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战乱生（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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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了。”声音清冷不带媚意，听着熟悉而陌生的声音，江拓忍不住想起多年前在永定侯府内时的初遇。
那时的江杨灵还不叫这个名字，他叫江扬，张扬的扬，少年年少轻狂，性子最是张扬，可遇见他时，却露出了与在别人面前不同的一面，像是将所有的情绪都收敛起来了一般，江拓眼前的江扬，是不一样的。
他憎恶着江拓，却不得不将所有的情绪藏起来，端着一副假象与江拓相处，彼时的江拓不是看不出来，只是永定侯府内对他好的人太少，以至于他恨不得蒙骗自己，让自己不去多想。
现在想来，自己的最后一丝天真就是断在了那里，再联想之后一次次从生死关头逃离，还不得不感激江扬，若不是他，江拓怕还只是侯府中的一个单纯少年，空有奋起之心，却无警惕识人之能。
“你早知我要来。”江拓直直走进大殿，仿佛主人巡视领地一般，随意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坐下，很快便有婢女端来酒水，江拓却摆了摆手，“撤了吧，我戒酒了，换上茶来。”
“我以为你最是爱酒。”江杨灵没怎么打扮，只他天生长得好，即使不用打扮也是另一种美法，他拿起放在江拓桌上的酒壶，仰头饮下，“这么好的酒，你不喝，倒是可惜了。”
喝完，他望着江拓，眼中带着一丝迷离：“说吧，你经历了什么？上辈子你可没有戒过酒。”
江拓闻言挑眉：“这就摊牌了？”
江杨灵轻笑一声：“我为阶下囚，你不动我，自然不仅是因为怜悯，既然如此，我又怕什么？左右你我心里都明白，不如把话说开了，我也好死个明白。”
“确实，我不好动你，因为安流与我说，你毕竟是我的血脉亲人，真的对你动手，显得我太过冷血，会影响我将来登基。”
“唔……这么说，当初把徐安流留下倒是我的错了。”江杨灵双眼微眯，“若他真如前世一般早死，你或许还走不到这一步，毕竟连朱绣再聪明，也跟不上你的疯狂。”
江拓抽抽嘴角：“我怎么就疯狂了？”说完又轻叹一声，“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上辈子怕是真的没遇见过他了。”
“他是谁？”
江拓瞥了江杨灵一眼，不答反问：“你觉得，我是怎么从凉州城活下来的？”
“你福大命大呗。”江杨灵扭过头，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上辈子你就是这样，再危险的境地，你失踪一段时间之后又会重新出现，还总能带上新的红颜知己，想来你总是运气好，能遇见帮你的女子。”
“这回可不是女子。”江拓摇摇头，“你可知天地运转自成一套，命轨之上我不该死于凉州城，而你将我逼到那个境地，更是任何红颜知己也救不回来，你说，这种情况下，我该如何才能活下来，又该如何，才能走到原来的轨迹上？”
“按你的说法，你现在偏离原来的轨迹才是最远的，毕竟上辈子龙玄帝可没有这么早薨逝。”
江拓轻笑一声：“那是因为他们现在观测不到了。”江拓指了指头顶，“民间信仰驳杂，对应着诸天神佛，数不胜数，而龙玄帝信仰的命格星君便是可以看到命轨的仙神，正因如此，当初我险些命丧凉州城，他们才能提前知晓，并派人下来救我。”
“那他们现在肯定后悔了，毕竟帝王身陨的影响更大吧？”
江拓不置可否，只问道：“你猜，救我的是谁？”
江杨灵轻瞥他一眼：“我问了你那么多问题，你一个不答，现在却让我回答你的问题？”
“避而不答的可不止我一个人。”江拓摆摆手，“这样下去没完没了，不如一人答一句？”
江杨灵看了他一眼，很快便转过了身，躺在软塌上，一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也不知这样有什么意义，不过也不是不行，好歹我不会像楚浩歌那样，死得不明不白。”
“楚浩歌是安流派人杀的。”江拓歪头，轻笑着说道，“为了搅乱局势。”
“那他死得还真是不值。”江杨灵挑眉，“毕竟局势乱不乱于你影响不大，你有武力，便是那么多禁卫军围着寝殿，你也有办法杀了龙玄帝。”
江拓不答，只道：“你要不要先猜猜救我的是谁？”
他如此，江杨灵也只好无奈闭眼：“前段时间，有一位来自南方的仙神名号传入我的耳中，我记得是叫……南华天君，关于他的传说，我上辈子可没有听说过，何况上辈子江南那一片遭遇天灾，死了不少人，若是真有这样厉害的仙神，怕是不会发生那种让大量信徒死亡的事件。”
“你说什么？”江拓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他没有想到江杨灵重生之前竟然还有这样一桩事，南华的信徒集中在花神镇，若真的如江杨灵所说，那场天灾发生之后，南华的信徒怕是很少有幸存的，而信徒减少，南华……又该如何存在下去呢？
也是，若是南华没有来到凡间见他，怕是会如一个普通的仙神一般，他活着的唯一坚持就是看战神转世有没有好好活着，见他活得很好，还有佳人在侧，怕是不会有太大一定要活着的坚持……
尽管如今已经完全不同了，可每每江拓想起在江杨灵没有重生的那一世中，南华就那样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里消散，他的心便猛地揪疼。
“你爱他？”看着江拓的神色，江杨灵如何不明白他此刻的情绪，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江拓，他竟觉得有些滑稽，“倒是没有想到，我重来一世，丢了自己的爱情不谈，反倒成全了你。”
江拓抬眼，眼底有些发红：“成全？”
“前世，龙玄帝在你对朝堂的掌控之下犹如虚设，他曾与我说，我是唯一属于他的，而无论他的权力再怎么被剥夺，他也总是保着我的，他甚至为了我，遭受了不少屈辱。”说着，江杨灵忍不住露出一丝悲哀的笑，“或许我真的错了吧，我总以为重来一世，什么都不会变，却没想到，第一个变的，就是他。”
江拓沉默，他很想问江杨灵自己的事情，但听着江杨灵的话，心中却忍不住升起一抹同情。
理性上他是不赞同江杨灵的所为，可感性上，他却能理解江杨灵的疯狂。
或许是江拓的沉默取悦了江杨灵，他轻笑一声，不再谈自己的事，而开始聊起了江拓：“上辈子的你妻妾成群，周围那么多女子都是过人的存在，世间关于你的奇闻异事可多了，但我却觉得，你不喜欢她们……不，是不够喜欢，江拓，你知道我为什么恨你吗？”
江拓一愣，这确实是他好奇的：“我上辈子……可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
“真要说也是有的，毕竟我上辈子最后就是被你逼死的，不过真要说恨，却不是因为那一件事。”江杨灵摇摇头，“上辈子你功成名就之后我曾见过你一面，从那个你身上，我看不到感情。”
“你就像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你对什么都不关心，曾经我也好奇，你那么拼命是为了什么，直到我见到你，我才知道，你根本就不在乎生死，我看不透你想要什么，看不透你追求什么，从你这样一个人身上，我什么都看不到，我甚至觉得，你没有爱。”
“你就好像站在深渊旁边，随时都有可能坠下，而岸上却没有任何可以拉住你的东西，我甚至都不知道你为什么活着。”江杨灵扯了扯嘴角，“我恨就恨这一点，为什么我会输在你这样一个没情没爱的东西手下。”
江杨灵说的不错，若是没有遇见南华，江拓怕是会把这个世界当做一场游戏，他转生异世，一步步走来，顺畅无比，便是再危险也有佳人知己帮助，时间久了，自然也就没了真实感，仿佛自己是小说里的种马男模板，随随便便就能收获人生的巅峰。
这样的人生没有意义，相比较而言，幼年的苦难反倒真实，只是往后的顺遂反倒衬得幼年可笑，在这样一种情况下，他确实会变成江杨灵口中的那个人。
没有活着的意义，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一次又一次地闯入危险不是因为生存需求，也不是因为个人爱好，而是因为若不去一次次探知底线，他就没有活着的实感。
那样的人生，枯燥到还不如死了。
“可是现在的你变了，你变得鲜活起来了，你在说起那位南华天君的时候，你的眼中有光。”江杨灵站起身，走到江拓身边，深深地注视着他的眼，“这是上辈子的你说起任何一个女子也没有过的，爱意。”
江拓看着他，忽然笑了：“那我岂不是要感谢你？”
“我不需要你的感谢。”江杨灵闭上双眼，“你感谢我反而显得讽刺，像是在挖苦我。”
江拓低头：“抱歉，我曾经把你想得太过简单了。”这句话是诚心的，他曾经觉得江杨灵是小说中的反派，脸谱化地去看他，可如今一番谈话之后，他却觉得不是那么难以让他活下来了，“我虽然仍旧不认同你的行为，但我打算保下你。”
“保下我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毕竟这样你就有理由减小对永定侯府的奖赏了——虽然他们也没帮上什么忙。”江杨灵笑了笑，忽然仰头道，“可我为什么要接受你的怜悯？又为什么要帮你一把？江拓，前世我死于你手，这一世，我好歹也要把命握在我自己手里啊！”说完，他的嘴中竟是溢出了鲜血。
江拓猛地站起：“你服毒了？是刚刚的酒？”
江杨灵轻笑：“那酒原是为你准备的，重来一世，我本想着与你同归于尽，可是你变了，你不是我恨的那个人了，既然如此，也就没了杀你的必要了。”说完，竟是咽了气。
素手垂落于地，祸害了数年的妖妃，就这样离开了舞台。
作者有话说第77章 战乱生（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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