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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绝育一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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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绝育一生
陈悦男上辈子很惜命。
哪怕,父母待她如棋子,丈夫待她如木头,朋友离散,恶名远扬。越是如此越是想拼命过得好,让别人知道自己的不可怜。如今想想,实在没必要,用力过猛,更不招人待见,死得更惨。
这么惜命的人,竟然准备一尸两命,可见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惊动了当今圣上,有头有脸的朝中人,纷纷表达关切。
悦男睁开眼的时候,已是第七天,太医说,今晚过不去,天可奈何。
段景坐在床头,温柔地为她拨发。
父亲母亲端坐在左侧,频频探头。
圣上段长思,放下了奏折。旁边的圣后,红缎步摇,明艳非常,是花容。
多年避而不见,此刻相遇,她命悬一线,她富贵如旧。
若不知内情,这幅画面,情真意切。
身体转好是在开春三月,四月便是圣上寿辰。
悦男的话越来越少,也不再提要见大儿子,段景看过几次,夫妻俩相处越发尴尬,段景便也少来了。府里下人渐渐传开了悦男绝育的事,朱红和仙仙先后诞下一子,悦男的院子便更加冷清。
四月将近,太医来随访,建议悦男出院多走动。
第二天,圣后的贴子到了,邀请段王夫妻入宫叙旧,段王当夜就进了王妃院子。
四年夫妻,十多年的青梅竹马,悦男一直是懂这个男人的,恐怕比他本人都懂。悦男爱人的做法学成自她的母亲,她们都不声不响地把爱人想要的东西准备好,然后装作没出力的云淡风轻。很多时候,如果男人情义难两全,她们会,怎么说呢,来承担坏人的角色。所以,哪怕结局再好,她们的恶人相,却难以抹去。
或许,这是段景有二十房小妾,而自己父亲抬了几个侧夫人的原因。而她或母亲却总是争吵,不明白无止境的付出,为什么连一点怜惜也换取不到。
寝室内没掌灯。
段景坐在屏风前,独自饮着酒,悦男倚在床边,看着窗外依稀的星光,回忆起了成亲当晚。段景心有抱负,自律很严,能让他难以开口的事情,必定只和花容有关。而每一次他的要求,她会付出惨痛的代价,而她自己知道无法拒绝不仅因为爱,更是因为孽。
重生前,悦男只记得段景喝过三次酒,一次是成亲,一次是告知她小儿子的死讯,最后一次,是赏赐她毒酒。她也算是与有荣焉,这个伟大男人的前半生,真的只为她醉过。
“夫人,”段景饮下两壶酒后开了口,“明日可能要受委屈。”
“夫君到我面前说。”
段景有些迟疑,最终还是移步到了窗前,隔着悦男几米远。
“你挡住窗户了。”
段景稍稍移了些,依旧没有上前,男人的身影隐在月光和烛光交汇处,影影绰绰。
“夫人,圣后听闻你,无法孕育子嗣。”
悦男闭了闭眼,有些嘲讽。
“陈家上奏将嫡二小姐,许配于我。”段景顿了顿,“是平夫人。”
沉默。
悦男想说些什么,但思考很久,抓紧床被的手还是慢慢放下了,段景这么聪明,心里最清楚,无论哪个女人进来,都不可能生下拥有掺着陈家血脉的皇室孩子。无非又是葬送一个女人的一生。
“你要娶?”
段景缓缓走到床边,拉住了悦男的手,“为了圣上。”
悦男笑了。
段景无法忘却,在那个春天稍寒的晚上,他共处了十几年的妻子,在那一刻绽放的笑容,当真是生如夏花,绚烂之极,同时,又蕴含着无比的悲伤和勇敢,动人非常。而穷其他这一生,在权力的顶点缠绵了近五十年,九死一生和穷奢极欲,弥留之际在脑中最后的画面,却是这个早逝妻子的心碎的笑容。
直至那个时候,段景才明白,情之所钟,始于一个笑容。
而她于他的爱,却相反,从这个夜晚开始湮灭。
作为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的建国大帝,段景实现了天下大同的政治抱负,但如果你问他人生之恨,他会告诉你,如果你爱一朵花,就要拼尽全力保护它,要么从一开始就捏碎它,而不是让它独自承受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