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消玉未殒》喀戎

1、第一章

　　来蜀地已经好些日子了，连阴阳家的影子也没捕捉到。田艺芳满心失落。

　　赵高治世不济，自陈涉起事，各路英雄纷起，先前遭秦灭亡的六国也俱有复国之势。

　　田艺芳只是这纷乱天下中的一介孤弱女子。

　　不知不觉间，豆中羹食已用尽，“该结账了吧，”艺芳解开钱囊，定睛一看，猛地合上。原来她囊中羞涩，怕是刚刚那简单的一餐也难周济。

　　“这下惨了，还没找到阴阳家，钱币先吃空了。”艺芳正窘迫间，不知什么重物搭在了自己肩上，艺芳回首一看，竟是一只肥硕的胖手，正想斥责手的主子，一张满脸赘肉的黑脸却又凑过来，用惹人嫌的声音叫道：“哟，姑娘囊中羞涩呀，不妨让大爷请你一顿！”

　　说着，那男子用一只大掌即缚住艺芳纤细的双腕，另一只手环住艺芳的身子，艺芳大叫一声，随后大喝“放手”“救命”，奇哉怪哉的是店家和其他食客一脸漠然，好些人甚至故作匆忙地结账走人。

　　气愤与绝望交织于心。不过自己落到这般境地，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太弱了，就算找到了阴阳家，人家也肯定不会收自己做弟子的。艺芳一边挣扎一边思索，珠泪不觉夺眶而出，打湿了顾不上施妆却如桃花般美妍的面庞。

　　“哐！”一声巨响惊呆四座，艺芳也被这意外的大动静惊飞了心神，等她回过神来，纠缠自己的大汉已经不在自己身边。

　　艺芳赶紧抓住时机跑向门首，却迎面撞上了一个少年。少年身形颀长纤细，但是被艺芳这一撞，却岿然不动，倒是艺芳扑在人家身上，尴尬极了。

　　“抱……抱歉！”艺芳赶忙退离少年。

　　“姑娘你……能帮我把我的剑鞘拿过来吗？”少年突然举起手中一口放着寒光的巨剑，吓得艺芳再次花容失色。

　　“当……当然能。”来不及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艺芳声音颤抖着回答。
　　“诶，您的剑鞘不是应当挂在身上吗？”艺芳突然想起了什么。

　　少年摇了摇头，抬起手指指向店内的某个地方。

　　艺芳循着少年所指的方向望去，看见了被少年的剑鞘砸晕、先前欺负自己的大汉。

　　“原来是您救了我！”艺芳感激地对少年语道，也放下了不安的心。

　　艺芳这才发现少年眉眼如画，脸孔比女人还精致，“他该不会是女孩子吧？”艺芳偷眼瞅了瞅少年的咽喉——没有喉结！

　　不可能不可能，他佩戴着那么厚重的宝剑，还精准地击开了纠缠自己的大汉，不可能是女人。何况喉结不明显的男人也不是没有，宫里许多宦官不正是……哎呀，把满身侠气的俊雅少年同宦官相提并论，真是失礼……

　　“姑娘……”少年的声音再次响起，艺芳想起他的请求，赶走脑中的胡思乱想，走到大汉那边去拿少年的剑鞘。

　　然而剑鞘似有千斤重，艺芳勉勉强强才挪动方寸。少年见状，亲自走进店门，轻轻松松拾起剑鞘，将宝剑插入其中，重又挂回腰间。

　　望着嘴角浮着白沫、全身僵卧的大汉，艺芳带着一丝胆怯问：“他该不会死了吧？”

　　“姑娘放心，我下手有分寸。纵是乱世，也尽量不杀人为妙。”

　　他的声音仿若飘着粮食味的醇酒，但是这酒又掺着花香，带着一丝沧桑，然而清醇甘美是绝对的主调。艺芳欲回味一二，不觉间捻起了垂在胸前的发丝。但其实艺芳这样想，思路是不对的，因为来人是抵触饮酒者。

　　“此地不宜久留，姑娘不妨先与我一同离开。”

　　艺芳点点头，但是就在她要随少年跨出店门时，店家尖着嗓子叫了起来：“姑娘你的饭钱还没给呢！”

　　“啊呀！”艺芳突然窘红了脸。

　　少年一眼看穿她的窘况，说道：“我未受贵店恩奉，却踏足贵店，实在失礼，姑娘的饭钱由我来付吧。”

　　“这怎么好意思……”艺芳红着脸小声言道，心里却长舒一口气：太好了，再次得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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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送姑娘一程吧。”少年语道。

　　“感谢恩人！”艺芳微微抬首，羞怯地问：“还未请教恩人尊姓大名……”

　　“这个不重要……”

　　诶，怎么会不重要，你长这么好看不结交可惜了不说，小女子力虽绵薄，但是打听得恩人姓名，说不定日后会有回报的一天的。艺芳正待分辨，少年问她道：“姑娘不似当地之人，请问是为何而来，向哪个方向去？”

　　艺芳一时答不出口，就胡乱扯道：“小女子是为投奔亲戚而来。”

　　“可我看姑娘，不像啊。”

　　“这个……即是恩人，小女子不便多瞒，我是为入阴阳家而来。我想请求阴阳家收我为弟子。”

　　“阴阳家啊。始皇崩殂后，二世胡亥践阼。但是二世昏庸，赵高弄权。阴阳家素来与赵高不睦，遂脱离大秦，隐蔽于蜀地。”少年说道。

　　“您此言一点不虚。”

　　“刚巧，我正是阴阳家的人，姑娘不妨与我同行，等到了阴阳家，我资历虽浅，或者还可引介一二。”

　　“真的吗？这样巧！”艺芳有些似信非信，陡然觉得像人贩子，但是他长得不像坏人啊，要不相信他吧？还是说是因为贪恋人家的美貌……田艺芳啊田艺芳，你什么时候恁般轻浮了……

　　“可是，阴阳家会收我吗？听说现在阴阳家对弟子的收受标准卡得尤其严格……”

　　“放心吧，你根骨清秀，一定没问题的。”

　　虽然对自己仍然不是很有信心，但少年的话却意外地令她感到可靠，艺芳决定跟着少年走一遭。

　　“敢问姑娘芳名？”

　　“我姓田名艺芳。那前辈您也可以告诉我您的名字了吧？”艺芳试探性地问。

　　“哈哈哈，当然可以。”少年爽朗地言道，“我姓郁名欢，目下在桂辰堂供职。”

　　“桂辰堂！那岂不是相当了得？”艺芳虽然对阴阳家有许多不了解之处，但是最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阴阳家掌门东皇太一之下，地位最高的是两大护法，左护法星魂和右护法月神分辖的桂辰堂和菊辰堂，则是东皇太一直辖的梅极殿之外，阴阳家最有权力的地方。“不知道前辈是否方便告知您的具体职衔？”

　　“这个嘛……很重要吗？”郁欢微微笑着搪塞。

　　“您总不至于是左护法大人他本人吧？”艺芳随口说。

　　“当然不至于，我不过是他的幕中。”郁欢干脆说出了实情。

　　“幕……幕中大人！”幕中是堂上仅次于护法的职衔，也就是堂上的二把手，名义上地位低于五大长老，但其实无论修为还是实权都不次。艺芳抱着我就随便问问的心态，问出个桂辰堂幕中，心真是说不出的累，郁欢明明看起来比她还要小啊！早就听说阴阳家的左护法星魂是少年天才，看来他是找了另一个少年天才辅佐自己，他们二人，想必是惺惺相惜吧。

　　得知郁欢的身份后，艺芳一路上都安安生生地，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对身边这位身处阴阳家权力中心的人有什么冒犯。郁欢见她此状，开导过她几句，但是看她不敢轻易释怀，也就笑笑，没有什么过多的动静。看他这样表现，艺芳更觉得郁欢的水深得不可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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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艺芳终于捱过了路途，亲眼睹到了阴阳家的主据点。

　　现在的阴阳家，自然不比骊山时气派，但是也布置得精致非凡，立基于山野但是没有丝毫粗野之气。

　　郁欢跟艺芳自大门穿过时，守门的傀儡有阻挡之意，艺芳吃了一惊，郁欢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印，放到傀儡眼前，“你们还没记住桂幕啊。”

　　傀儡认出郁欢，立刻行了礼，恭迎郁欢。

　　“其实我还来阴阳家没多久，所以和你一样算是新人，有许多事还要和你一起了解。”郁欢言道。

　　“幕中大人还是新人？！”天哪，他究竟是有多天才啊……这世上怎么会有他这样的人，还有我这样的人……艺芳在心里不住地嘀咕。

　　郁欢带着艺芳在阴阳家内部穿梭的时候，一路上不断有傀儡和弟子行礼，艺芳觉得有点奇怪，郁欢刚来阴阳家，即便地位尊贵，怎么会有那么多人认识他呢？后来艺芳才知道，原来阴阳家流传着这样一个认出郁欢的方法：最年轻最漂亮的一个生面就是桂幕大人，据说几乎从没认错过……

　　“这是接应处，负责审查新弟子的资格，因为我目前没有精力直接栽培你，所以就先委托接应处帮忙给你定一个去处，委屈你了。”郁欢对艺芳嘱咐说。

　　“接应处有许多高手，尤其是眼力不凡和擅于收集情报的。”

　　“不知幕中大人来，有失远迎。”接到傀儡报信后，接应处主事急匆匆出来迎接郁欢。

　　郁欢没过多寒暄，寥寥几句话说明了来意，“这孩子是我在山下偶然间遇见的，她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是有志于在阴阳家修行，而且我看她骨骼不凡，想必可以做阴阳家的弟子。还请主事帮着看看她适合在哪里落足。”

　　“这姑娘年纪也不小了吧。”主事说。

　　被主事和郁欢瞅得不好意思，艺芳开口道：“我十七岁了。”

　　“年纪也不是很大吧。”郁欢为她开脱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幕中大人今年才十六岁吧。”

　　“是，但是年纪什么的本不是很重要。”郁欢说。事实上，对于他来说，重要的不是什么时候生，而不是什么时候死。

　　艺芳听了再次倍受打击，举起袖子捂住自己的悲痛的表情。

　　“不过她根骨的确不错，到底是幕中大人识得的人才。让她先在普通部历练几天，然后进入五灵玄同，大人觉得如何？”主事问。

　　“普通部鱼龙混杂，何况艺芳的话适应能力一定不错，不妨直接把她安插进五灵玄同。”郁欢道。

　　“也好。”

　　“主事觉得她入哪部为佳？”

　　“艺芳的体质的话，入火部应是最佳。”

　　“妙，那就这样定吧。火部那边我也会打一声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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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艺芳暂时被安置在接应处安歇，等她的家底登记清了，和木部那边也对接好了，她就可以正式进入五灵玄同学习。

　　放下罗帐后，从窗缝泄进的皎白月光仍照得艺芳难以安睡？不存在的，她只是一直在想今天的奇遇，在想郁欢，不明白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强大还那么好的人。他是从外面做任务回来吧，但是一回到阴阳家不是先洗一洗身上的风尘、先好好休息，而是安置她，还把在阴阳家安置得妥妥帖帖的才离开……田艺芳啊田艺芳，别胡思乱想了，今天要好好休息明日才能打起精神，回忆一下郁欢大人带着你在阴阳家里走时，人们打听了你的来历后或轻蔑或羡慕的神情，没有足够的精神怎么应对复杂的人心，怎么在阴阳家最有天分的人群中从零开始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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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都安置好了？”

　　“按之前与大人商定好的，安置在火部。”

　　“很好，火部那边的话，菊辰堂那边没那么容易下手。把人提到桂辰堂来的契机你也要好好准备。”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