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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 36 章(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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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自袁曦出征之后,莫澜便没一日是睡得安稳的,一夜要醒上好几次,所以当军中奏报来的时候,莫澜一轱辘就从床榻上翻了起来,有些不敢置信的听着军士的回报,几步上前时左右脚一绊差点摔倒,好在有随从扶了一把。
“你再说一遍!已经攻陷了魏县?!只用了一夜!”莫澜如何都不能相信,但过来回报军情之人斩钉截铁,更不像是在说谎。
莫澜坐在榻上拿了书信细看,里头袁曦把事情说了个分明,莫澜扶额,他原以为那雷炎是多硬的骨头,结果也不过是个贪生怕死之辈,若是他据城死守,怕是这仗并不好打,就算用了砲车砸坏了城墙,那攻下魏县之后,还不是要他们修葺,而且后头的蛮族指不定会趁机过来捣乱。
如此也好。
莫澜想了想,看看天色虽然还没亮,但现在也是睡不着了,干脆穿衣起身,前去挑选吏员,袁曦在信中说了,魏县之中不少官吏都被雷炎杀了,如今混乱一片,还未春耕,让他尽快安排人轻车简行过来,不然耽误了春耕,魏县之中几万人岂不要喝西北风。
另一头的袁曦等人却很是有些力不从心,他们这些军旅之人治军尚可,可要治理百姓,还要搞些农桑之事,实在太过困难了,亏得如今刚接管魏县,城中尚且人心惶惶,所以用治军的手段还能处理一二,却不是长久之计。
袁曦看着魏县中的账册当真是一头雾水,你若他要看看兵书、布阵、攻防图,他必然能说的头头是道,可是账册……
袁曦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聂荣就一脸苦相地走了进来:“将军,莫郡侯的人什么时候来呀,这百姓又不是军汉,轻不得重不得的,再给你哭上两场,哎呦!还不如去跟蛮人厮杀来得痛快!”
“老子就痛快不成!”袁曦抬腿就踹了聂荣一脚,“老子还在这儿看账本呢,你还抱怨,抱怨个屁!滚滚滚!”
赶苍蝇似的把聂荣赶到门口,恰撞着县中一个小吏,那小吏一路疾跑过来也没瞧前面,被聂荣撞个四仰八叉,聂荣赶紧一只手把人给提起来,顺道用那蒲扇大的手给人拍了两下身上的灰,差点没把人给拍死。
小吏咳了半晌才找回了点自己的声音,对两人说道:“外面来人了,带了好些东西,说是莫郡侯送来的,好几十车呢,都在门口,等着将军过去呢!”
袁曦和聂荣一听哪里还顾得上小吏,人飞也似的就往外冲,到了城门口果然浩浩荡荡,几十辆车的车队,上面的东西都堆得满满的,旁边自有人把守,却不似是党州那儿的兵士,袁曦看到这情景脚步慢了两分,眉不由蹙了起来。
那车队前为首的一人却翻身下了马,一身的风尘,但微卷的头发和略略深邃的眼窝,都让袁曦怔了怔,那人在袁曦面前恭敬地下拜,笑道:“袁将军安好,小的奉莫郡侯之命,送些东西来魏县,另外还带了郡侯的亲笔书信交与将军。”
“林抚远……”袁曦从喉头吐出这三个字,他可没有忘记这人,当日牢中的阶下囚,一度被送往王都受审,之后又被莫澜带回了安西,再之后……行踪成谜,如今却又出现在了这里。
这人到底如何,袁曦并不知道,他只清楚,这人已经是王上的人了。
轻轻呼出一口气,袁曦微微颔首,守城士兵立刻打开了路障,车队顺利进了城,林抚远却随着袁曦进了县衙。
“车上都是些什么东西?”袁曦开门见山,也没有与林抚远寒暄,直截了当的问。
“粮食,肉干,皮子。”
“粮食?!如今正是青黄不接之时,你哪里弄来的这许多粮食,还有党州,那里还有不少士兵的粮草没有着落,如何不先送去那里?!”袁曦不通庶务,但是也并非完全不清楚情况,当初为了支撑他的兵马来魏县,莫澜把党州的粮仓都快搜刮光了。
林抚远轻轻一笑:“将军不必担心,党州莫家军的粮草早已送去了,之后也会源源不断地送去。这一批是莫郡侯特意匀出来让我带给将军的,说是魏县怕是弹尽粮绝,让将军先用这粮草支撑一二,让县中百姓先行耕作。”
“至于哪里弄来的,将军就更不必操心了,中垣广大,豪族众多,家中粮仓丰盈的不少,只要有好东西,害怕不能换来粮食?再者中垣就算没有,天权以北,还有琉璃、墨脱等国,国小却地丰,都可采粮。”林抚远侃侃而谈,作为商人,只要知道哪里有货即可,供其所需,就不怕换不来自己想要的东西。
“如此我清楚了,莫澜还说了什么没有?”
“这是莫郡侯的书信,请将君过目。”林抚远自衣襟中取出一封书信交给袁曦。
袁曦几眼看完信上内容,将信纸拍在了桌案上,抬眸凝视着林抚远:“莫澜信上说,让我把在魏县收缴的全部东珠都交给你。”
“天权的东珠十分稀罕,那些世家大族,还有外邦亲贵都很喜欢,可换不少东西。”林抚远没有说明太多,袁曦没有问太多,只进内室拿了一个紫檀木匣子给了林抚远:“都在里面了,两百多颗,我也分不清什么上品下品,都混在一处了。”
林抚远收了匣子,面上依旧微笑着:“这次带来的人里除了莫郡侯挑选的吏员,还有两个精通数算的账房,是侯爷特意交代留给将军的,另外还送了几个天枢会制作皮甲的匠人。人我留下了,如何处置,将军定吧,在下告辞。”
袁曦听得怔怔,林抚远却早已离开。林抚远的整个车队在魏县休整了不过五日便又带着不少松花粉和其他一些菌子干货走了,而魏县也在一众官吏的治理之下慢慢恢复着生机。
执明背靠王座,黑漆桌案上散乱地摆着好些文书,他正细细端详着手中那一份,这份文书是莫澜传来的,除了告知玄甲军一切安好、操练得当之外,还捎带了一些林抚远因着走商而得到的中垣之外他国的消息。
其中有一个消息最是让执明在意。
“王上,太傅来了。”吕无庸迈着小步走了过来,轻声禀报道。
执明轻轻嗯了一声,眼睛却未从纸张上离开,手指扫过‘琉璃王病重’几个字。
“王上。”
“太傅来了,快坐吧。”执明命吕无庸端了把椅子出来。
“王上,这是在看什么?”太傅坐定,看到执明书案上凌乱的文书,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执明将手中文书随意放下,笑道:“没什么,不过是安插在各国的眼线报来的消息罢了。其中一件让本王有些在意。”
“不知……是何事?”太傅斟酌着开口。
“无甚不能对太傅说的,消息来报一直与我天权交好的琉璃,现任国主子倡病重。”执明在病重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太傅也知,琉璃王广纳后宫,子息繁茂,且至今未立王太子,朝中几个王子的势力又旗鼓相当,若是他就这般突然故去,怕是琉璃国中将会陷入夺嫡的内乱。再者……新君品性如何,尚不可知。琉璃与我天权只隔了八百里蛮族而已,依本王的意思,应该加强安西边境的防守,袁将军的五万人马怕是不够用,还是再从当地征召一些青壮入伍。太傅觉得呢?”
到了此处太傅如何还听不出执明的意思,琉璃国小,又经内乱,如何就能扰边天权,这些不过是执明想要名正言顺增兵的借口罢了,袁曦在安西郡训练玄甲军,区区五万之数着实太少。
“王上所言极是,为防蛮族与琉璃勾结,我国的确应当增兵,依照老臣的想法,应扩军十万,待老臣等会儿回去同大司马与大司农商议一番,列个章程,递给王上瞧瞧。”
执明满意地笑了笑:“辛苦太傅了。”
“另外……”执明手指轻轻叩击着桌案上的一份书信,那书信的纸张极其华美,下有暗纹,微透紫色,似是一只朱雀。
执明示意吕无庸将书信拿去递给太傅,说道: “太傅看看,这是天璇送来的陵光的亲笔书信。”
太傅捧着那书信看了半晌,眉头也蹙了起来,眉间成了深深的川字:“天璇竟要王上亲往瑶光商谈结盟一事?!这如何使得,王上断断不可前往!”
“书信上写陵光也会亲往,若是本王不去,岂非显得本王太过胆小?!”执明扬了扬音调,似乎颇为不满太傅的回答。
太傅长叹一声,语重心长道:“王上,若这是天璇的计谋可如何是好?瑶光毕竟如今已经算是天璇的国土,若是陵光暗中设伏,截杀与你,天权岂非要大乱!”
执明点点头:“太傅所说本王自然也想过,只是如今中垣只剩天璇、天权二国,若要对抗遖宿,只有我两国结盟方可,想来陵光也不会如此短视。”
“可这……”
执明抬手打断了太傅的话:“此事本王心意已决,只是不能大张旗鼓的去瑶光,需寻个由头先离了定州才行。依本王看,不如就去康居的行宫好了,如今正是赏山樱花的日子,本王就说要去赏花,到那里住上些时日,再隐了行迹前往瑶光。只是宫中怕是就要太傅好好照看了,需得把本王前往瑶光的消息瞒得死死的,万不可让人知道。”
太傅抚了抚胡须,思索了片刻,方才点了头:“如此便要把随行的护卫挑选好,还要再找几个可靠的随行方可。天璇王定的日子是五月末,还有些时日,王上不必着急,需得把事情一一安排好才行。至于随行去的人……王上心中可有人选?”
“此事……再议吧,本王好好想想。”
君臣二人又说了会子话,太傅恭敬告退了,执明却半瘫在了王座上,抬头望着辉煌华丽的屋顶,只觉得累的慌,每天动那么多的脑子,想那么多的事情,竟然还有人想要争什么天下,是天天给自己找罪受吗?
“阿离……”执明轻轻唤了一声,想起曾说要带慕容离去康居看山樱花,却终究未能成行,倒是慕容离去浮玉山谈结盟之事后,特意绕道前往康居,回来时带了一支光秃秃的树杈,执明还以为慕容离耍他玩呢,他又从荷包里倒了好些干了的山樱花给他,粉粉嫩嫩,是年少记忆里的模样。
当晚,两人围着那树枝,拿着浆糊和干花,黏了一晚上,直到看到那干枯的树枝再度开花,执明只觉得没有那时候更开心的了,忙命人寻了白玉瓶出来插了,直到如今,已经放在玄武宫,他的床榻一旁。
这次去康居,便当时圆当时的一个心愿好了,只是……身边没了慕容离,便是漫山遍野皆是樱花,怕他也赏不出个好来。
执明这般想着,在桌上摊开一张画纸,上面之人已然成形,是低垂着眼眸的慕容离,红衣翩然,却带着卓然清气,执明执笔又勾勒了几笔,学了许久,亏得不笨,画技到底提高了不少,陆陆续续他已经画了不少慕容离。
他批奏折时的模样、他垂目看书的模样,他凭栏喂鱼的模样……太多太多,多到画不完,画不够。
同住三载,直到慕容离离开,执明方才惊觉,慕容离早就已经渗入他生活的点滴之中,无论他做什么都会想起他。
慕容离会不会也在不经意间想起他呢?执明支着头,毛笔沾了水红粉彩,轻点在慕容的脸颊之上,画上之人立刻从垂目看书的正经模样变成含羞带怯的娇羞样子,连看书似都成了掩饰,执明看着那人的变化,低低笑出了声,之后又轻叹一身,修长手指抚过那添了红晕的脸颊,心想若是哪日慕容离真能对他露出如此神情,他怕是当下死了也是甘愿的。
“阿离,本王想你了,你知道吗?”
语气透着无奈的思念,浓浓的,如何也化不开。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