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岸》景王妃

1、沈长安

　　沈随毕业之后搬进现在的住处已经月余。
　　对于这个幽静到似乎有些诡异的四合院，沈随只是犹豫了几分钟，就拍板决定搬了进来。
　　虽然这个院子处于这个二线城市的市中心却没有沾染城市的喧嚣；虽然大学四年都在这所城市的沈随因为打工对这座城市的每个地段都很熟悉但却对这里毫无印象；虽然到现在为止除了快递寄给自己钥匙之外还没见过房东……
　　沈随还是住了进来。
　　房子是实习时认识的师兄介绍的，500块钱一个月，对于刚毕业没存款还要还助学贷款的沈随而言，真的是没有更合适的了。
　　住进来一个月，除了这里过分的安静之外，沈随唯一觉得不舒服的就是院子正中间那棵不知名的浑身焦黑却常年花开不败的树了，不过身为房客、尤其是一个根本就没见过房东的房客，沈随也只能是心里嘀咕一下这树的诡异，却也不好多做什么。
　　这日下班回家，沈随发现早起出门时紧锁的大门已经被人打开，虚掩着，院中似乎还有人低语，心下紧张，怕是进了贼，四处寻了寻，看到草丛里有块砖头，便捡了起来，掂了掂重量，觉得还算趁手，这才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
　　虽然是小心翼翼，但是那扇年代久远的沉重的木门还是发出了声响。
　　沈随心里一个激灵，抬眼望去，却见院中的人也望向自己——
　　穿着素色老式褂袍的青年，坐在树下，身前置一小几，几上放着一套青花白瓷的茶具，手里拿着一只同色系的茶杯，眉眼间全是笑意，只不过在看到自己手中的砖头时染上了一丝惊愕，不过须臾，却又散去：“你是新来的住户沈随吗？我是房东，沈长安。”
　　有些窘迫地把砖头藏到身后，沈随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那个……我是沈随，真不好意思，我还以为家里进贼了，所以……所以就……”
　　“无妨，虽然这里一般人类无法进入，但是有警惕之心还是很好的。”
　　趁着沈长安说话的功夫，沈随悄悄地把手里的砖头扔到了门外，看对方没什么反应，吐了吐舌头，这才开口：“那个……沈先生，我去做饭，要不要一起吃一点？”
　　沈长安笑了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那我先回房换件衣服，一会儿饭好了我叫你。”
　　等到沈长安点头之后，沈随才如蒙大赦一般回了自己的房间。
　　洗了洗脸，换上松快的短袖短裤，沈随进了厨房，打开冰箱伸手拿菜的一刹那才想起忘了问沈长安的口味，于是站在厨房门口探出头去，见他还在树下捧着茶杯，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纠结了半天，还是犹豫着开了口：“沈先生，您有什么忌口的吗？”
　　沈长安似乎是被他的话惊到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杯中的茶水已经洒了出来，在衣服上氤氲出一片不大不小的痕迹，默默地挪了挪身子，用小几挡住那块水痕，他才开口：“无妨，我没有什么忌口的，也不挑食。”
　　得到了他的回答，沈随这才回到了厨房，开始做饭。
　　两个人的晚饭，本来简单点就好，想起是自己第一次和房东吃饭，又想想那便宜到不可思议的房租，沈随还是认认真真的准备了四菜一汤。
　　吃饭的时候，沈长安已经换下了被茶水打湿的长袍，换上了简单的白T和牛仔裤，看起来比刚刚在树下饮茶时多了一分人间的烟火气一般，不再是那般清冷。
　　“不知道您爱吃什么，我就随便做了点儿，沈先生，您随意啊。”
　　招呼完，沈随有点儿窘迫，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在人家家里叫人家随意一点儿，这怎么都有些说不过去啊！
　　相对于他的窘迫，沈长安倒是爽朗一笑：“阿随，你这不像是随便做了点儿啊！咱们两个人吃，你准备的有些多了。”
　　阿随这个称呼让沈随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他努力按捺住那份怪异，回答：“这不是实在不知道您爱吃什么嘛，就捡着拿手的做了，沈先生，咱们吃饭吧，不然一会儿菜就凉了。”
　　沈长安接过他递过来的盛着米饭的碗，点点头：“好，吃饭吧！不过你也别叫我什么沈先生了，听起来怪客套的。不如，你直接叫我的名字；或者，我虚长你几岁，咱俩也都姓沈，没准儿千百年前是一家呢，你叫我哥也行。”
　　“好。”沈随应了一声，低头扒饭，不敢让沈长安看到自己有些湿润了的眼眶——自小无父无母的自己，又怎么会有兄弟呢。不过不管沈先生是不是客套话，这话还是让他实实在在感觉自己不再是孤身一人。
　　这顿饭吃的有些沉默，但是沈随明显看得出沈长安吃得还是很开心的——那盘被消灭的一干二净的蒜蓉油麦菜和他微微上扬着的嘴角无一不是证明。只是，那盘红烧带鱼，沈长安一筷子未动，想必是不喜欢吃鱼的吧！而且，自己吃带鱼的时候，沈长安会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算了，既然沈先生不喜欢，以后就少做鱼吧！毕竟，和房东打好关系是很重要的。
　　吃完饭，沈随拒绝了房东先生想要洗碗的请求——废话，那谪仙一般的人物去洗碗？简直罪过好嘛。
　　洗了碗，又收拾好了厨房，沈随顺便切了一盘水果，刚想叫沈长安来吃，却见他站在树下，用一种和老朋友讲话的却又带着一丝哀伤的语气说：“连理，你说他是他吗？是不是我不该奢望？可是，那眉眼，那语气，那动作，完全就是阿随啊！”
　　还没来得及体味沈长安话语里的意思，沈随听到了一个少女的声音：“了因，千年了，你还未放下吗？是，沈随很像当年的阿随，但是到底是不是，我们也不清楚。就算他是，千年，至少十世轮回，无人可保证如今的他仍和当年一般。”
　　有些惊恐地用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沈随努力地压抑住自己即将冲破喉咙的尖叫——自小生在红旗下、长在新社会、接受无神论教育的他被吓到了，被一棵会说话的树吓到了。
　　在他昏过去之前，他清楚地听到了果盘落地的声音，也看到了沈长安飞奔过来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