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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0 章(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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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霖跟在太傅身后,一路来到了御书房外,还没进去就听见里头隐隐传来的人声,听着颇为轻松,很是高兴的模样,姚霖略抬头看了一眼那巍峨门楣,复又赶紧低下头,只默默跟在太傅身后。
门口当值的宫人看到是太傅来了,迈着小步迎上来:“见过太傅,太傅请在此稍等片刻,小的立刻去回禀王上。”
以往太傅进出书房,从来不必通禀,执明也从未说过什么,但如今执明威严日盛,宫人们也都不敢懈怠,纷纷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伺候,以前荒废的规矩也都拾了起来。
太傅看着那宫人一路小跑进了殿内,就领着姚霖站到了一侧,姚霖见状上前询问太傅:“老师,您今日带我来是……”
“王上想要找人整顿安西郡,且不想用世家大族,你平日警醒,且对均田制国策熟悉又提过不少良策,今日带你过来面圣,也是让王上看看你是否堪用。”太傅言语温和,又叮嘱姚霖,“等会儿见到王上不要畏畏缩缩,王上问你什么,据实以告便是,王上不是那暴虐之人,不必太过害怕。”
但经过今日早朝,姚霖着实不大相信自己老师的话,但也不能反驳,只能垂首站了,心中默默思量之后言行。
不过一会儿宫人跑了出来请两人进去。
殿内执明正在逗弄一直毛色雪白、头带黄冠的鹦鹉,一个宫人正提着那鹦鹉的架子,执明拿着一颗颗的瓜子喂它,嘴上还逗着它:“叫一声来听听,来呀。”十分的活泼朝气,好像按个玩世不恭的天权王又回来了似的。
太傅见状轻咳了一声,执明转头看见两人,让宫人将鹦鹉先拿到一边:“太傅来了,快坐吧。”
太傅是王上老师,关系又甚为亲厚,这待遇自不用说,姚霖得不到如此优待,下跪行礼,起身后就站到了一边。
“这鹦鹉是哪里来的,之前倒是未曾见过。”太傅也不着急说起安西郡一事,倒是先跟执明闲话起来。
“是莫澜送来的,说是从中垣之外的地方弄来的,叫凤头鹦鹉,太傅你看它头上翘着的那撮黄羽,像不像凤凰?而且莫澜说这鸟□□极好,能说会道的,而且都已经调教好了,可送来快半个月了,也没见它开口,光聒噪叫唤了,改明儿等莫澜服完丧,本王非狠狠敲他一顿不可!”执明声音轻快,带着笑意。
太傅知道他终究少年心性,也不能太过拘着,怕会适得其反,于是也只笑笑不语,转开了话题:“王上今日早朝雷厉风行,让那些朝臣有了不少忌惮,想来接下来一段时日,必定都要用功了。”
执明让吕无庸给太傅上了茶:“我是真没想到雷炎敢有这胆子,原本还以为不过就是一个庸才,叫人去查只是想找些错处贬到别处罢了,不想他倒是个有反骨的,当真是本王小看了他。”
太傅闻言赶紧起身:“老臣一向处理朝政,未曾发现这等狼子野心、宵小之辈,都是老臣的错,还望王上处罚。”
“这与太傅有何关系,安西地处偏僻,若非这次特意遣人去查,怕是就是再过个十年八年都不一定能知道雷炎其人。这次也算不错,揪出了平成郡侯,也算杀鸡儆猴,让那些门阀世家都警醒些,别当本王是个死的。”执明眼中透出冰冷,但看向太傅的神情还算柔和,“只是还要劳累太傅,多盯着些廷尉司,这安西郡是大案,办起来甚有讲究,绝不可让那些门阀家族联合到一处去。”
“王上放心,鲁大人掌管刑狱多年,又刚正不阿,其中自有分寸。至于那些门阀家族……只要不一视同仁、赏罚不均一些,他们之间自然难以联盟。”
“太傅在官场多年,自比本王懂得多,此事就交给太傅了。”
“老臣遵旨。”
与太傅说了一通之后,执明的目光才落在了姚霖身上,转而去问太傅:“这便是太傅为安西郡推荐的新郡守?”
“不错,这是姚霖,一直在御史台做事,也算老臣的学生,之前王上看的关于均田制国策中的诸多改良意见,便是他提出的。”
既然提到了自己,姚霖自然不能再站在太傅身后,上前几步站在殿中,对执明行礼,执明轻应了一声:“你的折子本王看了,但有些还不算清楚,你不若就安西郡施行均田制一事说上一说吧。”
“是,王上。”姚霖已经从太傅处知晓执明要考自己均田制一事,已经打了多遍腹稿,如今略略思索便侃侃而谈起来。
“均田一制,是按人头分配田亩,有利于无主荒田的开垦,从而恢复农事的生产和发展。另外一旦施行均田制,自耕的小农便不需再从拥有大量土地的世家手中佃租田亩耕种,也不必再依附世家,转而国家编户,那朝廷可控制的自耕小农的人数便大大增长,同时也不必再受世家太多的掣肘,并保证了赋役来源。”
“不过此举必回动摇那些世家豪族的利益,但若配合兰台令慕容大人之前所制的三长制施行的话,便大大可取……”
“阿离!阿离!”
姚霖正说的认真,突然传来突兀尖利的几声‘阿离’把他震在原地,抬手看了看竟是那只凤头鹦鹉突然开口说话了,口齿伶俐的很。
执明也听到了,忙让宫人把那鹦鹉拿过来,抓了几颗瓜子喂它:“你也知道‘三长制’是阿离制定的国策?来了本王宫里半个多月了也不见你叫上一声,一开口就喊阿离,啊?”
“阿离!阿离!兰台令!兰台令!”那鹦鹉嗑了几颗瓜子叫的更欢,“阿离要什么,本王都给你拿来!”
“哈哈哈哈。”执明被他逗得哈哈大笑,点了点它的脑袋,“不错,莫澜果然会调教,改明儿他进宫,本王一定好好赏他!”
“赏他!赏他!”鹦鹉也叫的极其欢实。
姚霖看着王座上那个年轻的君王,笑容畅快,眼中更是有着说不出的柔情,尤其当那鹦鹉叫起‘阿离’二字是,那双含情的桃花目便会因喜悦微眯,连带着气氛都活泼了不少。
太傅见这情景,不由轻咳了一声,执明看了看太傅又看看姚霖,挥挥手让宫人把鹦鹉带去了偏殿,指了姚霖:“你继续说。”
姚霖定了定心神又张口开始说。
这一说便说了半个多时辰,执明听得认真,但也未曾多说什么,只让姚霖先回去。待姚霖走后,在转向太傅:“听此人刚才言论,还算务实,又不过是小世族出生,若是去到安西郡,倒也合适。只是为郡守……怕是不服者甚多,只能为副手。太傅再挑一个为人中正些,有些身份,但不会被掣肘之人为郡守方好。”
“老臣明白,只是这均田一制,只怕还需好好制定章程才好,毕竟是新政。”
“本王也想过了,因为那些世族豪强之地不可动,只能分发无主荒地,所以现在安西择一县试行吧,至于选择哪个县,太傅再考察一番,到时候就先派这个姚霖前去担任县令。新政实施必然会遇到诸多问题,试行之时发现,再行讨论改正之后再慢慢在安西全郡施行。”
太傅看执明处理政事如此娴熟,且考虑周全,只觉老怀大慰:“王上思虑周全,老臣等会儿就下去安排。”
“辛苦太傅。”
“不过老臣还有一事,这雷炎在安西盘踞已久,王上只派莫家军前往,是否不妥?毕竟,莫家军不过四五万人,且都长久不曾打仗了。”太傅担忧说道。
执明闻言神色微凝,抬手看了吕无庸一眼,吕无庸立刻会意带着宫人都下去了,书房之中只剩下他与太傅二人。执明起身,从书案后走到太傅面前:“太傅,当初天权立国之时,曾有十万玄甲军,堪称天权最强的战力。只是等本王登基时,这所谓十万玄甲军,却早已不知所踪,不知何故?”
太傅听了执明的话,不由一滞,他抬首直视执明的眼睛:“王上如今突然问起玄甲军之事,可是又逐鹿天下之心?”
“不。”执明回答的干脆利落,“这天下,本王争不了,也不想争。但天权是本王的国土,本王还是要守住它的。”
太傅听后,心中先是失落,又涌起另外一股复杂情感,躬身对执明说道:“王上,当年先王建玄甲军,收复西北蛮族,一统天权,再依仗昱照关率先去郡立国,是想争一番万事功业的。但彼时钧天国力还强,不得不隐忍不发,想要徐徐徐图之。可叹天不假年,先王不过不惑之年便去世了,之后玄甲军便建制离散……”
“不过……”太傅突然直起了身子,“当年组成玄甲军中最精英的玄武营的便是莫家军。”
太傅看到执明并未因为他说出‘莫家军’三字而吃惊,便知道他其实一早就清楚。其实他自己也清楚,这个先王执沐留在的独子,自小跟在先王身边学习治国理政之道,如何会如此不堪用,不过是一味任性逃避罢了,如今不管是因为什么事、什么人激起了他心头那一点执家人的金戈之血,他翁彤都乐见其成!
执明一瞬不瞬盯着太傅,额边紫发垂落,唇角带笑:“所以……太傅还不明白,本王执意要让莫家军出站的原因吗?”
“百炼才能成钢,没有见过血、杀过人、上过战场的士兵,如何能守卫家国。”执明神色低沉、稳健。
“本王不要这个天下,但本王,要天权,永世安宁!”执明望着门外浩浩天地郑重说出此言,这是他的真心话,但未能说出口的却是——就算阿离要走,本王也希望,将来有一日他若想回来,天权可给他庇佑,给他安宁,让他永享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