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天不容（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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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花香伴随着风拂过，鼻尖微痒，带着醉后尚留的一丝迷蒙，江拓睁开了双眼，有些茫然地看向四周。
“南华，这九星醉果然是好酒，我虽多日未眠，酒后却难得轻松，你若是有机会，可要给我多找些来……南华？”屋中的摆设没有半点变化，酒杯落在一边无人拾起，地上的酒早就挥发，可江拓还是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若是南华在，他一定不会任由这里这么乱的。
带着一丝慌乱，江拓推开了门，屋外天光大亮，微风吹过，那近百个风铃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声响。
“阿拓，你醒了啊？”邵南华对他轻轻笑道，“还说好酒呢，一点都不能喝！”
可是没有，屋外空空荡荡，谁都不在，只有风铃在寂寞地响着。
手握成拳，江拓抿唇，跑到了厨房，现在约莫是清晨，往日里，邵南华许是在那里为他准备早饭。
厨房里有烟升起，充满生活的气息，那熟悉的身影正从容地在灶火间走动，明明是充满烟火气的地方，却偏偏让他走出了通身的仙气来，见江拓进来，他转身轻笑：“厨房重地，你来做什么？”
这样的幻想仅持续了一瞬，江拓回过神来，厨房内一片冷清，没有升起的灶火，更没有人走动过的痕迹。
江拓冲了出去，一间又一间地打开房门，或熟悉或陌生的房门被打开，里面却都没有他想找的那个人，最后，他走到曾经放着万古枯钥匙的那间屋子，手犹疑了好一阵才推开了门。
邵南华坐在椅子上，满脸认真地画着一副画，画上笔墨缭乱，与他平日的温和完全不同，墨水挥洒间，一个人像豁然现于纸上，那是江拓，不再是战神的江拓。
“我知你因战神的事情气闷了好一阵儿，还嫉妒我只画他，因此我特地为你画了一幅。”他露出了一如往日般的温润笑容，纸上的画也与往日的阴暗不同，那是一张江拓站在花丛中回望他的画，画中溢出的满满都是情意。
一片空白的屋内，一张巨大的画卷落在地上，画中江拓手握邵南华，眼中是满满的喜悦，江拓看着这画微有愣怔。
原来，在他的眼中，我是这样的么……
那邵南华眼中的他自己，又是怎样的呢？江拓看着画中的邵南华，手微微发抖。
那画中的邵南华，眼中有笑，可更多的，却是释然，是满足，以及……觉悟。
他早已做好了离去的准备，纵然他对此地再如何留恋，纵然他的画中流露了再多对江拓的爱意，漫长的生命给他带来的却不仅仅是知识，还有凡人注定无法违抗天意的概念。
正是因为知道，正是因为了解，正是因为看的太明白，才从未抱过他们可以安好一世的奢望，他们终将会有分别的一天，不过是时间的早晚罢了，从邵南华送的每一份礼物就可以看出，他所赠的一切，都是以终将离别为前提的。
可这如何可以？他怎可如此残忍，抛下他一人留在这毫无所望的人世间？
假的，都是假的，南华还在，他不过是有什么事暂时离去罢了，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回来，笑着对他说：“吓到你了吧？”
……对，他肯定是在和他捉迷藏呢！真是的，多大的人了，还玩这种幼稚的游戏！
江拓关上门，落了锁，忽然向外跑去。
他跑到了朔安寨，孙旌正在整顿剩下的山匪，见他来了，还有些开心地打招呼道：“这不是恩人吗？怎么一个人来这里？”说着还往江拓身后望去，似乎是想要找邵南华的身影。
有那么一瞬，江拓感到无比难受，他僵着脸笑了笑：“啊，我就四处转转。”
他转过身，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阵呼唤：“这就走了啊？还不许我让人帮忙瞒着？”猛地转头，却只能看到孙旌疑惑的表情，江拓低下头，有那么一瞬，竟如丧家之犬一般。
“连府，是了，朱绣回去了，现在这里没有事，南华一定是去喊她回来帮忙了。”江拓喃喃自语，状似疯魔，竟是步履蹒跚地往着连府的方向走去，那样远的距离，他竟是打算步行而去。
行至一半，已是半夜，天忽然就下起了雨，江拓浑然不觉，只直直地往前走着，也不管浑身的衣衫都湿了，其实到了这种时候他也应该明白过来了，这么晚了，便是再大的玩笑，邵南华也不会不顾他的健康，任由他在外淋雨。
“阿拓，夜深了，这样下去，你会着凉的。”雨中，隐约有一个撑着伞的身影轻声对他道，“莫要再寻我了。”
世界猛地化为空白，江拓听不见雨声，也看不见黑夜，他只能看见一片空白的世界中，邵南华背对着他，向着某个方向而去，头也不回，直直地走向远方。
他的手上，脚上，都缠满了锁链，那些笨重的锁链磨破了他的皮，鲜血蔓延了整条白色的路，可江拓却只能看着，无论如何呼喊也唤不回他。
“南华！”猛地睁眼，江拓发现自己正躺在温软的被褥中，他看着四周有些陌生的摆设，尚有些茫然，就在这时，门被推开，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是你，连朱绣。”他微微皱眉，既是连府救了他，为何来照料的，会是连朱绣？
连朱绣点了点头，将药放到了一边的桌子上：“今早有仆人看见你倒在连府门口，哥哥不在，为了救你，我撒了一个无伤大雅的谎，若你介意，我会道歉。”她神色淡淡，举手投足间皆是大家做派，“先喝药吧，你昨夜淋雨，怕是会受风寒。”
“不会。”江拓神色漠然，“有他在，我如何会生病？”
“他？你是说花神？”连朱绣挑眉，言语却毫不留情，“我看你是还没睡醒，既然你一人深夜淋雨从花神镇走到连府，那说明了什么你还不知道么？还是说，江拓将军，您是在自欺欺人？”
“闭嘴！”江拓怒视连朱绣，“他不会走的，他与我约好了，要与我并肩作战！”
“那你倒是好好想想，他离开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连朱绣怒喝道，“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一个疯子去追寻不可能的虚幻！你有时间在这里闲逛，就没有时间去想想他到底去了哪吗！”
江拓睁大了双眼，像从水中捞出来的鱼，拼了命地想要呼吸，却发现这里再也不是自己熟悉的水底的环境了，也再也没有一个和他一起在岸上以口水互相交换从而得以存活的鱼了。
相濡以沫，他终究是弄丢了另一条鱼。
看到江拓这样的表情，连朱绣轻叹一口气，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可正是因为经历过，所以她才比谁都清楚，如果将一切依托于别人，依托于美好的想象，最终迎来的，只是一句带着惋惜的“迟了一步”。
争分夺秒，在这样紧张的时间里，哪里有多余的时间给你来伤感呢？
想到这里，连朱绣放软了声音：“将军，您还记得您最后一次见邵大夫的情景吗？”
江拓顺着这声音开始了回忆，记忆是断在哪里呢？是了，是他找到了邵南华藏起来的酒，趁着他准备晚饭的时间偷喝了几杯，却没想那酒好喝是好喝，后劲却极大，没几杯就让他两眼发花，也是那个时候，邵南华走了过来。
“这是……九星醉啊！”愕然的表情，带着半分恍然大悟，以及深埋在所有神情背后的不舍，是了，在邵南华意识到那杯酒是什么的时候，他就明晰了这酒背后的含义。
太白仙君酿的九星醉，曾经灌倒了九位星君，让他们睡了整整九日，方才得名九星醉，江拓体质特殊，足足饮了九杯，方才睡了一夜，可就是那一夜，邵南华被天界仙神捉拿回天，身为凡人的江拓却只能望着那高高的天，什么也做不了。
无力。
懊悔。
“啊……喝酒误事，喝酒误事啊！”泪水终于从眼眶中涌出，江拓便是在凉州城将死的那一刻都没有流泪，此刻想起先前发生的事，却第一次流出了悔恨的泪水，“他早说了我会喝酒误事，原是他早就猜到，武神拿我没法，诸天仙佛照样有别的方法算计我！”
为什么会忘了呢，邵南华曾多次与他说过，诸天神佛最擅算计，便是昔年强如战神，也着了他们的道，何况是如今的江拓，如今错漏百出的凡人，江拓呢！
心中无比酸涩，江拓此刻终于明白了，他搞丢了他的南华，如何也找不回来他的南华了，便是诸天星辰坠落，便是他心中有无限的恨意，他也无法发泄这股悲痛，因为他憎恶着的，他痛恨着的诸天仙佛，全部在他触碰不到的天界！
两界相隔，便是一个天，一个地，便是他战神转世武力再如何强大，他一个凡人，此生也终不可能上天！
“将军，与其纵情于悲痛，不如好好想想，邵大夫都给您留下了什么。”连朱绣扶住痛哭的江拓，仿佛看到了过去的自己，只是他们不同，他还有可以挽回的机会，“您也说了，邵大夫早有猜测，那他会不会也提前做了准备呢？”
江拓一愣，他的眼中忽然就燃起了希望：“梅花笺！是了，只要有梅花笺，我就能知道他的现状！”
作者有话说第41章 天不容（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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