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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6 章(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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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上)
昨晚北望城中下了一场大雪,今早慕容离起身推开窗往外一瞧,只见院中白茫茫一片,所有树木花草都被裹上了银衣,唯有曾矗立于花园一角的那颗花树一枝独秀,枝头竟开出了胭脂色的话红花,雪落红花之上,白者愈白,红者愈红。
方夜进来时便看见慕容离穿着一身单衣立在窗前,忙放下手中打来的热水,拿出那件绣梨花的哆罗呢狐皮大氅给慕容离披上,埋怨道:“少主该多注意自己的身子才是,就算屋中暖和,也不能只穿着单衣就站在窗口啊,若是病了如何是好。”
慕容离微微一笑,拢了拢肩上的衣衫,反倒问方夜:“你知道那是什么花吗?倒是未曾见过。”
方夜顺着慕容离的目光望去,看见那一树红花,摇了摇头:“属下也不知道,待我前去问问再来告诉公子。”
“嗯,等会折两枝进来,插了瓶放到暖阁里去。”
“是。”
大约是之前拒绝的太过彻底,毓骁这几日都未曾上门,只有医丞循例前来诊脉,慕容离倒也不着急,每日该做什么做什么,最多的便是与苏真一起讨论遖宿、天玑的形势,在苏真看来,遖宿如今已经走到了悬崖之旁,只需稍稍那么一推,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但他也说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个大家族摧枯拉朽都需要数年甚至更久的时间,更何况一个国家,慕容离对此深以为然。
“公子倒是沉得住气,也不怕宣城侯就此对你失了兴趣。”苏真轻抿了一口杯中果酒,调笑问道。
因着今日下雪,两人一同约在了慕容离偏室的暖阁之中,那处窗外正对着院中景色,倒是赏雪的好所在,再烫上一壶酒,小酌几杯,真是惬意
慕容离隐几而坐,手里揣着个小手炉,身上披着梨花狐皮大氅,望着窗外飞雪,神色淡淡:“若是如此,怕也不堪得用,不急。”
苏真微敛秀眉:“沉得住气,极好。”
继而话锋一转:“天玑的事情,我已经着手在办了,不过遖宿朝堂之上,怕你还要多费些心思打探。”
“我知道,只是遖宿这里,不比瑶光,我们根基不深,朝臣家中虽安排些人进去,但能打探的事情有限,想要知道更确切的,只怕还需另想办法。”慕容离执起酒杯饮下一口温酒。
“这事情的确急不来。”苏真说,“不过之前收到的消息,说天枢国所属开阳郡有所异动,消息可确实?”
“应当不会有错,开阳地处天枢之西,比邻钧天旧土,且又是天枢后来所收,三大世家对开阳的掌控肯定比不上天枢本土,如今遖宿名义说占了天枢,但其实真正掌控天枢还是三大世家,在其二人未曾确定利益多寡之前,我们还有不少手段可使。”慕容离拨了拨炭盆中的木炭。
苏真低眉沉思了片刻:“开阳郡……我总觉得其中,有人在推波助澜。”
慕容离轻笑一声:“天枢那儿有个谁,先生还不知道吗?”
苏真挑了挑眉:“仲、堃、仪!”
“此人心机深沉,有狠得下心,不可小觑,只怕将来是个劲敌。”慕容离把玩着手中酒杯,眼睛却看着窗外。
“将来是敌是友还不好说,但如今,尚且还能算是朋友。毕竟,这天底下,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苏真微眯了眼眸,唇角噙笑说道。
慕容离转头看了苏真一眼,随即又移开视线,正欲开口再说些什么,方夜却急匆匆跑了进来:“宣城侯来了。”
苏真轻笑一声,瞅了一眼慕容离,转而对方夜说:“宣城侯又不是第一次来,何必这样毛躁,好生接进来便是了。”
方夜始觉自己行动言语冒失的很,脸孔微赫,低下了头,慕容离却温言道:“下次注意就好,你且去将人带进来吧。”
待方夜离开,苏真才开口:“公子这护卫确实忠心不二,但少了些机变,一些事情怕交不得他处理。”
慕容离将手炉放在一边,起身整了整自己的衣衫,又拢了拢披在肩上的氅衣,轻笑道:“护卫自然只要忠心就好,若是太过灵活,倒是不敢用他,毕竟……”
“夜犬晨鸡,各司其职。”慕容离一双眸子转到了苏真身上,对他对视。
苏真轻挑眉峰,并不接话,只微微颔首,也跟着起了身,整了整自己身上搭着的豆绿色绣卷云纹斗篷。
两人方才站定,那头帘子已经被打了起来,毓骁一身莹白潞绸交领广袖短衫,配杂花织金条缎绡合抱褶裙,披着件银白真丝织金线花叶纹的斗篷,行动间,衣裙翻飞,裙间织金荡荡,彩画流光。
慕容离上前一步见礼,苏真后退半步跟在他的身后。
“外面风吹雪急,侯爷如何就来了?”慕容离语气平和,如老友相见寒暄一般。
毓骁却打量着他的神色看了半晌才道:“气色看着都好了不少,之前你不肯见我,当真把我吓了一跳,那医丞可还得用?”说着上前就来牵过慕容离的胳膊,带他坐到榻上,又取过之前慕容离放在一边的手炉试了试温度,拉过他的手给他塞了进去。
苏真冷眼看着这一切,低眉敛目地在一旁跪坐下来,并不言语。
慕容离不动声色抽出了被毓骁握着的手,笑道:“多谢侯爷关心,还特意请了医丞来为我诊病。其实也不是什么大病,不过是着了几日风寒,怕过了病气给侯爷,才拦着不让见的,还请侯爷海涵。”
毓骁连连摆手:“无妨无妨,见你身子好,我便放心了。”
说着他看见一旁小几上摆着的温酒器、酒壶、酒杯等物:“你在饮酒?”
“见今日雪色正好,与苏先生小酌两杯,一道赏赏雪景。”
毓骁这才看向一旁的苏真,苏真微微行礼:“见过侯爷。”
毓骁微微点头,算是回礼,慕容离见他神色间略有些尴尬,虽不知为何,但也适时出言化解局面:“侯爷今日怎会来我府上?”
“啊,今日庄子上送来了新鲜的鹿肉、獐子、野猪肉,我想你这里采买大约弄不到这些野味,便送来些与你,好叫尝尝鲜。”毓骁笑道。
“獐子、野猪肉倒还不算稀罕,这鹿肉可是大补之物,恰逢如此雪日,不若摆了暖锅烤架,配上美酒,一边赏雪,一边吃着,岂不妙哉。”苏真突然插言道。
慕容离与毓骁都看向他,慕容离却立刻明白过来,淡淡笑道:“不错,既然是新鲜的,不如立刻吃来,若放到明日怕是风味大减。只是此处憋闷,不如去汀水小筑,那里通透敞亮,景色也好。”
“侯爷可愿赏光?”慕容离看向毓骁,毓骁又有哪里不愿的,连连点头。
遣了下人先去汀水小筑烧炭,慕容离将披着的氅衣穿上,才与毓骁一道出了院门,临出门前慕容离目光瞥过苏真,苏真对着他微微一笑。
两人走在抄手游廊之中倒也不惧风雪,经过庭院,慕容离又见那颗开了红花的花树,便问毓骁:“侯爷,院中那开了红花的花树,我并不识得,还需向侯爷讨教。”
“那是胭脂雪,我遖宿国花。”毓骁顺着慕容离的目光往院中一瞧不由笑道。
慕容离秀眉轻挑:“胭脂雪……这名字倒是很有趣。”
毓骁却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其实……就是古山茶这话,这花花型大且花瓣繁复层叠,状若牡丹,又是胭脂色的,却开在腊月天,每每开花时都落雪,胭脂着雪,所以就取了胭脂雪这么个香艳名字。”
“我遖宿多栽此花,其实也不只这一色,还有白色的玉玲珑,粉色的贵妃衫,只是不似这胭脂雪那般显眼,种的少些。这花在别的地方没有,难怪阿离不识得。”
“原来如此。”慕容离轻笑道,“我瑶光国花是羽琼,花色多白,开在春末夏初之际,彼时花草繁茂,一地雪白,如云雾缀絮,人行期间,仿若置身仙境一般。”
毓骁甚少听见慕容离如此温和的语气,扭头望向他,却见他柔和了眉目,微勾着唇角,目光落在远处的胭脂雪上,似又再看远方,大约是想起了故国。
毓骁见他对这个如此感兴趣,心中高兴,不由话便多了起来:“其实这花不止可以观赏,还可以吃呢,我们遖宿有一种茶花饼还有一种胭脂糕,都是用这胭脂雪做的,把那花去瓣择蕊,制成花酱,充作饼馅儿,香甜可口,又有一股子花香,可好吃了。再过些时日就该制花酱了,到了元月里,便能吃到,这糕饼各家有各家的做法,都不大相同,到时候我送些来,阿离也好尝尝我遖宿的特产。”
“那就有劳了。”
两人一道说着话慢慢走到了汀水小筑,里面已经被烧的暖和,暖锅烤架皆都准备了个齐全,两人脱了斗篷和氅衣由下人捧了下去置在熏笼上暖着,慕容离露出一身大红暗纹的衣裳来,闲适坐在了烤架便,拿起串好的肉串便烤了起来。
毓骁坐在了他对面,也拿了几串鹿肉串儿,不一会儿香气便飘散开来,毓骁吃了两串,满足地舒了口气:“也真是许久不曾这样吃过了,当真是松快。”
慕容离细嚼慢咽着手中的牛肉串儿,闻言不由笑道:“你是侯爷,又是王上的同胞弟弟,难道你想这般吃个肉,还能有人拦着你不成?”
毓骁一口饮尽温好的烈酒,冲着慕容离摆摆手:“有时候做这龙子王孙,当真还不如市井小卒,就像今日我吃个烤肉,喜欢鹿肉多吃几串,便会有人来劝,说要适可而止,凡事不可太过。更像王兄,便是娶个亲,也不过是利益交换,哪有半分真心……”
似是想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一般,毓骁冷哼一声,自嘲般的一笑,又闷下一杯烈酒,倒是像要借酒浇愁。
慕容离坐在一旁却心头一跳,面上不动声色,翻动着手中的烤串儿,状似不经意地问:“娶亲?王上要议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