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心事乱（二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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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药灌下去，许久，江拓依然没有半点反应，沉沦在那仿佛死亡一般的昏睡之中。
邵南华眉眼微垂，轻叹一声：“果然……没有用么。”往日里整齐的屋子此刻杂乱无比，只有江拓躺着的床周围一片干净，仿佛最后的净土。
而此刻邵南华的心也如这纷乱的屋内一般焦躁，其实想要解毒还有一条捷径可走，只是那条捷径终究是邵南华心里的一条坎，或许将来有一天他度过去了，可以毫无心理障碍地使用，可现在还不行，他还想再逃避一段时间，所以才想要给江拓寻找解药。
只是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他都没能找到能够治愈江拓的解药，显然这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他也想耗费大量的仙力强行救治江拓，可惜即使有陆琳琳替他背锅，连朱绣之前的作为多少还是影响了部分信仰，早先就比较困难的事情现在再做竟是相当于以命换命了。
有捷径在，就没有到以命换命的地步。
“天君，陆琳琳被关起来了，而且还……遭受了极刑。”陆甲带来的消息传到邵南华的耳朵里时，他还有些恍惚，记忆里闪过那张与自己有些相似的脸坚定的模样，最后定格在了前段时间的信仰波动上。
其实他早就察觉了，只是躲在自己创造的虚假现实之下，拖延着时间，回避着曾经结痂却没有好起来的伤口。
邵南华永远都忘不了，不休仙君死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那段记忆，永远是他无法愈合的伤痛。
人们常说，时间可以治愈一切，可有些苦痛，却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愈久弥坚，邵南华以为自己会忘却的，他以为所有的难受都会随着与江拓相处的欢乐时光而冲淡，但此刻他心中的纠结却印证了这一切都没有划上句号。
伤口就在那里，只是被他藏起来了而已，现在痛起来，却连累着其他部位一起痛，痛得他无法呼吸。
他还记得，初遇不休草时的闲适，明明只是午后一个非常普通的日子，明明只是寻常至极的一次指点，却让那棵小草记到了他死去。
不休仙君总说邵南华对他有恩，可这么多年过来了，邵南华的恩情早就消耗完了，反倒是现在，邵南华欠了他许多许多的恩情。
当年战神陨落，南华因万古枯一事受罚，浑身皮开肉绽之时便是不休仙君为他包扎的伤口，治愈暗伤的草药也是不休仙君为他找来的，他在天界失势，曾经跟随他的仙神一个个离去，只有不休仙君还陪伴在他身边……
然而他却一直没有能回报不休仙君的。
身为一株可以让凡人永生的仙草，不休的功效于仙人或许没什么太大用处，但对于凡人而言却无比珍贵，不休仙君本可成为被无数凡人拥戴的仙神，可就因为他跟随在邵南华身边，机会便一次又一次离他而去，提升信仰的机会把握在其他仙神手中，一点也不肯漏给不属于他们一方的不休仙君头上。
现在想来，若不是因为跟了他，不休仙君根本不会死在江拓的第一波计划之中，只要不是那么早，他就还有机会……还有机会把人给救下来。
可也不存在如果，若是不休仙君背叛了他，也就不会存在救不救一言。
这一切的一切，就好像早已注定一般，严密扣合在一起。
邵南华一向憎恶这样的天命，他活了这么久，每一个重要之人的逝去都与天命有关，可他又不得不活在这天命之下，因为他想与此刻所爱之人在一起，就只能遵从天命。
他清楚，天命现在是站在他这一方的，甚至那么多重要之人的死去都是为了现在。
正是因为当年天君陨落，他孤身一人，才会与同样孤身一人的战神成为朋友，从而为现在与江拓的结实种下因；正是因为他当年偶然的一句指点，才会有不休仙君死前的赠礼，而这份让凡人永生的仙草，便是他可以不与江拓分离的唯一可能性。
如此想来，他此刻的每一点幸福都是建立在过往的苦痛之上的。
命运弄人，捉弄得他连喜悦地欢笑之时，内心都仿佛有无数针扎一般痛苦。
仙神不会做梦，可来了凡界之后，邵南华却时常做梦，梦里那些离去的亲朋浑身是血，抓着他，摇晃着他，质问他，他们的嘴张张合合，永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醒来那一瞬，他看见了自己的脸。
他自己在问自己——值得吗？
千万年的苦痛，只为一瞬的相遇，一时的相守，值得吗？
昏暗的晨光之下，看着熟睡的江拓，邵南华一次又一次在心中回答自己：值得。
其实他也不知道答案，只是如果不这么回答的话，他就会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会崩溃。
他不止一次在心底里对自己说，要活在当下，不要沉湎于过往，现在陪伴在江拓身边就已经足够幸福了，再去想那些沉重的事情只是为自己增添烦恼罢了，可这话说了太多遍，说到最后自己都麻木了。
用假象迷惑自己，又何尝不是一种自我保护呢？只是事态终究是发展到了打破这种保护的时候，陆琳琳一事终究让邵南华无法再逃避了。
他还记得，作为仙神最初的喜悦，是看到信徒实现愿望时开心的笑。
封存已久的仙草被邵南华取出，即使时间过去很久，仙草也依旧保持着不休仙君死去时的模样，散发着勃勃生机，就好像下一刻不休仙君就会再度出现一般，可那也只是幻想，信仰凋零的现在，即使再度出现，那也不是邵南华记忆中的那个不休仙君了。
看着不休草，邵南华的目光有些迷离了，他忍不住喃喃自语道：“或许我早就应该死去，死在众天君陨落的那一天。”
“一切苦痛因我而起，若时间终结在那一日，便不会有之后的苦痛，我还是那个快乐地享受着哥哥姐姐爱护的孩子。”记忆太过于久远，以至于早就褪色，他甚至想不起其他天君的名字，“苟延残喘至今，那些苦痛也不过是活着的代价罢了。”
邵南华走上前，拿着不休草的手缓缓向前：“遇见你是新的苦痛的开始，可不遇见你，旧的苦痛便还会延续，所有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本就不该由别人来承担。”不休草散发出温和的光芒，一点一点融入江拓的体内。
最后，不休草彻底消失，邵南华的眼中却盈满泪水：“此刻，想着终于能与你永远在一起的我，此刻，忘却对不休愧疚的我，是怎样一个自私的混蛋啊！”他的声音带着呜咽。
邵南华无比清楚，吸收不休草的江拓会获得永生，他们之间再不会被时间隔离，可达成这样的结局，却是用不休的命换来的，甚至他以后连怀念不休的遗物也没了，等时间再久一点，他还会像忘记其他天君名字一般忘记不休……
仅想一想，便觉得无比残忍。
“此刻，能说出愧疚的你，就不会是一个混蛋。”温暖的怀抱拥紧邵南华，虽然因为怀抱的主人刚刚醒来而有些无力，却比以往任何一个拥抱都要来得有力。
这是江拓第一次见到邵南华如此脆弱的模样，脆弱得，就好像下一刻便会碎掉一般。
江拓是感受到泪水滴落到脸上的触感时醒来的，中毒之后，除了最初的黑暗，之后他的意识都无比清醒，他能自我思考，也能听清外界的声音，只是怎么都醒不过来，只能沉沦在黑暗之中。
邵南华说的话他都听到了，江拓从未想到不休仙君一事竟在邵南华心里留下了那样大一道疤痕，不，准确的说是他之前没有真正从邵南华的角度去考虑过这些。
或许是因为邵南华待他太过于温柔，他便骄纵地想要独占邵南华，甚至当初知道不休仙君一事的时候，他还窃喜过这下邵南华就彻底属于他了，现在邵南华说自己是混蛋，可真要说的话，江拓才是彻头彻底的大混蛋。
从未考虑过邵南华想法，只是将自己的所有情绪一股脑灌输到邵南华身上，如此任性，他甚至都想不通邵南华为什么会喜欢自己。
他太自大了，自大地以为是自己与邵南华的爱情治愈了邵南华心中的苦痛，可他却从未仔细查看，没有意识到这些苦痛都被邵南华藏了起来，只对他露出美好的一面，现在伤疤被人残忍揭开，露出的却是从未愈合的伤口。
他江拓就是个混账，只享受着邵南华给他带来的岁月静好，却没有深深探究自己给邵南华带来的伤害，他打着为邵南华好的旗号干了多少会让邵南华伤心的事？可他却不管不顾，沉溺在这种成就感之中，肆意地做着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
“让你做出这种两难选择的我，才是一个大混蛋啊！”低吼着说出这句话，江拓没有让邵南华反驳，紧紧地搂住他，不带任何其他色彩，只是搂着。
现在想来，往日那些黄色画面的开端，都是他想要逃避啊。
“对不起！南华！对不起！”想要说对不起的事情太多了，以至于他此刻只能说着三个字，不断地重复着他的后悔。
作者有话说第123章 心事乱（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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