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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 38 章(下) ...

  •   第三十八章(下)
      陵光要亲往瑶光的消息传到遖宿时正是慕容离和毓骁要启程的前一天,消息来得隐秘,目前只有毓埥和戴长史知道
      毓埥看着面前奏报,浓眉紧蹙,一时间不由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让毓骁前往瑶光。
      半晌之后,毓埥叹了口气,将那份奏报放在烛火之上点燃,看着火舌吞噬了那些字句,毓埥的面容也在这火光中有些扭曲。
      而此时的慕容府中慕容离也收到了两指宽的一张小小纸条,上面只有一句话——天璇王亲至瑶光。
      这个消息让苏真都吃了一惊,尤其是在这个时候,他不由看向慕容离,慕容离面色沉沉,烛光中看不出什么情绪,他只将纸条引火点燃,那小小纸条燃着火光掉落地上,黑色的残秽四溅开来,微弱火苗一点一点将最后一点纸屑也化成了黑灰。
      慕容离的踏过那黑灰,站到窗边,如今恰是月初,空中新月皎皎,月华如练,那清冷月光透过窗棂伴着阴影一并洒在了慕容离的脸庞上,成了一丝让人不可琢磨的晦暗。
      “我们都在知道的消息,毓埥不会不清楚。”慕容离轻声说。
      苏真站到了他身侧,带着病容的脸上也只剩下沉沉寂静:“不知遖宿王是会取消你们二人前往瑶光之行,还是当做不知。”
      “若要取消,最早今晚,最迟明早,密旨就会到宣城侯府和慕容府了,那我与毓骁便只是前往天玑视察一番而已。若是当做不知……”
      “那遖宿王的心思可不好猜。”苏真接上了慕容离未说的半句话,“少主希望……他是‘知’,还是‘不知’?”
      慕容离目光若水,看向苏真,继而轻笑:“无论他‘知’亦或‘不知’,对我们都无甚妨碍,陵光亲至瑶光,必然是有大动作的,遖宿不会放任,我们隔岸观火,时不时添把柴就好了。”
      苏真也松了肩膀,应了一声,便再无言语。
      只是这夜两人都一夜未眠,知道车驾驶出王宫,无论是慕容离亦或是毓骁都未曾收到什么密旨,慕容离已经明白,毓埥这次是下了狠心的,就算瑶光因天璇王亲至而变得危险重重,他也没有放弃让毓骁前往的想法。
      在毓埥心中稳固自己的权位已经胜过了这个同胞兄弟的安危,不让毓骁接触真正地接触天玑官员,不让他与天玑世族打上交道,将他派往危险重重的瑶光直到他选秀完毕,这都是为了扼杀所有毓骁结党的可能,甚至或许在这位遖宿王心中早已经想到了若是自己弟弟身死该如何处置,要如何借着弟弟之死再次肃清朝堂上反对他的势力,或者名正言顺地西征。
      慕容离不敢再往下想了,或许王室之中确无父子兄弟,亦或是毓埥心中还是有这个弟弟的,但是在那个至高之位面前,一切都可以零落成泥、被人践踏。
      深夜,一行人马在驿馆休息,而慕容离敲开响了毓骁的房门。
      第二日车队依旧上路,几日后行至石山附近,有四五人趁夜离开了队伍,骑上快马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
      而隔天早上车队依旧四平八稳地朝天玑行去,似乎根本未曾注意少了那四五个人。
      毓骁跟着慕容离带着两三护卫一路骑快马直往天文城方向奔去,知道日头正午放在寻了一个官道边的食摊歇下,要了几碗热汤并几个馒头、两斤牛肉果腹。
      之前刚出北望城,慕容离便寻了毓骁,说车驾速度太慢,不如到了石山附近他们便脱离车驾,轻骑快马前往瑶光,毕竟早日到达瑶光,办完事情也能早日返回车队,不至于让人起疑。
      毓骁略思索了一下便同意了,当晚便找来了心腹,原本他和慕容离这次出来就是要秘密前往瑶光的,说去天玑不过是障眼法,随行的几个官员虽不清楚他们要前往何地,但是也知道这两人身负密旨,便都应了下来。
      于是到达石山之后,一行人便趁着夜色离开了车队。
      毓骁喝了口碗中热汤,又就着牛肉啃了口馒头,低声问一旁慢条斯理吃着饭食的慕容离:“之后我们往哪里走?可要从天璇穿过去?”
      “从天璇走太过危险,我们还是先经明泉山山道进入天玑,在从天玑的封州城进入钧天无虑山,沿着钧天旧土过川州和文州进入瑶光,若是连夜赶路、快马前往,应该可以在下旬抵达瑶光,探查一番后再回天玑,应该在六月下旬,车队要在天玑巡视一周,肯定不快,只要赶上回去的行程就不会被人发现了。”慕容离一早就规划好了路线,只要路上不出意外,十几日内他们就可以进入瑶光,而陵光王驾速度定然比他们要慢,怎样也要到六月中上旬才能抵达瑶光,只要他们在陵光王驾之前离开瑶光,那么相对而言还是安全的。
      毓骁听后点了点头,并未反驳,只心中总觉似乎有事将要发生,却又不知道是何事情。
      一行人又赶了好几日的路总算到了天玑,因着身上路引文书一应俱全倒是也没为难,顺顺利利通过了关卡,进了封州城。
      一路上风餐露宿,毓骁到底是金贵的王子,眼瞧着就瘦了,精神也不是很好,慕容离算算日子也不差这一天,便说今日在封州城好好休息一日,明儿再赶路,毓骁和随同的两个护卫都似是送了口气一般,寻了一间客舍便当真歇息去了。
      慕容离和方夜却没有休息,两人一同上街置办了一些东西之后才返回了客舍。入夜时分,方夜在屋中帮慕容离收拾着那些换下来的红衣,再见自家少主穿着一身浅青色衣衫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上前为他袖口束上束袖,一边束一边还问:“少主,再有几日我们就要入钧天了,您还是不告诉宣城侯天璇王要到瑶光的消息吗?”
      “不必我们说,我们走的是临近天璇的钧天旧道,路上自有百姓会告诉他的。”慕容离淡淡道。
      “方夜,此去瑶光怕是危险重重,我和毓骁,我们都要安安全全的回到遖宿,如此……”慕容离突然止住了话头,活动了一下已经束好的手腕,对方夜说道,“快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方夜心中虽有疑惑却并不会追根究底的询问,便也只躬身退了出去。
      慕容离却寒了神色:“如此……才不枉毓埥的这一番安排啊。”那声音越说乐清,直到最后那字句仿佛叹息一般吹散在了空中。
      次日一早毓骁再见慕容离时不免吃了一惊,慕容离一改往日红衣,上头浅浅湖绿半臂,下裳却是缥色衣裙,双袖用束袖紧束,便是额边须发都被梳起,连同那半披的头发一并被高束成马尾用青绿发带扎紧,如此打扮,虽然面容未变,但却让人一时间没有认出他是慕容离。
      “阿离何故做这般打扮?”毓骁坐到慕容离桌边问道。
      “就快进入钧天了,我们的身份还是要稍作掩饰,侯爷也一样,如今天玑因有不少遖宿人,所以‘发绺’并不显眼,但是到了钧天就会很明显了,还是全部散开做寻常打扮为好。”慕容离同样低声回答。
      毓骁微怔,他摸了摸自己的发辫,这是遖宿男子成年之后都会编上的名唤‘发绺’,普通人家会把布条一并编进去,而毓骁身为遖宿王室,发绺之上的装饰自然更为贵重,金环、银环还有其他宝石会被一并编入发辫之中,十分的醒目。
      虽然有些不愿,但是想到是要进入他国境内,毓骁和两名随从还是散去了发辫,重新梳了个寻常的发型。
      如此折腾了一番,一行人再度启程,又隔了两日才到了钧天无虑山附近,慕容离看见这高耸入云的高山,却不由感慨:“相传耶律倍乃是当世大儒,得各国国君招揽而不入朝,却于这无虑山上开设望海堂收纳弟子。我幼时便想,若是能到望海堂进学不知该有多好,可惜终究未能成行。如今若非有王命在身,我倒是真想登一登这无虑山,看一看那望海堂,也不知以我的资质,耶律老先生可否愿意收我为徒。”
      毓骁也一同望着那高山笑道:“阿离若是想去,等到从瑶光回来,我陪你一道登山如何?”
      慕容离却摇了摇头:“世俗之人,还是不要打扰耶律老先生的清修了。侯爷,我们走吧,此处荒芜,要再往前赶赶才会有村落,我们才好投宿歇脚,不然就要露宿野地了。”
      一路上毓骁见四野荒芜,不少田地都已经荒废,不由蹙眉:“如今春耕都已经过了,如何这里竟是无人耕种?”
      慕容离却是习以为常的漠然:“天下战乱不休想,去年冬日不知冻饿死了多少百姓,百姓们疲于奔命,自然无心耕作,这些田地自都要荒废的。”
      毓骁沉默了,就算他知道战乱比任何的一切苛政都让百姓难以承受,但是当亲眼看到这一切的时候,他发现他还是低估了战乱带来的伤害,他曾经读过不少的地志,知道这边一处本该全是良田,如今却荒芜到只有杂草,行了半日的路程,走的还是官道,竟然连人都看不到几个,就算看到也都是行色匆匆、面黄肌瘦,表情麻木的好似行尸走肉。
      走了一路直到已近傍晚才在找到一个支在官道边小小的、有些破旧的摊子,看摊子的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很瘦、有些佝偻,看见几人下马立刻就跑过来询问是否要歇脚十分的殷勤,方夜上前让他上些热水,又问了问有什么吃的,最后一人要了一碗阳春面,到是不是省钱舍不得吃肉,只是这摊子上除了阳春面也就几个窝头了。
      方夜几人把马匹安顿好,那老汉上了一壶热水,招呼几人喝些,又赶着去下面,走的有些急促,还不慎差点摔倒,亏得方夜经过扶了他一把。
      “老汉不必着急,慢慢来就是了。”慕容离轻声细语道。
      那老汉抬头看了看慕容离的模样,只觉得跟天上下凡的神君一般,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连声应着,手下动作却不慢,不会儿就把面端了上来。
      毓骁木着脸低头吃着并不言语,那老汉寻了临近的椅子坐了,看着慕容离笑道:“饭食粗糙,让几位公子见笑了。”
      慕容离却笑着摇摇头:“挺好吃的。”其实那面清汤寡水不过撒了些葱花、添了些食盐,连丝荤腥也不见,如何能够好吃。
      老汉听慕容离说‘好吃’也知他是客气,只叹他这摊子曾经也算有些名气,饭食也颇为精致,只可怜如今,打仗打的民不聊生,什么也买不着,就连那些做细面的面粉都寻摸了许久,给家中孙儿吃都舍不得,只盼能够少少的卖上一些银钱,再换些粗粮麦麸把日子对付着过下去。
      “几位是去哪儿游学吧?”老汉随意闲聊。
      慕容离却对这样的问题早有准备:“也不是游学,只是青州的族叔捎信到了家里说是给我们兄弟二人寻了个营生,让我们前去历练历练,这不正赶着去呢。”
      老汉连连点头,呢喃道:“历练好、历练好啊,有了营生便什么都不怕了。”
      “说的是。”慕容离随意接道,“我们兄弟二人,还有那三个仆从,想寻个地方歇歇脚住上一晚,只看到这一片也无甚村庄,要到前面县城又着实远了一些,老汉可知那里可以借宿。”
      那老汉听到“借宿”二字,顿时喜上眉梢,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道:“小老儿的家倒是也有几间空房,打扫一番也十分干净整洁,若是几位不嫌弃……”
      “可有热水饭食?”慕容离又问。
      “有有有!”老汉立刻应声。
      “那便劳烦了。”慕容离温和说道,又看向毓骁,“兄长,今晚我们便借宿在这老汉家中可好?”
      毓骁这时才回神,应付着点了点头。
      那老汉立刻把碗碟收了,灶膛里火全熄了,收拾东西放在了独轮车上,带着几人就往他家走去,慕容离见了笑道:“倒是耽搁您生意了。”
      老汉只觉得这神仙般的人物十分和善,笑道:“总也快天黑了,做不到什么生意,还是早些带着公子们回去的好,您几位也能就着热水梳洗梳洗,好好歇息。”
      五人都没骑马,牵着马跟在老汉身后慢慢走着,走了约摸半炷香的功夫天都黑了,才看见一件土坯的房子,里头亮着微弱的灯光。
      门口站着一个壮实的汉子远远便迎了出来,大声嚷着:“阿父——”
      跑到近前,老汉喝了他一声:“嚷嚷什么,小心惊了贵人!”
      那汉子这才看到自己父亲身边还跟着几个陌生人,立刻闭上了嘴巴,只赶紧从父亲手中接过那独轮车沉默地往家里推,老汉指使他快些回去让他家那口子赶紧淘米做饭,准备些肉菜,再让他弟弟把屋后那两间空屋打扫出来让客人住。
      那汉子闷闷应了一声,加快步子推着车往家去了。
      老汉这才不好意思冲慕容离笑道:“这是我家老大,为人木讷些,嗓门又大,公子们千万别见怪。”
      几人一道进了那土坯房子,一看便是贫苦人家,破旧的房舍,还是茅草的屋顶,老汉带着几人就往后面走进了一间空屋:“这里是两位公子的住处,另外三位住在隔壁,等会儿我在送几床被子过来您看可好?”
      毓骁默默看着那有些破旧的土炕,还是萧索的墙壁,这里真可谓是家徒四壁也不为过了,他闷着头站在一旁,老汉以为他在生气,不由有些担忧,怯生生地看着慕容离,慕容离却没什么不满的样子,还笑着点了点头:“挺好的,只劳烦老汉等会儿先送些热水过来,我兄长赶了好几日路,身子有些不适,还需梳洗歇息一下。”
      “好好好,几位且等等,我立刻就送来。”说着便赶紧往灶房去了。
      前后脚的,他家小儿子抱着几床被褥走了过来,那小身板儿看着也不过十四五的样子,几床被子似都压得他喘不过气似的,方夜和两个护卫赶紧接了过去,先帮慕容离他们铺了床,才搬着另外几床被褥去了自己的房间。
      毓骁闷不吭声地歪倒在了铺了褥子的床上,慕容离看着他正想上前说两句,老汉却送了热水过来,慕容离就着热水拧了块帕子刚要递与毓骁,忽听见身后毓骁的闷闷地声音:“这便是战争下的百姓对吗?”
      慕容离拿着热帕子走到毓骁身边,冷冷道:“不是,战争下的百姓只会比这里更惨,而你看到的不过冰山一角。”
      毓骁沉痛的闭上了眼睛,讷讷道:“我以为……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战争就是这样的,它从不美好,惨烈而带着鲜血,还有百姓的苦难和血泪。”
      “所以王兄西征是错的,对吗?”毓骁直起身子望着慕容离,似乎期待他给出一个答案,或肯定或否定,他想要听到哪个,他却自己都不知道。
      慕容离却一句未答,只将帕子递给毓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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