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藏》辛安里

12、第六章.惑移祸解暂相宜

　　“元家欠了你们多少钱。”容己立如松柏，不动不摇。
　　“不多……也就三两银子。”大汉们互相递个眼神，哈哈笑道。
　　容己脸色铁青，果然么……元老爷子根本不可能欠下那么多……
　　元钦的小脸也是皱在一起。
　　“我这里有一百文，你们不妨先拿去……”容己定了定，“日后我会替他们补上，直接来找我就好了……”
　　大汉们嘻嘻哈哈的再对视一眼，“一百文怎么够啊，小妹妹，你也不打听打听我们是谁，就这样打发我们？”
　　容己抿了抿唇，她倒是不怕，但是元家孤儿寡母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那你想怎样？”
　　大汉哈哈一笑，“不如你把这个小孩变卖为奴，再还给我们钱。”
　　容己一下子拢住元钦，“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有什么用？你以为你能还上那笔债吗？我们可等不及！你一走，他那老不死的娘，护得住他吗？”
　　大汉轻佻的扫视容己了一眼，“你再自己掂量掂量，你以为我们要是动起手，你护的住他？”
　　容己不畏不惧，“你们若强买强卖，便是犯了法，正恶是非，我想官府不会不能分辨！”
　　说话的大汉刚缩了缩头，却又恼羞成怒起来。“你算个什么东西！”猛地推了容己一把，容己始料未及，撞倒在地上，小元钦也被那股力狠狠一带差点摔倒。
　　“容己姐姐，容己姐姐——”他眼里含着热泪，又惊慌极了，小心翼翼的试图将她扶起来。
　　大汉们推推嚷嚷的就要往里闯。“不要，你们不要进去……”元钦踉踉跄跄的起来，试图阻拦他们，孱弱的身躯在壮汉面前却毫无用处。
　　“咳咳，小钦，外面发生了什么……”元母絮弱无力的声音似柳絮一样被门缝外的风打散。
　　“不许走……”坐在地上的容己晃晃的站起来，抓住大汉的衣袖，声音细微却不容置疑。
　　大汉的脚步迫不得已的顿住了。
　　他正要恼羞成怒，街巷口却忽然传来一声，“这是元家吗？”
　　街巷口站着一位苍老却不乏有神的老妪。
　　恶人往往有不喜欢自己干坏事却被人撞破的心理。
　　大汉不高兴的冷哼一声，“我们走。”容己手心早已沁出了汗。
　　她蹲下来，看向元钦，“小钦这几天不要乱跑好不好？乖乖的……”
　　她轻轻抚着元钦的头，又将一百文钱塞进他手里，“小元钦先收着，好不好？”
　　元钦低着头不说话，将钱塞回容己手里。容己又塞回去。她搂着元钦，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背，“小元钦乖……”
　　然后起身看向那老妪，“您是？”
　　“哦，我是元家旧时走动的亲戚，好久不来往了，来看看元老爷子。”老妪笑着看他们的动作，也不多问。
　　都来找元老爷子吗……
　　“哦，元老爷子早些年间就过世了……您怕是白来一趟了。”容己抱歉的答道。
　　老妪不再笑了，打量她，“你是？”
　　容己感觉哪里怪怪的。
　　“元母缠绵病榻，便委托我照顾元钦。”
　　“这个就是阿钦吧……”老妪目光不过多停留，转到元钦身上，目光悠然不一样了。
　　“阿钦，到姑母这来。”她定定的呼唤道。
　　元钦怯生生的过去，老妪拥住了他，“苦命的孩子……”轻抚他的头。元钦忽然抬头看她，她也看元钦。
　　她慢慢地松开手，“小钦倒是和我生疏了……那我先走……不妨隔日来探访。”
　　转身便要走。
　　“小钦，回来。”容己冲元钦招招手。元钦连忙跑回容己身边。
　　虽然感觉无比的怪异，她还是起身，“我送送您吧。”
　　老妪停住了，转回身来，“也好。”
　　“阿钦先回屋，姐姐马上回来，嗯？”容己耐心的说。
　　元钦抓着容己的衣服不放手。“阿钦？”容己疑惑。
　　“姐姐在家陪我好吗？阿钦害怕……”眼睛却是看向老妪。
　　“阿钦怎么了？”容己撩开元钦额边的碎发，温柔的问。
　　“姐姐陪阿钦好吗？”元钦摇摇头，也没松手，只看着老妪。
　　“姐姐马上回来……”容己耐心的回答。元钦终于回了神，眼神满是祈求，“姐姐说话算数。”
　　容己一怔，内心全是无边的柔软，“姐姐说话算数。”
　　元钦慢慢松开了手，闷着脑袋。
　　“小孩子闹脾气，不要见怪。”容己朝老妪笑笑。
　　“无妨……”老妪也回以微笑。
　　出门去，陪老妪行了一段路。
　　“您是哪里人啊？”容己问道。
　　“哦，早些年间远嫁了，嫁到……”话还没说完，容己忽然一扶她，“小心！”原来是看到老妪脚下的碎石了。
　　老妪眼神有些异样，慢慢松开了容己扶她的手。
　　容己感到奇怪。“您……”
　　怎料老妪先开了口，“你就不怕我吃了你吗？”
　　容己大骇，四周景物天旋地转，竟完全换了个天地，周遭似是一座府邸。她又迅速冷静下来，“以您的手段，不用现在才动手。”
　　老妪一笑，“我现在改变了主意。你让我舍不得吃你……”
　　容己脸色可算苍白了。“你是谁？”
　　老妪站的地方凭空出现了白玉桌椅，“坐下来谈。”
　　容己坐下来。
　　“不要这么僵硬。”老妪微笑，“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也不会再有谁对你怎么样。”
　　“你难道还要叫我笑着吗？”容己忍不住了。
　　老妪笑起来，却奇异的与她苍老的脸不同。竟有些觉得好看。
　　“你这样才比较有趣。”
　　“我不是什么玩物。”容己拍桌而起，“不要次数太多了！”意识到眼前是一只大妖怪，忽然察觉失言。
　　老妪也不生气。“你知道你被许多妖怪盯上了吗？”
　　“知道。”容己闷闷的答道。
　　“你在妖怪中被传开了，但那些见识浅薄的妖忘了许多年前的一件事。而我们大妖也只能道听途说……所以在此之前你被我圈定了。”
　　“而我现在说着不是食物该说的话。”容己道。
　　老妪用异样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沉默。
　　容己一愣，感觉自己最近被妖怪折腾的有点烦，火气也着实大。眼前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大妖怪啊，想着，容己又缩了回去。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吃你吗？”
　　容己沉默，“为了以后可以有个玩物。”
　　老妪沉默。
　　“你刚刚扶了我一下……”
　　“所以呢？你就不吃我？”容己不相信，老妪再度沉默。
　　她的笑容耐人寻味，“不，自然还有其他原因。其中之一是你身上有禁制，吃了你会遭反噬……当然，这应该是来警告大妖的，毕竟小妖怎么会认得出来……”
　　容己一惊，自己身上竟有如此莫名其妙之物。
　　“早先，妖间流传过出了一个被下了罕见禁制的人类小孩，不过大概没有谁知道就是它们现在眼中的大补品吧……真是饮鸩止渴……”
　　“你怎么说不会再有谁拿我怎样？”
　　“你目前是被我圈定了。除非山野里孤陋寡闻的妖，或是闭关不出的老怪，其他妖都会对你有所顾忌。”
　　“你的意思是我还要感谢你？”容己再度发言，老妪三度沉默。
　　“你这算不算愈战愈勇？”老妪慢慢的回答。
　　“你叫什么？”
　　老妪微笑，“他人都称呼我，瑶姬。”
　　“时间不早了，你的小朋友该等着急了……”瑶姬笑的意味深长。容己心里一紧，“你不许打小钦的主意。”
　　“我怎么会打他的主意……”瑶姬眼里满是兴味，真有趣啊……
　　“我倒是希望你常来我的府邸和我聊天，这么多年的寂静真是无趣……若你不来，我真是恨不得天下大乱才好……”瑶姬又是一句意味深长。
　　这妖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容己无语。
　　一晃神，她居然重新站在元家门前。
　　“阿钦——”她唤道。
　　元钦跑过去，紧紧的环住她。她安慰的摸了摸他的头，小孩子的预感，果然有三分正确……
　　又在元家留了好久，快要傍晚，容己才回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