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旧事起（十六） ...
-
“阿雪，我爱你啊。”这句话在阿雪耳边响起的时候，或许在别人耳朵里是温情的告白，可在他听来，却是侮辱。
他是一个下等人，却不是戏子，毕竟阿雪这个名字……可不是一个戏子能有的。
当朝长公主名叫龙映雪，名字里就带有“雪”字，他生活在北都，多少就应该有所避讳，可他偏偏不，原因无他，只不过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是长公主的人，而北都中有脑子的人都能看出他身份不简单这一点，偏偏他的目标就是那么傻，轻易中了他的圈套。
这段时间在地牢中的生活可以说是生不如死的，他不喜欢男人，也不喜欢与男人发生这种事，曾经年幼的他唯一喜欢的就是长公主，可他知道自己与长公主身份悬殊，身为影卫的他一生中能在长公主面前露一次面就已经是十分幸运的事情了。
他一开始也不叫阿雪，影卫总有特殊的编号，他不过是恰好那一天负责守着公主罢了。
“你就是父皇给我留下的影卫？”那一天的长公主与往日每一天的她都不同，阿雪猜是因为淑妃的那个宫女，才使得长公主发生这样大的变化。
他点了点头，表现得与其他影卫无二。
“你叫什么名字？”长公主的问题真奇怪，哪有问影卫名字的？或许正是想到了这一点，长公主紧跟着也笑了出来，“抱歉，是不是问了你一个很愚蠢的问题？”
她笑起来真好看。
“影十三。”他的声音并不尖细，甚至有些低沉，后来之所以能唱戏，全都多亏了药物。
长公主皱了皱眉，笑意从她脸上消失，就在他开始担心自己是不是惹了长公主生气的时候，她忽然开口了：“这样编号一般的名字不好听，我给你起一个名字吧。”她看着他，眼中有一丝怜悯，“从今日起，你就是独属于本宫一个人的影卫，享有与本宫一样的名字……雪，你叫阿雪。”
他抬起头，仿佛看到纷纷细雪落下，惊艳了满眼的白。
之后便是比往常更为艰苦的训练，他一个浑身肌肉的影卫，硬生生练出了娇柔的身姿，学着女人的作态，而在他离宫的前一日，长公主亲自到来，为他化了妆。
“你真美。”
“这样的话用来形容一个男人，真是让人不开心呢。”
“你的话比刚见面的时候多了。”
“刚见面的时候我是影卫，现在的我是阿雪，是一个人。”
长公主的手一抖，红色的粉花了一片，她顿时有些慌乱，想要擦去，却被阿雪拦下，两双眼相对，阿雪犹豫许久，终究没有说出隐瞒在心底的情意。
她是公主，她终有一天会迎来更好的男人，而不是他，一个普普通通的影卫，一个……即将献身于男人的影卫。
“你后悔吗？”龙映雪抿了抿唇，“若是不愿，你可以不做。”
“可我是公主的希望不是？”阿雪笑了，他的笑清澈干净，好似一尘不染的初雪，“当公主充满希望的眼神落到我身上的时候，我就知道，我逃不过去了。”
“先帝留下的影卫不少，各个都期盼着能为公主做些什么，我们是公主的矛，理应公主指哪打哪，哪有拒绝的余地？”他看着长公主，看着她眼中闪过不忍，带着恶意的话便瞬间消散了，“……不要瞎想，我是自愿的，我们当中每一个人都自愿奉献，他们甚至还羡慕我呢。”
“……有什么好羡慕的。”公主的声音带着哭腔，阿雪就在想啊，公主你这么好看，怎么能哭呢？怎么能被他这样一个人弄哭呢？你应该好好的，待在漂亮的屋子里，打扮得精致无比，等待着自己的丈夫，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为一个男人化妆。
“能在公主面前露面，能获得公主赐予的名字，便是我等影卫一生中最高的成就了。”他看着公主，心说果然还是女人好看，可惜此后的他得装作一个断袖，喜欢猛男的断袖，“如此，便是此后死了，也满足了。”
可他没有想到，他会有后面那样的遭遇。
疯狂中，他隐约回忆起这段记忆，竟是对公主产生了恨意。
恨意真的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他明明憎恶的是自己的□□，却偏偏延伸了出去，开始了迁怒，甚至让恨意超越了他的忠诚，超越了他那丝隐秘的爱意。
都说爱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散，只有恨意，历久弥新。
所以当江振说爱他的时候，他只觉得滑稽，觉得恶心。
他很想开口问一声，喜欢这样一个被无数人糟蹋过的人，你不觉得恶心吗？可惜江振没有回复他，也无法回复他了，当他听到那句话的时候，他便失去了理智，尖锐的短刃刺入江振的胸膛，对上江振震惊的表情，阿雪露出了他这段漫长的时间以来第一个笑。
那或许不是笑吧，他也许是想哭的，可在这样一个人渣面前，他一点也不想哭。
他要笑，笑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畅快。
短刃拔出，刺入尸体的其他部分，一次又一次，发出噗噗噗的声音，胸膛上，腰腹上，曾经侮辱他的地方，曾经谩骂他的地方，曾经……说爱他的地方。
鲜血喷溅了一身，阿雪才缓缓从这种癫狂中缓过神来，他看着江振死不瞑目的尸体，伸出手，抚上了他的脸：“你知道吗，你那个根本就不叫爱。”
那只不过是一种扭曲的感情，是我基于对你喜好的调查特意营造出来的假象。
可不可笑？你活在谎言之中，也死在谎言之中。
我是惨，这样的遭遇可以说是非常惨了，可你更惨，因为你本可以拥有更好的生活。
阿雪站起身来，他手中握着短刃，只用轻轻一刺便可以结束自己的生命，走向自己向往的死亡，可他不能，他还有事情要做，公主让他做的事情，不过是一个开端罢了。
阿雪这个身份，有很大的文章可以做，做得好的话，可以一举将永定侯府拖下水。
永定侯，永定侯，象征着永远的永字终于要消失了。
“凶手已经被捉拿，因牵扯甚广，由大理寺卿杜鸿波亲自审问！”太监的话终于说完，龙玄帝却惊坐起，松开了怀中抱着的江杨灵。
江杨灵还没有从兄长的死亡中缓过神来，愣愣地跪坐在原地，而打断他思绪的，却是太监的下一句话。
“已经查出凶手是刘大人的独子，而刘大人前几年被江振诬陷，满门抄斩，待查出是冤案之后，只救下了他的独子，便是这化名为阿雪的凶手！”
“……冤案？”江杨灵的声音有些飘，这样的冤假错案在这些年来发生的太多了，多到他甚至都记不清是哪一件了。
“永定侯说此乃他管教不方，愿意不去追究凶手。”
听到这句话，江杨灵差点笑出了声，那是他的父亲？那是他多年都未曾放弃过他的父亲？究竟是哪里变了？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他的父亲在这一世会表现得如此冷漠？
“后来凶手被发现在牢中自缢，死前留下遗书，称……”
龙玄帝被这小太监的大喘气烦到，开口道：“称什么？”
太监低下头，整个人几乎是贴在地上了：“称江大人此前多有侮辱于他，还将他……监、禁于地牢之中，日日凌、辱……尸体上也查出了痕迹，他说他不堪受辱，才杀死江大人，如今不愿逃脱罪责，遂……自缢了。”
江杨灵的心顿时凉了，可怜他的兄长，便是死了还要留下如此污名！
那大理寺卿杜鸿波最是刚正不阿，也是他下一个打算动手的人，偏偏他晚了一步，由杜鸿波来提审江振的案件！他便是再也翻不出身来了！
带着绝望，江杨灵微微抬头望向龙玄帝，一双泪目看得龙玄帝心都酥了，可便是龙玄帝也知此事不可回旋，只好狠心转过头去。
江杨灵心中无比绝望，他心中的最后一丝情意也消散了，剩下的最后一点，便是求生的渴望。
此后，他再如何邀宠，也只是为了活着了。
重活一世，他江杨灵说什么都不能如上一世一般窝囊！
“妾身知兄长之事不可回旋，也不敢乞求陛下看在妾身的面子上去做什么，本身妾身也不过是个戴罪之人……”剩下的话淹没在哽咽中，终于迎来了龙玄帝的心疼。
可也仅是心疼罢了，更多的却没有了，若无法迎来转机，江杨灵怕是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只能蛰伏了。
偏偏冥冥之中仿佛那么一只手在推动着某种平衡，就在江杨灵心神大恸的时候，就在龙玄帝满心纠结的时候，许小蝉带着命格星君传达下来的“神迹”，进入了宫中。
前脚踏入宫中，许小蝉小小的脸上便露出了一丝不和谐的笑，她看着金碧辉煌的皇宫，眼中是不符合小女孩年龄的冷漠。
“棋子已经布好，平衡的局面只等异军突袭……江拓，我给你安排的剧本如何呀？”
——原来，许小蝉会想起祈求命格星君，不过是因为天道下的一点暗示罢了，他能做的不多，唯一的就是争取时间，而许小蝉，就是一个完美的载体。
也是一个完美的导、火、索。
作者有话说第59章 旧事起（十六）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