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万古枯（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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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有些阴，江拓从床上醒来的时候，几乎有些分辨不出现在的时节来，直到邵南华端着一盆莲子走进屋中，他才恍然意识到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他不过是睡了一觉，做了一个不太长的梦而已。
“醒了？可要喝些水？”邵南华将莲子放到一边，端起桌上的茶壶，感受了下温度，然后给江拓倒了一杯清水，“我见你睡得香，就没有喊醒你，只你睡得有些久，想必会口渴。”
手猛地抓住邵南华端茶递到江拓身前的手，江拓的眼神有些锐利，他带着审视看了邵南华一眼，许久，忽然道：“我梦到了一些以前的事，嗯，应该是我的记忆。”
“你想起来了？”邵南华适当地表现出了一些喜悦，可看着他这幅表情，江拓却觉得心中一片烦躁。
他知道的，自己就是那个世人传言的大将军，江拓。
而同样，对于他的身份，邵南华应该也心知肚明，即使江拓找不出什么证据，他也知道。
“你到底是在哪里捡到我的？”记忆只有一点点，可江拓不认为那个守不住一城百姓的江拓将军能在一日之内逃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唯一的可能，就是邵南华，“我不希望你骗我。”
邵南华抿嘴，许久，都没有说话。
江拓无奈地松开手，疲惫地闭上双眼，你说这人怎么就这么实诚？他不希望邵南华骗他，结果邵南华就干脆不说了，这不是明摆着他就是做了这一切的人吗？
可他为什么要救自己？又是怎么救的？
不等江拓多想，邵南华站起身来：“夏天还未完全过去，多少有些暑气，吃些莲子，也能清热降火。”他弯了弯眉眼，“这段时间你可能会恢复更多的记忆，莲子有养心安神之功效，多食一些也好。”
见邵南华如此，江拓也说不出什么狠话，尤其是他现在一副疏离的模样，让江拓总有种不太好的猜想——总觉得，他恢复完记忆的那一天，邵南华就会离他而去。
就像游戏里某个阶段的NPC，当主角完成了这个阶段的任务之后，NPC就不会再出现了。
而现在的邵南华，就仿佛是在补偿他一般，一点脾气也没有，只尽全力照顾他，好似要在这剩下不多的时日里，奉献出自己最好的一面。
可他不愿意，或许是雏鸟情节吧，他还没享受够邵南华对他的好，怎么能就这么突兀地结束这一段医患关系呢？
心中，隐隐有些不满足。
忽然耳朵微动，江拓喊住即将离去的邵南华：“你听，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闻言，邵南华也凝神听去，皱眉道：“似乎是马儿的嘶鸣声。”他掀开帘子，走到外面，刚准备走远一点，变注意到江拓也跟了出来，有些不赞同道，“我去看看就好，你刚睡醒，先缓缓。”
江拓却摇头：“我有些好奇。”然后便从邵南华身旁走过，穿过花神庙内廊道，走到了大门口，便见一辆马车正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向花神庙冲来，若是无人阻止，怕是要直直撞上花神庙的大门，便是车上的人没事，这木质的门板也要遭殃。
刚准备出手拦下马车，却见一道白影掠过，定睛一看，原是邵南华跳到了那马车上，制止了马车冲来，停下了那疯狂的马。
“你……”刚想说些什么，却被马车中走出的两人打断，他有些惊讶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连素衣张张嘴，刚想说些什么，连朱绣便冲到了江拓的身前，她的脸上尚且留着焦躁的红晕，急道：“朔安寨！朔安寨的匪人绑了林兄！就在不远的林子里！快去救他！”
江拓皱眉：“这匪人喜好倒也真是与众不同，怎的不绑你们两个弱女子，反倒绑起了林沉流一个大男人？”
连朱绣急得快要哭出来了，倒是连素衣一脸镇静：“林兄为了救我姐妹二人，以自己为饵，吸引了匪人的注意，这才有空隙让这马发狂，送我二人离开。”她有些心疼地看了一眼连朱绣，“姐姐很是懊悔，怨自己当时喊了出声，让匪人起了心思，才只能寄希望于你们的。”
“我不过是个医人的大夫，怎么从山匪的手里救人？”江拓还没说什么，邵南华却是一脸冷漠，“何况无名记忆恢复到了关键时刻，根本没空管你们。”他这话可以说是非常不客气了，江拓第一次见邵南华这样，不免有些新奇。
“砰——”膝盖与青石铺就的地面碰撞发出巨大的响声，听着就让人头皮发麻，然而连朱绣却倔强地跪在地上，眼中满是哀求，配合着她苍白的脸色，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江拓忍不住道：“南华，我们——”
“不行。”邵南华打断了江拓的话，他的心中有种莫名的烦躁，明明他不应该阻止江拓的，可看着江拓想要帮助别人，还是他命中注定的桃花，他就觉得心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烧，“我不许你去。”
连素衣抿紧了唇，她见拉不动连朱绣，也跟着砰地一声跪了下来，两个俏生生的姑娘跪在花神庙前，令不少路人驻足，渐渐开始有人窃窃私语起来。
江拓见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便拉住邵南华：“这样也太难看了，恢复记忆并不影响我什么的，便是帮她们一下又如何？”
“我说不行就不行！”邵南华没能控制住自己的音量，他的情绪太过外露，以至于江拓都察觉到了不对劲，但他还是道，“我不许你胡闹，你必须听我的！”
这样状态的邵南华不对，这不是平常的他，不是那个温润如水，万事顺从他的邵南华，此刻的他尖锐得仿佛另外一个人，咄咄逼人，却看不透他想要什么。
他需要一盆冷水浇下，让他好好冷静一下。
“邵南华，你的心是铁石铸就的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江拓的心不免一疼，他说不出自己对邵南华是怎样一种感情，有初见时的惊艳，也有相处久了的依恋，但他从来不愿意强迫别人，所以他只是隐藏起了自己一丝小小的心思，把他当做普通朋友来相处，他不敢直白地去询问，即使他从邵南华的态度里看出了几分，却也不愿意主动出手。
在现代的时候，他就从未谈过恋爱，朋友都笑话他情商低，他也只认为是自己有原则，经常有女孩子凑到他身边，他也只是当普通朋友去处，尽管朋友说那女孩子对他有意思，说他们的相处模式就像情侣一般，可他也不会主动踏出一步，甚至不会去问这个女孩子有没有男朋友，和他交友只是因为聊得来还是真的动了心。
他的学业和事业都很成功，只可惜，他在感情上一向是个懦夫。
朋友说他情商低，但仔细想想，他只是害怕受伤罢了。
他怕，怕自己用情过深，待到分离之时，他会受不了那种痛苦，可他现在，却为了让邵南华冷静下来，而深深撕裂了这种痛苦，用痛苦，来唤醒他。
于是他看着，看着邵南华猛地一愣，然后忽然整个人脸上就失去了血色，惨白着脸站在刚刚露出的太阳底下，比跪在地上的两个女子看上去还要凄惨可怜，可他依旧只冷冷看着，好似铁石心肠的不是邵南华，而是他江拓。
“抱歉……是我越矩了。”苍白的话语，有些干哑的声音，平静之下是竭嘶底里的痛楚，曾经，邵南华也以为江拓对他有意，那一句句对他样貌的夸耀总是让他自满，只是……再完美的样貌也抵不过命中注定的桃花，好在他还没有说，好在他还没有到最颜面全失的地步，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心里会这么痛呢？
明明……从一开始就没有抱过希望啊，明明他们注定不能在一起，明明阴阳相合才是正道，明明……他已经堕入深渊，可为什么，为什么还要仰望那过于耀眼的阳光呢？
瞧他刚刚的举动，多可笑啊？他在想什么？把江拓当成他的私人物品了？可一旦江拓恢复了记忆，他就该回天上了，此生他们都将不再见面，他们的相遇不过是一场错误的偶然，从来都不可能拥有长久，他在渴望什么？他在奢望什么？
“也不算越矩。”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将邵南华从仿若置身寒冰地狱的边缘拉回了人间，他听见了什么？是……江拓在说话吗？还是只是他的幻觉？
“先跟我们进去吧。”江拓拉起跪在地上的两人，瞥了一眼连朱绣被血染红的纱裙，轻声道，“先进去上药再慢慢说吧。”
转过身，见邵南华还在愣神，原本看上去挺聪明一人，此刻竟跟傻了一般，让江拓忍不住轻笑出声：“傻站着干嘛？我是你的病人，合该由你来管，要说越矩，反倒是我刚刚的话越矩了。”
“不……”邵南华抿了抿唇，“你没有错，是我错了……”
“谈什么错不错的。”江拓拉起邵南华的手，温热与冰凉相触，仿佛方才的冷漠只是虚影，“你冷静下来就好了，我信你的，你从来都不会太过任性的，这次这样，想必有你自己的原因。”
温热的触感，手指相触带来的电流，邵南华感觉到自己的胸膛仿佛有什么在跳动着，鼓动着他冰冷已久的血液重新流动，冲刷着他伤痕累累的身躯。
若此刻能永恒，便是将来再如何苦痛，也值得了。
作者有话说第16章 万古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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