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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返25岁 ...

  •   前面的空地上搁着十几个麻袋,鼓囊囊的。麻袋不大,论斤两顶多十斤左右。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人倚在不远处的花坛柱上,鼻尖绕着几缕烟雾,眼珠斜着空地上的东西,悉悉索索地说着什么。

      “萧大爷,您怎么在这儿,您知不知道……”

      不等对面人说完,我的身体开始剧烈地痉挛,头不受控制地向下猛甩,口水沿着嘴角一股一股地涌了出来。

      护士小李原本嗔怪的话赶忙吞了回去,像做了错事的小孩儿一样红着眼圈细细地擦拭着我身上的秽物。

      我费力地扬扬脸颊,喉咙里呜咽了几声,便没了动静。

      医生说我能活到80岁,要是恢复得好,当个百岁老人也是有可能的。

      我笑了笑。

      40年前的那场火灾烧掉了我的一切,能活到现在我都要偷笑了。

      还有5年,我就要迈过80这个坎儿了。每过一天,我都和自己说“再忍忍,就快到了,不能让白祀那小子看笑话。”

      可是,我在这儿活受罪,那小子倒先解脱了,这承诺我是守还是不守。

      小李偷偷抹了抹眼泪,将一颗药囊塞进我的嘴里。

      “咱们回去了。”

      也不管我愿不愿意,便把我推回了病房。

      小李是3年前院长派来照顾我的,很单纯的农村小姑娘。如果没有她,我想我会早几年去见白祀。

      算了,今天不寻她开心了。

      傍晚又下了一场雪,温度骤降了几分。年轻时还能扛冻,上了年纪后,身体便成了瓷做的,稍稍一变天,骨头连着皮肉像被捣碎了一般疼。

      不知这个冬天能不能熬过去。

      四人的病房现在只剩下了两个人,怪冷清的。

      “老萧,这个给你,我明天就要出院了。”说话的是对床的老张头,武大郎的身高,李元霸的身材,说起话来嘴像耗子一样突着,特别可乐。

      老张头知道我不能动,从怀里掏出一块碧绿的小石头塞到了我手心里。

      “这是我儿子给我的,能挡灾消难。”说着又紧了紧我的手,“对不住啊,说好和你一起出院的,你看……”

      老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顶,活像一只滑稽的猿猴。

      我被他逗乐了,喉头尝试着动了动,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却是不能做到。

      老张头似乎看出了我意图,轻轻地摇了摇头。

      “砰,砰,砰”

      三声巨响打破了我俩最后的温情。不等我们反应,外面又接连响起了凄厉的哀嚎声。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一声声,一句句,刺得耳膜发疼。

      老张头看了我一眼,“我去看看。”抚慰性地拍了拍我的手背,便踱着步出了门。

      直到夜里11点,哀嚎声渐渐消散,老张头还是不见回来。

      出事了!

      这是我的第一念头。

      虽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但我清楚情况不容乐观。

      手心里的碧石隐隐发烫,似要烙下印般。

      分针跨过最后一格,老张头还是没有回来。不仅如此,小李,医生也不见了。

      病房里的温度一点点下降,原本温热的掌心已经没了知觉,心脏的跳动也开始变慢,眼皮终究敌不过睡意耷了下来。

      白祀,你来接我了吗?

      意识渐渐模糊,连想一句简单的话都头痛得要命。

      “萧刈。”

      白祀?

      不对,白祀的声音有些低沉,像晨暮的老钟,而这个声音婉转明亮,倒像银珠落玉盘。

      “萧刈。”

      你到底是谁?

      我的头越来越痛,不仅仅是头,浑身都像在火中烙烤一样。骨头“咯嗞”作响,硬生生在关节处断裂,接着拼凑回去,再一次断裂,再一次拼凑回去,如此反复了几个来回才停下。

      我已经疼得没了知觉,身体的暴动还没有结束。皮肤一点点绷紧,毛孔被撕扯变大,沸腾的血液从毛孔喷涌而出,将我整个包裹了起来。身体迅速瘪了下去,我吃力地伸出指尖触碰那团活血,活血受到感应般重新融入了我的身体。

      涨大,涨大,涨大。

      在我要充血爆裂而亡时,身体又开始收缩,直到慢慢变回正常人形。

      我终究疼得昏了过去。

      “萧刈。”

      谁在叫我。

      “你千万别有事啊,怎么办,怎么办……”

      我的头还是很疼,好想睡一觉。

      “萧刈,萧刈!”

      好吵!

      我不耐烦地睁开眼睛,却被眼前人惊住了。

      “你醒了,萧刈。”

      眼前的男子大约20岁,褐色皮肤,头顶两只长耳朵,身穿白色长袍,一双墨色大眼睛正好奇地打量着自己。

      这不会是,是,驴吧。

      “你离我远点儿!”

      青年的驴脸挨得自己太近,那双忽闪的眼睛占了大半张脸,有点惊悚。

      哎?

      我能说话了!

      我试着多说了几句,声音铿锵有力,就像,就像二十多岁时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

      “是我做的,不错吧,你现在回到50年前了。”

      青年得意洋洋地看着我,一副邀功的架势。

      50年前?那时自己才25岁。

      “我用璞玉让你回去的,作为你的恩人,你得报答我。” 青年自顾自地继续说,“你只要帮我几个忙就行。”

      “你是谁?谁让你干的?目的是什么?”

      面前的青年着实可疑,但不得不说,能重回25岁自己还是很开心的,这下白祀就不用死了。

      青年疑惑地看看我,抬手摸了摸耳朵,耳朵上的褐色绒毛硬是被他搓下来几根。

      “怎么和阿阳说的不一样啊,你不是要跪下来谢我吗?”

      那副理直气壮的蠢模样彻底把我气笑了。

      我现在明白了,这青年脑子有些不好使。

      “你先告诉我你是谁?”

      “陆凡昔,阿阳给我取的!”

      “你,你是驴?”
      真想用判断句而不是问句,怎么看都像头驴。

      “我是魂,不是驴。”

      陆凡昔貌似连驴是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想和他有过多的牵扯,趁着那件事还没有发生,我要赶紧回去见白祀。

      “我要怎么回去?”

      陆凡昔一脸莫名其妙,“你属于这儿,还要回哪儿?”

      “你是魂,我是人,我怎么就属于这儿了!告诉我回人类世界的方法。”
      我现在已经没耐心了,隐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你的确属于这儿。”
      一个中年男人不知何时站在了陆凡昔身后,亲昵地搂着他的腰,两个人的脸颊时不时地贴在一起,俨然像一对情侣。

      中年男人挑衅地看了我一眼,宣布主权般地在陆凡昔的脸上亲了一口。

      我有些哭笑不得,这给谁看呢,挨得着吗?

      “你的确回到了50年前,不过是在平行空间。”中年男人摸着陆凡昔的头顶继续往下说,“帮我们就是帮你自己。”

      “什么意思?”

      “你在这做的事情会影响到你的本体,也就是人类世界里你的表现。通俗点说,白祀的死和这个世界的你有关,想要救他,就帮我们的忙。”

      “不懂!”

      “你是魂,不是人,听懂了吗?”中年男人怒了,“白祀的死,你的瘫痪,都是这个世界的你造成的。怎么,要再来一遍?”

      我一时消化不了男人说的话,我,本体的我,如果我不是本体,为什么会有他的记忆,而没有作为魂的记忆。

      中年男人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耐着性子继续解释,“互换。弱肉强食不仅指敌人,也包括自己。魂与本体的争夺战一直存在,只不过你倒霉点儿,被自己的本体骗了。”

      中年男人嗤笑几声,明显是幸灾乐祸。

      “有那个时间怀疑人生,不如把本体的位置重新夺回来,我们就是你的帮手。”

      我顿了几秒。

      “我要做什么?”

      中年男人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快答应。

      我并没有信他的话,什么本体,什么魂,对我来说都是扯淡。我现在要做的是离开这里,不让那件事发生,保护好白祀。

      “嗯,帮我们夺回这栋大楼的控制权。”

      大楼?

      此时我才看清自己所在的是一块菱形空地,而正对面的建筑就是男人说的“大楼”。

      大楼约摸25米,有7层楼高。外形像一颗略扁的橄榄球,鼠灰色墙体,墙面上零散地点缀着些许白色水珠花纹。大楼的年代好像不长,没有严重的裂纹,颜色也很鲜艳。

      除了形状怪一点,实在看不出这栋楼还有什么其他特别之处。

      我又仔细瞅了瞅,看到墙面微微的波动,一眨眼却恢复了。

      “这是?”

      “幻境。”

      男人走到大楼面前,伸出右手触摸墙壁。慢慢地,他居然幻化成了白祀的模样,低头浅笑,明媚生光。

      “白祀!”

      我激动地扑上去,一股蛮力将我掀翻在地。我懊恼地看向对面,哪还有白祀的影子,只有那个中年男人阴恻恻地瞪着我。

      “幻境能把你内心深处的东西幻化出来,只要碰着,就成这墙的养料了。”

      男人走回陆凡昔身边,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又恢复如常。

      “你怎么没事?”

      我对这个男人的好感度又降了一级,谁让他化成了白祀的样子。

      男人冷哼一声,没有作答。

      陆凡昔和男人耳语了几句,将一块墨色玉石递给了我。

      “把你手里的璞玉给我,这块玄礁给你,通过它我能感知到你的位置。”

      男人朝着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什么意思?难道要我一个人进去?

      男人狡黠地点点头,“我们没资格进去,不然干嘛让你帮我们夺回控制权。”

      得,在这儿等我呢。

      但是,不管里面情况如何,我都要进去闯一闯,心口的疑团压得我快要窒息。当年的“我”究竟做了什么,让白祀和自己落得如此下场。

      我握紧了拳头,向着大楼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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