大声喊道：“师父，司琼居然是魔！我凤鸾辛苦这么多年，居然会收下魔人作为弟子！”
　　而叶司琼此时已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喉咙像是被卡住，思想与自己背道而驰，仿佛他已经不是他自己。
　　他从身后拔出剑：“李殇情，你冤枉我，欺负我，如今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再然后……”
　　他忽然癫狂的哈哈大笑起来：“再然后，就是杀掉你这个凤鸾老儿！在我被冤枉，被欺侮之时，你又在做什么，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小人，你们都该去死！”
　　叶司琼如同一个旁观者般看着自己此时的言行，那究竟是什么？是什么东西会让他变成这样，对了！是那碗茶，那碗茶里究竟有什么，为什么自己会变成这个样子？！
　　李殇情大声喊道：“杀妖魔！保护师父！”
　　而此时自己的师父，凤鸾的掌门，只是转过身去，下令道：“抓住叶司琼！废掉修为，囚禁终身！”
　　一旁的青枢看见，急忙上前：“掌门，事有蹊跷，万不可如此决断，司琼这孩子你我从小看着长大，什么秉性你是最清楚不过的了，怎会突然满身魔气？更何况，他可是万年难遇的修仙之才！”
　　凤鸾掌门似乎有些犹豫，只是还不待他回答，便看到叶司琼提剑劈向一个弟子。
　　叶司琼心里此刻只想着快点逃离这里，趁着自己尚有一丝神智，快些逃离这里，以免伤及无辜，与此同时，突然跑进来一个少女。
　　那少女明艳动人，身着一套鹅黄色衣裙，她急急闯入人群，护到叶司琼面前：“你们在干什么？！”
　　凤鸾掌门见此，更是急得跳脚，大声喝道：“鸢辞！你在干什么？！叶司琼走火入魔，你不怕他伤了你吗？！还不快过来！”
　　“爹！你们在做什么？！为什么要对叶师兄拔剑相向！”
　　凤鸾掌门有些无奈：“叶司琼走火入魔，你快些过来，这些事你不要插手。”
　　李殇情见此状，也劝道：“是啊师妹，我们是在为司琼师弟好，你赶紧过来，他会伤了你的！”
　　叶司琼恍然将剑横在鸢辞脖子上飞身而去，事到如今，他已顾不了那么多，当务之急，只能先行离开。
　　众人见此景，纷纷追赶。
　　叶司琼飞身至后山一处断崖，见四下无人，才将鸢辞放下。
　　“司琼师兄……”
　　听到鸢辞柔声的呼唤，叶司琼回了一下神，但只觉得胸中的怒意更强大，只好转过脸，低低道：“师妹…抱歉。”
　　鸢辞摇摇头：“没事的，司琼师兄。倒是你，你怎么样了，还好吗？”
　　叶司琼正要回话，却见门派众人蜂拥而至，他朝身后看去。
　　此时他已退无可退，身后是万丈深渊。
　　看着门派众人，不知怎的，他的脑海中，出现了很多画面。那些有师父的好，师伯的教诲，师妹的笑容，师弟妹们的关怀，还有…李殇情对他的恨意。
　　手中的剑被他狠狠抛在地下，他极力克制脑中仅有的那一丝清明，朝众人深深一拜，纵深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