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绪》留得残荷

12、百子千孙图八

　　那几位听得津津有味，却不想，这话就这么停了，有人催促道
　　“说的好好的，怎么不说了”
　　身旁有人拉了拉对方的衣袖，这群人方才如梦初醒，说话的不是他们中间的人。有人认出君绪的身份
　　“你听得懂那堆白骨的话，你也是墨霄的人”
　　不怪对方这么想，就算是在这都能听见那堆白骨上下颌咔嚓咔嚓的响动。却听不明白这个声音代表的含义。人们对于未知的事物，往往惧怕，却又好奇。墨霄的琴语由此而来，由琴问死尸，死尸回琴响。君绪这样连琴都不用就可直接与之沟通的人，实在另类。
　　那人还想在继续说些什么，被一旁的人捂住嘴巴直接拉走了。君绪没有理会离开的人，只是低头看了看那一推已然散架的白骨，周围点点碎光流淌而下，照亮一地的昏暗
　　魂飞魄散，说话的人都走了，她还能继续说什么。
　　天雷，从来不是鬼这种阴邪之物可以承受的东西。这对有情人此后真的是永生永世，再难想见。
　　真真正正的最后一面。
　　进去时是正午太阳正烈的时候，出来时依然是黄昏日落。今日心上人魂归九天，按理君绪应当给鑫行缓冲一下，再来迎接着母子分别。可惜，她愿意等，老天却是不给她这个机会。那位已然临近西山的老人更加的等不起。出梨林的时候，早先出来的修士三两成群的坐在地上休息，君绪四处看了看没见到阿唤的身影。
　　君绪撑着一把伞给鑫行挡住日头，就将封印鑫母穴位的银针一点点取了出来。银针离体后，鑫母悠悠转醒。君绪将早就准备好的黄符贴在了对方的额上。君绪刚想把人从棺材里抱出来，那边的鑫母在看见鑫行的瞬间，就已然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儿啊，是你吗”
　　鑫行今日被放出来，脸上的血泪就没止住过，听了母亲的话，眼泪更像是断线的珍珠，下意识的伸手想去握住对方那皮包骨的手。却不想有人比他的手更快一步。
　　君绪将自己带着温度的手覆在了鑫母的手背之上，看上去就像是三只手相互交叠。至于真是情况，恐怕只有交叠中间的君绪清楚。
　　一支宛若寒冰，没有一点温度。一支虚无缥缈，本是幻影。至于中间的
　　已然换了一个主人
　　家人相聚，人面全非
　　“母亲，是三哥，他金榜题名，来接我们离开的”
　　君绪说的很是娇嗔，话的内容更是让鑫母一亮，回光返照，她连自己身处何地都分不出精力
　　“是吗，好好好”
　　鑫母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显然君绪的话让这位垂垂老矣的老人很是高兴。一双老眼在一对儿女中来回流转，半闭半合，却是没有闭眼。最后视线定格在了君绪的身上。君绪察言观色，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些，打趣道
　　“阿娘怎么这般看着我，可是舍不得女儿。阿娘放心，我啊，就守在阿娘身边，等阿娘睡着，好不好”
　　鑫夫人闻言，脸上浮起一丝笑意，可能是真的没力气了，笑的很是吃力，话语断断续续，君绪凑着耳朵听了半天才听清对方的话
　　“好人家”
　　看对方那没人家不闭眼的架势，君绪想起身边的一群萝卜头，小是小了点，模样却是长得俊俏，用来唬人最好不过。她随机从身旁的人拉了一个上来凑数，也没看清楚是谁，对着不愿合目的鑫夫人道
　　“阿娘，这位是阿哥的同门，我们之前见过。本来是想下次直接上门提亲的，今日阿娘运气好，帮女儿掌掌眼。”
　　鑫夫人努力睁大了眼睛，想要看清君绪身边的人。君绪见状，配合的将身边的人往棺材边上拉了拉。却不想拉了个空，君绪没多想，脸没离开鑫夫人的视线，四肢却是直接缠在了对方的身上。大有你不过来，我跟你死磕到底的冲动。
　　“长得俊吧”
　　那人最后还是妥协的往前动了动，感觉到的君绪，很是干脆的松开了对方的身体，手上力道加大，无声的暗示。
　　随后，君绪能感觉到身边投下了一道阴影，一阵若有似无的冷梅香随即传入鼻中。
　　终于看清对方容貌的鑫夫人很是开心的问了一句流畅话“叫什么”
　　君绪随口胡诌：“吴驰仁，口天吴，兰陵城那家布庄的小儿子”
　　“好，好，名，字。”
　　君绪附和的点了点头
　　就听见鑫夫人不知想到什么接着说道
　　“百子....千孙.....图，你哥，造....造孽”
　　此话一出，君绪感觉到右手里那瘦的咯人的手已然没有了丝毫的力气，全凭君绪支撑才没有倒下。鑫夫人死了，双目浑圆，眼里含泪，口不闭合
　　竟然死不瞑目
　　君绪伤心吗，说实在话，并不。这又不是她娘亲，真正该伤心的一个魂归九天，一个已然身死，真伤心也轮不到她。奈何顾止面前，君绪就算是挤，也要挤三滴眼泪出来，不伤心也得红着眼。没办法，人家眼里那就是自个亲娘，死后要自己磕头拜祭的。
　　在短暂的沉静之后，君绪直接扑进旁边人的怀里，放声大哭，将一个刚死亲娘的无助少女表现的淋漓尽致。冷梅香传入鼻中的同时，君绪能感觉到对方身体的僵硬。君绪搂进对方的腰肢，没给对方逃离的机会，泪水直接染湿了白色的衣襟。
　　君起就是这个时候来的，彼时君绪正抱着一具木头，不，一具僵硬的活人身体，表演的正起劲。
　　冷不丁被人用一块手帕挡住了光，君绪此刻正好哭累，接过帕子的时候还真心实意的说了声谢谢。然后站起身，用帕子擦了擦脸，再然后，看清眼前的情况。
　　天打五雷轰
　　和一双凤眸对了个正着，来人身行高挑金冠盘发，五官立体，薄唇紧抿，鼻梁高挺，斜飞入鬓，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眼因为狭长而带上几分摄人的气魄，细看又宛若深渊不到底，最后千头万绪全部隐藏在了那双眸的浅笑之下。玄色劲装上的白兰暗纹在夕阳下若隐若现，腰间别着一柄黑色上品仙剑，剑旁挂着一颗小巧的紫玉铃。右手带着一条银色手串，手背中央的绿色五瓣小花，无声绽放。
　　来人不是别人，真是君绪不敢见的大师姐，此刻对方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还好心给自己递手帕。对于不了解君起的人来说这是好意，可君绪是谁。霖扶老人一个老顽童外加一水的鱼虾蟹肯定是养不好人的。可以说她是被君起养大的，相当于她的娘亲。生活十几年的娘亲突然转性意味着什么。
　　有问题
　　可惜那手帕，君绪不仅接了还用了，就这么还回去也没法两清。当然这些都好说，再怎么这也是自家的大师姐，大不了，当面跪地磕头认错，事情也就了了。问题在于
　　她旁边的腰上一大块水渍的顾止
　　“....”君绪，她刚才抓壮丁抓到云中君上是，这没什么。当女婿给鑫母看，这也没什么，反正人都死了。可，要死不死，演哭戏拉顾思量当背景
　　君绪，好在她现在不是君无期，否则就冲着这点，以后君绪见到顾思量一定得绕道走。
　　没脸见人
　　君绪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君起显然是刚来不久，正在一旁打量萧懿，见人没事。君起笑意盈盈的吩咐道：“愣着干嘛，还不将小公子给请到马车上去”
　　真是请，君起命令一下，就见她身后的两人上去，三两下将萧懿捆成粽子后，扛着肩上，扔会了身后的马车之上。
　　更是在萧懿说话之前，准确的一个禁言术，彻底封住了对方全部的退路。萧懿满脸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除了能干瞪眼，还是只能朝天干瞪眼。在人被塞进马车的瞬间，借着掀开车帘的一角。君绪勉强看到了一个疑似跪在马车上头顶花瓶的人影，看身形和阿唤八分像。
　　君绪暗想师姐整人的手段更甚当年，而且直中红心，脚不由自主的往后挪了挪。
　　这时一个下属打扮的身影从不远处的人群中走到了君起的身边，朝着对方一阵低语。君绪猜测八成是打听刚才林中的情况，因为对方说话间，君起的视线在君绪身上落了不下三次。
　　看的君绪那叫一个毛骨悚然，心惊胆战。
　　等到下属说话后，君起才朝着顾思量悠悠开口见面行礼道：“云中君，好久不见”
　　顾思量见状也朝着对方微微点头示意，并没有顾忌对方伊人谷谷主的身份，一如既往的疏离冷淡。
　　君起也和对方相识多年，已然习惯对方的见礼方式，何况她来此，也不简单是为了见个礼，点头问好，各回各家
　　“云中君来兰陵怎么也不和君起说一声，好让君起一进地主之仪”
　　这话显然是场面话，玄门谁人不知，现任伊人谷谷主和四派那简直不死不休的死结。来兰陵通知君起，是想自己有来无回还是死无全尸。
　　当然，这些事情绝不在顾思量的考量范围之内，顾止无视周围明显降低到冰点的气压，回答的很是简洁明了且不失礼节：“有事前来，无意打扰”
　　君起闻言一双狭长的凤眸微挑，唇边荡漾起似有若无的笑意
　　“既如此，想来云中君的事情已然办的差不多，云中君若是有事，君起就不久留。”话说至此，话锋猛的指向君绪，满是笑意的凤眸中的明枪暗箭在瞬间滑落无形：“倒是这位鑫妹妹，该节哀顺变顺便才是。”
　　貌似顺带提起，轻轻一笔，却听得君绪心头一颤，一股不好的预感瞬间蔓延全身，动荡她的四肢百骸。鑫淮应当不认识君起。
　　“多谢这位仙子的手帕，不知仙子府邸何处，今日弄脏了仙子的帕子，来日洗干净好给仙子送还。”
　　已然十年，十年前对方的心思君绪也只能偶然窥探。十年后今日不明背景下，只会更加难猜。如今君绪能猜到的只有一点，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为顾思量。
　　“不必了，你我投缘，这帕子就送给姑娘了，当作见面礼。另外来者是客，云中君既然没时间去我家品茗，那就在此听我多说两句可好”
　　君起言笑晏晏，顾止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君绪心中不安更甚
　　“素闻青云画符布阵的本事在玄门首屈一指，大家宗门，门里门外多少人千金难求一符。近日在家闲来无事，听下面人提起，青云至宝琥珀光不甚丢失，青云上下乱成一团，我还以为，青云占时不会有人下山。如今看来不是下属听错了消息，就是鑫府脸面太大，能让青云门人的在如此时机，都不敢怠慢。”
　　这话说的前言不搭后语，逻辑混乱，听话之人听得极为难理解。却听得熟悉君起为人的君绪心里一颤一颤。君起是什么人，目标明确，出手诡谲，却从不做无用之功。今日会要顾止听这些话，就一定做好了充足的后续，这话会有什么作用，关于顾止。
　　鑫家，青云，符咒，关系匪浅，千金一符。
　　最后君绪的视线定格在了撑着纸伞，阴气四溢的鑫行身上。脑袋中一闪而过的灵光将这些散落在地的线珠一点点串了起来，然后轰的四散开来，只留下光明的一点
　　君起的目标，是鑫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