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战乱生（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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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乍亮，徐安流一向睡不安稳，尤其是昨日喝了酒，可当他睁开双眼的时候，却难得没有感到头疼，刚想喊人前来服侍，便注意到床边坐着的身影，昨夜的记忆回笼，徐安流吓得滚下了床。
江拓转身，被他这反应给逗笑了：“这大清早的，给我行什么大礼啊？”
徐安流抬起头，向来以思维敏捷著称的他第一次脑子卡了壳，吞吞吐吐道：“我、你……昨夜……”他实在是开不了口，整个脸都给憋红了。
“瞎想什么呢。”江拓摇了摇头，扶起徐安流笑道，“怎么，你是腰酸还是哪里痛了？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江拓说得过于直白，徐安流不由羞红了脸，又反应过来，感受着清爽的身子，想起书中的描述，有煞白了脸：“抱歉……昨日是我唐突了，好在……什么都没有发生。”说是幸好，可他脸上却是满满的可惜。
“……咳，先说说你，好端端的喝什么酒？还要不要命了？你知不知道你喝了酒有多疯，我废了好大力才按着你喝了醒酒汤！”
徐安流抬起头望向江拓，这才注意到他眼下一片青黑，竟是一夜没睡的样子，忙皱了皱眉道：“昨夜那么大事，将军怎么不去休息？”
见徐安流绝口不提自己的事，江拓倒也不奇怪，知他最擅长扯开话题，便盯着这个话题不放道：“一夜不睡而已，我又不是你，喝这么多酒是想急死我吗？”
正如江拓了解徐安流，徐安流也了解江拓，知道此刻话题无法扯开，只能无奈摇头，露出一个略有悲戚的笑：“人总归是要死的，早死晚死有什么区别？何况如今将军大事已成，便是将来有什么事，亦有连姑娘在将军身边，她先前不过是经验不足，时日久了，她必能取代我——”
“我不许你这么说！”江拓打断了徐安流的话，一脸严肃对他说，“没有人可以取代你，徐安流，你是我江拓一辈子的朋友，是我的挚友，我要你活下去，我要你长命百岁，你就不能随便去死！”
话仿佛能穿透灵魂，徐安流的眼眶有些酸涩，他苦笑道：“只是朋友？”心里是密密麻麻的疼痛，想着昨夜已然借着醉酒将一切说清，徐安流便也不再如以往一般隐瞒，直接地问道，“就不能更进一步吗？”
“若我不是只专情于一人，你可还会喜欢我？”江拓反问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只有把持住自己的底线，那才能保有自我，若我不能把持，终有一天，我会变成你也不想看到的模样。”
徐安流沉默，许久方道：“若我早一步……若我在他之前想你表白心意，你会答应我吗？”
“安流。”江拓叹息一声，他望着徐安流，柔和了眼神，“我把你当朋友看，我相信你是我最坚实的后盾，只要有你在，就没有我打不赢的仗，我信任你，仅是因为你是我的朋友而已。”
抿了抿唇，心底的酸涩反复翻涌而上，徐安流望着江拓，眼神执拗，他总是不愿认输的，江拓一直都知道，没有上过战场的徐安流不会安心待在后方，没有经历过后悔就不会回头的徐安流一如既往的执拗。
他会改变他的行为，可他却永远不会改变自己的初心。
所以江拓以底线来劝他，是因为他清楚底线于徐安流的重要性，只是江拓没有想到，自己在徐安流心中的地位已经超越了底线的重要性，想来若是他答应，便是强迫徐安流变得不像自己，他也会答应的吧。
如此用情至深，江拓实在不忍，却又不得不直言拒绝，因为对这样的人，断不清才是最大的残忍。
“安流，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如果。”江拓望着徐安流，却仿佛透过徐安流在看别人，不是邵南华，而是许许多多的人，是这些年来他身边走过的一个个人。
“若是江杨灵他们没有害我之心，我一路走来，或许会有很多的红颜知己，我遇不到那个人，但我的人生中不会缺少陪伴我的女子。”江拓垂眸，“若是你抢先一步对我表白了心意，我或许会先喜欢上你，然后抛却一切不管和你浪迹天涯……”
说到这里的时候，江拓特意抬眼看了徐安流一眼，果见他露出心驰神往的模样，摇了摇头：“你看，有那么多的如果，而我与他相遇只是那么多可能性中最不可能的一个，那样可贵的经历，我说什么都不可能抛却的。”
徐安流的表情一僵：“可……”
“你想说，和你浪迹天涯的那个未来明明那么美好，为什么我不愿抛却是吧？”江拓望着徐安流，眼神温柔而坚定，“因为我此刻走向的可能性是他，我选择了他，我就必须为他负责，我就必须将这条路走下去，便是我将来五雷轰顶，被亿万人讨伐，我也要走下去，因为我选择了他。”
“我爱他，爱到眼中再容不下别人的地步。”
徐安流颓然做到地上，忽然咳了起来，他咳得猛烈，是从未有过的猛烈，仿佛要将整个灵魂都咳出来一般，眼泪伴随着咳嗽一同流出，江拓以为他是痛的，忙问他：“安流？安流你没事吧？哪里痛？我带你去找大夫！”
徐安流没有回复他，他能感受到喉间的腥甜，却不可遏制地咳出，每一次咳嗽都牵扯心肺，他浑身都疼，从被龙玄帝关到天牢中开始，他的疼痛就没有停止过，他曾想过就死在那里好了，是江拓来找他，他才想要继续活下去，即使是苟延残喘，他也想要为江拓贡献出他最后的力量。
可是疼了那么久，他也没说过，更没有哭过，只有此刻，他痛入心扉，心中无数莫名的情绪纠结，竟是超越了他□□上的痛，可他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借着□□上的疼来哭出来。
疼啊，好疼啊，仿佛身处冰雪之中，又仿佛在火上烤，他每时每刻，每一步行走都仿佛在刀尖之上，每当有风吹过，都像是有刀在刮他的肉，他疼得麻木，疼得疯狂，唯一唤回他理智的，就是江拓那一声声呼喊。
他在喊他，他在需要他，他还要活着，即使是煎熬也要活着，活着，榨干自己的最后一丝力气，为他铺平所有的路——这就是他的爱。
卑微的，细小的，不愿表现出来的，甚至若不是那次醉酒，他都想要带到坟墓里去的，爱。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没有资格爱人，他有病，迟早会死的病，他若是娶妻，便是对不起自己的妻子，因为她可能年纪轻轻就要守寡，他若是生子，便是对不起自己的孩子，因为他不能陪伴他们人生中的种种重要时刻，甚至可能会因为自己的死，而让他们守孝，从而错过一些重要的日子。
尽管他的家人告诉他不需要在意这些，可徐安流却觉得，既然做了，就要负责，如果他不能负责，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做。
他是自傲的，也是自卑的，他自傲于自己的天赋，也自卑于自己的身体，人人见他，感慨他智慧之前，总会哀叹一句他的身体，就因为他不够健康，就因为他一副早夭的样子，人们就总是怜惜他。
可他不需要怜惜，他徐安流，从来就不需要别人可怜。
风霜刺骨，酷热难耐，他都可以忍下，常人不能忍的，他都可以咬牙坚持，他自认心性远超常人，可人们总不信他，总觉得他需要照顾，只有江拓，只有江拓当他是常人，拉着他喝酒吃肉，便是他吃完喝完吐得极惨，他也是笑着的，笑得很丑，却也很开心。
然后因为这事儿，江拓陪着他一起挨了罚。
那是多么快乐的日子，那份快乐，几乎要将所有的疼痛都冲淡了。
“他这病老夫治不了！老夫治不了不爱惜自己身子的人！”
“他这病实在太过痛苦，依老夫看，与其让他继续痛苦下去，不如……”
“他能活到今日已是奇迹，只是……唉，他不该饮酒的。”
“他这病啊，每多活一日都是奇迹，明明身子已经残破至斯……老夫甚至都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
不同大夫的声音传入耳朵，徐安流的意识在沉浮之间隐约听到他们说的话，想扯扯嘴角笑一笑，却发现自己根本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只静静地听着，倒也觉得这番经历奇异。
终于，许是入夜了，那些大夫都走了，他的身边安静下来，但他能感觉到身边有一个热源，很快，温热的手捂住自己冰冷的手，即使看不见脸，即使他没有说话，徐安流也知道，那是江拓。
你看，他们那么了解对方，可为什么……就是差了一步呢？
“对不起，我的话太过直白，没有考虑你的想法。”江拓的声音带着疲惫，徐安流不由有些心疼，又有些唾弃自己，他明明知道江拓一夜未睡，应该好好休息，可不知为何，当意识到江拓为他跑前跑后的时候，他竟然感到开心。
他是在乎自己的，尽管那只是对朋友，对挚友的在乎。
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再容不下别人了，而他就只能看着，看着他们愈行愈远。
他有过不甘，有过竭嘶底里，也有过懊悔，可这么一次病过，他又仿佛大梦初醒，觉得一切都看开了。
你看啊，感情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东西，他虽然来早了一步，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他就只能看着江拓怀里拥着别人远去，可即使这样，他也想要继续为江拓贡献自己的才智。
睁开双眼是痛，移动手指是痛，可这痛却远远比不过，不能为那个他心爱的人帮上忙而痛。
“安流！你醒了！”
作者有话说第73章 战乱生（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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