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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4 章 ...

  •   第二十四章
      正屋暖阁之中,慕容离端坐矮榻之上,吹奏着古泠箫,方夜端茶送进去,不由问道:“少主可是又有烦心事了?”
      那箫音顿时一滞,慕容离偏头望向他,方夜略有些惶恐地低下头:“属下多嘴了。”
      慕容离摇摇头,沉默良久才缓缓说了一句:“不如意事常□□,可与言者无二三。”
      方夜见他心事重重,但自己本也不是那口舌伶俐,会劝慰人的,也只能跟着沉默,看着慕容离又一次执起竹箫抵在唇下,缓缓吹奏起来,箫音如诉,低低凄婉。
      那夜慕容离一夜未眠,方夜跟着陪了一宿在,直到天光大亮,慕容离才睁着那双微红的眼睛缓步走入寝室,床榻都是凉的,方夜上前给他铺床,慕容离却只站在他身后,面无表情,隔了良久才对方夜说道:“从今日起,但凡宣城侯前来只说我身子不爽,不便见客,他若要要探病,只管拦着就是,不要让他来见我。”
      “是,属下等会儿就去吩咐。”
      铺完床,又叫来小侍服侍慕容离,方夜正准备离开,慕容离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累你昨晚陪了一宿,吩咐完这事便回房睡吧,好好歇息。”
      方夜有些受宠若惊,赶忙行礼道谢后,退了出去。
      苏真在东厢听说了这个消息,眉眼都未曾抬一下,只从面前那大堆药材里取了一些放入药撵之中,碾磨成粉。
      他很清楚,这个只手搅弄了中垣风云的瑶光王子,还未真正成长成一个冷心冷情的王者,他心中还存着曾经的那一份良善,终究还只是一个未及弱冠的孩子,心性尚需磨炼。
      一连数日,慕容府闭门谢客,只说慕容离身子不适,毓骁听了要来探望,但都被方夜拦下了,方夜也不会说那些好听、委婉的说辞,颠来倒去不过那几句‘少主怕侯爷过了病气,等好了必定请侯爷前来一聚’这样的话。
      毓骁来了几次,都是如此,无奈只得进宫央求毓埥派个得力的医丞去为慕容离诊病,毓埥拗不过这弟弟,遣了个医丞前往慕容府,医丞回来说慕容离不是什么大病,只有些着凉,但因着身子弱些,所以好的慢些。
      听了医丞这般回话,毓骁才算放心,只慕容离还是不肯见他,只要让人送了不少补药过去,又让医丞多尽心,好好为慕容离调理身子。
      这头慕容离却有些着凉,任谁吹一晚上凉风都要着凉,只是他到底是习武之人,喝碗姜汤发发汗自好了个彻底。至于毓埥派来的医丞,诊不诊的出病,回去都要说诊的出才行,不然他还能和贵人对峙?不过敷衍的说辞,王室御医人人都会,慕容离大大方方让人诊了脉,半句吩咐没有,只把开了的方子随意放了,并未曾打算吃。
      这几日也他难得的清净,但他也知道自己清净不了许久了,等他身子‘好了’,他便又要去争去斗去算计,这是他逃不过的宿命,所以能清闲的时候,他便尽量清闲着些吧。
      倚在凭几上,怀里揣了个手炉,前面是炭盆,一旁花几上白瓷净瓶中插了一支红梅,手边的小茶炉上煮着茶水,慕容离凝目远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方夜从外间进来,特意先烤了烤火,去了身上寒气,方才进了内室,身后跟着两个小侍各自手里都捧着一个锦盒。
      慕容离眼睛都懒得扫一下,只淡淡问:“毓骁又送什么来了?”
      方夜却未答话,只让小侍把锦盒放下,见他这般情状,慕容离倒是起了些许兴趣,扭头看着他。
      待到小侍出去,方夜才上前一步,捧了其中一个盒子放到慕容离面前,低声道:“师兄捎来了书信。”
      慕容离眉心微动,方夜从衣襟中取出信封交到慕容离手中:“这匣子是随信一道送过来的。”
      慕容离并未理会那盒子,只有些急切的打开信封,里头却不是常用的澄心纸,而是水红色的花笺,慕容离心念一动,取出一看,果然见上面字迹洒脱狷狂、难掩锐意,不是执明的字迹又是谁?
      但随即心下一凛,蹙眉问向方夜:“此信是庚辰遣人送来的?”
      “是,今早秦伯送菜来的时候连同这锦盒一并捎来的。”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并无人发现。”
      慕容离关心的却不是有无人发现,而是执明的信笺怎么会让庚辰送来?复又想起当初在瑶光收到的那个檀香木箱笼,再想到自己日前寄出去给莫澜的书信,心下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怕是莫澜那里露的马脚。
      无奈摇头,想着自己行迹算是彻底暴露,但心中却又有了些不一样的情绪,只觉得天地之大,曾经自己只有一人,如今却似不再孤单了一般,只是这东西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只满溢在自己的胸膛中,无法言表。
      低头再读笺上的内容,执明一颗拳拳之心,尽都剖露在了他面前,慕容离带着一丝宠溺的苦笑,素白手指轻抚过那末尾的小王八,他还记得他最爱在奏折上画这个,画了许多遍,如今看着倒是有些大家之风了。
      方夜见慕容离唇角含笑,眉目间尽是柔意,再看到那红色小笺在,不知那上面写了什么,竟能让自家少主露出如许表情。
      “打开让我瞧瞧。”慕容离轻声吩咐方夜,方夜赶紧打开其中一个锦盒,裹着油纸,打开,露出雪白的一角,抖开一看,却是一件上好的氅衣,面子用的米白色哆罗呢上面稀疏有致绣了折枝梨花,纷纷撒撒,内里却是细密柔软的纯白狐皮,看着就矜贵的很。
      慕容离看着这件氅衣,心中熨帖的很,倒不是因着这一身衣裳,而是执明的心思,复又低头看着手中那小小的一张花笺,桃花笺,红笺桃花,传的是相思之情。
      ‘……唯望君安好,盼相见之期……’
      “少主,这衣裳可要收到库里?”方夜看着手中这件低调奢华的氅衣问道。
      “不必了,若是不穿岂非落了他一番心意,你放到厨里去吧,小心叠放。”慕容离小心将花笺收好,放入自己袖中,似又想起什么似的问方夜,“方夜,我记得库中有几块月曜玛瑙的料子,你去找找,找到了拿给我。”
      “是。”方夜点头应了。
      慕容离又看向另外一个还未打开的锦盒:“那个盒子又是什么,也是庚辰送来的吗?”
      “这是宣城侯送来的,说是宫里新制的固元膏,很是滋补,特意送一份来给公子,还说公子身子弱,吃上一冬定会好些。”方夜打开另外一个盒子,里头又放了好几个施金措彩的小盒,每个小盒子都是已经切好片的固元膏。
      瞧着这些东西,慕容离神色淡淡,却问方夜:“你觉得宣城侯我可好?”
      “自然是好,什么好东西都想着少主。”方夜如实答道。
      “那王上呢,你觉得他对我可好?”慕容离又问。
      方夜微愣,但随即反应过来慕容离说的王上是指执明,讷讷说了句:“应当也是极好的。”
      “那王上比之宣城侯,哪个待我更好?”
      方夜彻底语塞,半晌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慕容离看他憋得脸都红了,也不打算再为难他,只让他拿上两盒固元膏,随自己一道往苏真那里去上一趟。
      苏真见到慕容离并未吃惊,大方请他坐了,也非正襟危坐,闲适随意各自捧了手炉,凭几而坐,倒似寻常好友小聚一般。
      待屋中只剩他们二人,苏真才问道:“公子想好了?”
      “想了许久,让先生久候了。”慕容离答得冷静。
      “也不算很久。”苏真轻笑,抬手拿了个蜜桔来剥,“那公子可是已然下定决心了?”
      “先生说的不错,执明同毓骁本就不是一人,是我想差了。”慕容离转头面对苏真,“所以今日,我就是来问先生拿那盒上清珠的。另外,这是今日宣城侯送来的固元膏,想着先生身子弱,不若用些补补吧。”
      苏真看了眼搁在桌案上的两个小盒,又看向慕容离:“多谢公子记挂了,今日既然来了,不若一道说一说天玑大雪一事吧。”
      慕容离闻言,眉目一凛,正了正坐姿:“愿闻其详。”
      两人一番长谈一直说到深夜,直到弯月当空,慕容离方才告辞,走时自然带走了那盒毓骁所赠的上清珠,他吩咐方夜:“将这珠子磨成粉,让厨子看着每日做些吃食送来吧。”
      方夜不甚明白其中含义,但他最大的好处便是听吩咐做事,没多少多余的话,拿了盒子便走了。
      回到寝室躺在床上,慕容离又从袖中拿出那封信笺,就着烛火又读了好几遍,每读一次心便暖上一分,连这寒风凛凛之夜,也不觉得如何了。
      按照道理说为了安全,他应该把这信给烧了,心中却不大舍得,最终将信放进一个黄花梨木盒中摆到了枕下暗格。
      “宣城侯……如何能与王上相较……”慕容离合上暗格,轻笑一声。

      林抚远的确守信,很快二十万担粮食就被送到了九原城与天枢的边境,那里自有仲堃仪派来的人前来接应,为了避开三大世家的眼线,走的都是人少的小道,就算已经被清理过一番,但还是异常难走,更何况还要运送那么多粮食,路上耗费了不少时日。
      如今仲堃仪带着那一众弟子,还有十万兵卒躲藏在云山之中,天枢境内多山地,地形复杂,虽然要藏十万人不太容易,但分而化之,将十万分全部拆分,再伪装成几十甚至上百个大大小小的村落隐藏在云山之中,但相互有卫哨联系,牵一发可动全身。
      仲堃仪则建了一处如同钧天无虑山望海堂一般的地方,取名枢居,带着一众弟子,分析天下大局,更是在暗中筹谋。
      艮墨池与兵卒带着二十万担粮食回到枢居之时由师兄骆珉迎接,虽一路风尘仆仆,但艮墨池也未曾回去梳洗一二,先与骆珉清点了粮食的数目,后又前往仲堃仪处复命。
      “先生,学生回来了。”艮墨池进门便同仲堃仪行礼,“此行带回来二十万担粮草,已经全部清点完毕,也已经将一半的铁矿石交给了林抚远,剩下的一半需林抚远用剩余的九十万担来换方可。”
      仲堃仪静静听后放下了手中的书,一双眸子直勾勾盯着艮墨池:“辛苦你了。”
      “学生不敢言辛苦。”
      “你是否觉得这次你做的极好啊?”仲堃仪语气一变,冷笑一声,“一半铁矿换二十万担粮食,你可知天玑大雪,今年冬麦必定颗粒无收,只靠天璇境内之粮,如何筹的够九十万担?!那林抚远若是毁约,我们损失有多大!”
      艮墨池闻言立刻跪在地上:“先生恕罪,一切都是学生考虑不周,未曾提前探知天玑大雪之事,此事的确是学生的疏忽,还请先生责罚!”
      “若是责罚你便可换来九十万担粮食,我必定要责罚于你!”仲堃仪微微叹了口气,又放缓了语气,“如今此事已成,再怪你又有何用?幸好有了这二十万担粮草,总能听过冬日,至于剩下的……等过段时日,若是林抚远不来联络,再去找他,便是损失些个,也要把粮食拿到,到时候就让骆珉陪你。”
      “是。”
      “起来吧,回房休息一下,这几日不必来我这里,好好思过,想想自己到底错在何处。”仲堃仪说道。
      艮墨池听了方敢起身,默默回房去了。
      待艮墨池离开之后,骆珉上前为仲堃仪倒了杯茶,才斟酌开口:“先生,艮师弟这次……”
      “你想为他求情?”仲堃仪瞥了骆珉一眼。
      骆珉头低的更低,但还是接着说道:“天玑大雪之事,实非艮师弟之过,便是我们得到消息也已经是在运粮回来的路上了,如此责备他……学生觉得太重。”
      仲堃仪定定看了骆珉半晌,许久才缓缓开口:“骆珉,这些人里你跟我最久,应当知道我不是那随意责备他人之人。墨池此事,的确不全都怪他,但是他为人太过自负,性子又尖利,这样是不好的,所以我要磨一磨他的性子。”
      骆珉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先生想的深远,那我去看看艮师弟。”
      “去吧,他这一路的确辛苦。”仲堃仪点点头,面上带着微笑,可是就在骆珉转身离开的瞬间,仲堃仪脸上的笑容陡然消失,换上了一片冰霜。
      骆珉端着饭菜去了艮墨池的房间,艮墨池刚刚洗漱好,换了一身宽松些的衣衫,眼下有些许淤青,精神头也不大好,看见骆珉不由吃了一惊:“骆珉师兄,你怎么来了?快请进。”
      “想着你应该还未吃东西,给你送些过来。”骆珉将饭菜放在案几上,艮墨池向他道了声谢,坐在了案几边却也没马上开吃。
      骆珉知道他的性子,也不转弯抹角,直接同他说道:“今日之事,艮师弟不要放在心上,先生并非故意责难你的。”
      艮墨池闻言脸上露出些许落寞神情:“师兄,今日之事我的确有错,我也清楚,只是……我不明白,先生似乎从一开始就对我格外严厉,总是不假辞色,我自问并未曾对他不恭不敬……”
      骆珉岂会不知其中的事情,温言安慰:“艮师弟,先生若非对你给予厚望,又如何会对你如此严厉?正因为对你有所期待,所以才会对你多番敲打,你切不可埋怨先生,否则岂不是辜负了先生对你的一番心意。”
      “当真?”
      “自然!”骆珉笃定道,“今日我特意问了先生,先生说性子太过刚烈,所以才要磨一磨你的性子,所以你且放宽心便是,先生还是看重你的。”
      艮墨池脸上这才露出些笑容,感激地对骆珉一拜:“多谢师兄。”
      “你我既是同门,又何须这般客气,饭菜都要凉了,你快些吃吧,我先走了。”骆珉又说了两句,便离开了。
      屋中艮墨池却似松了口气一般,神色都轻松了不少,安安稳稳端起饭碗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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