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心事乱（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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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御书房内，徐安流一脸认真道，“听闻船造好了，不知何时出航，又由何人带领出航呢？”
江拓正在看奏折，听闻徐安流的话便将奏折放下，视线落到徐安流的脸上：“安流问这个问题是为何？”他仔细地看着，想要从徐安流的脸上看出什么。
然而什么都没有，徐安流的脸上一片平静，如他来时一般，好似他说的只是平凡至极的一件事而已，“若是可以，安流想要跟着一起出航。”
江拓皱了皱眉：“你的身体……”
徐安流抢先道：“我的身体已经好了。”他轻声道，“平静的日子安流也已经过够了，陛下知道吗，现在很多人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安流，虽然安流头上还挂着个将军的称号，但无论是谁都知道，安流不可能再上战场了。”
“若是你想，哪里都可以去。”
“陛下您知道的。”徐安流抬眸，“安流只愿在您麾下，而且早年的愿望已经圆满，现在安流的年纪也不小了，在这有限的生命之中，安流想多出去看看。”
江拓凝视着他的眼睛，看出他眼中的坚定不是简单两句话便可以动摇的，只好叹息一声：“你想去哪里，朕都会同意的，只是你为何会忽然想要跟着出航呢？”
“原因有二。”徐安流扫视了一下四周，江拓意会，挥挥手让所有人下去，顺便做了个手势，让方荣看好人，保证没有任何人听到他们的谈话，徐安流方才继续道，“一如我先前所言，我活了半辈子，半辈子都在病榻上度过，喝的药比吃的饭还多，这样的我，从来没有过机会多出去看看，看的最多的景色，也不过是西北的大漠黄沙罢了。”
江拓忍不住叹息一声：“那些年，苦了你了。”
“都已经过去了。”徐安流笑了摇了摇头，“何况那些日子也不完全是苦，只不过是过于单调罢了，我总觉得，人活着不能局限在一处，若我真的剩余半生都留在北都的话，那我这命被救下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江拓一愣，还没说什么徐安流便紧跟着道：“我知道南华天君为了救我损耗颇多，若不是如此，陛下也不会不帮别人看病，我这条命是南华天君给的，不想白白浪费。”
“……第二个原因呢？”江拓沉默许久，终于是松动了，“你想离开的第二个原因，应该与你自身无关吧？”
“陛下还记得安流先前说的事吗？”没来由说了这么一句，徐安流看着江拓茫然的样子也知道他没想起来，便直接道，“就是杜鸿波之死，安流曾经说过，那件事过于巧了。”
江拓皱眉：“这跟你离开有什么关系？”
徐安流没有回答，而是问道：“假定是存在幕后黑手的，那么，他们至今没有露出马脚是因为什么呢？”
“说明他们掩藏得太好，或者根本就没有幕后黑手存在。”
“陛下，我都说了假定他们存在了。”徐安流无奈笑道，“只要在做，就不存在完美的掩藏，事实上，我已经追查到了一点线索，可那还不够，他能感觉到他们对我的警觉，只追查到一点便被迅速断开了。”
江拓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对：“他们最近有动手脚？是……李太息？”
徐安流点了点头：“只要我在北都一天，他们便会加强注意，而且我这边也几乎是被完全监视着的，所以我基本上出不了力，但一旦我离开了北都，就有很大的可能性能够引蛇出洞。”
“那或许也是他们希望的呢？”江拓问道，“你走之后，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来不及解决该如何？”
“陛下身边可不止我一人。”徐安流轻笑一声，“小年轻们都成长起来了，能办事的人不少，陛下不妨分摊一些给他们，不求他们全部解决，便是拖延一段时间，我也足以赶得回来。”
江拓还是犹豫，徐安流却率先道：“陛下，这样胶着下去不是办法，人的精力都是有尽头的，我年纪不小了，不知道还有多少年可活，等我老了，脑子不灵活了，或许连这点隐蔽的痕迹都发现不了，与其如此，不如抓紧时间。”
徐安流都这么说了，江拓也没办法再劝，何况新船造好，出航一事也需要派遣值得信任之人，早先没考虑徐安流，现在徐安流主动提出，江拓才发现他是最适合的人选。
“既然如此，出航一事，便交给你了。”
………………
徐安流走后，御书房安静了没多久，江拓还没来得及继续看奏折，方荣便匆匆走了进来，告知江拓李婼求见，江拓本不想见她，可想着今天眼皮跳的情况，还是让人进来了。
“陛下。”李婼一进来就跪下了，腰背挺得笔直，目光直视江拓，“求陛下救救妾身的父亲。”然后深深地磕下了头。
江拓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朕说了让你回家去照看你父亲，你现在来求朕，不是浪费时间么？”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人既然来了，情况就不会是他想的那么简单，她的手上一定握有了什么筹码，方才前来。
果然，李婼眉眼微垂，两手高高举过头顶：“请陛下看看此物。”
方荣走上前，拿起李婼手上的东西，先是检验了一番，没有什么危险方才交到江拓手上，江拓接过东西，瞳孔猛地一缩。
那是他刻的邵南华的木雕。
曾经他刻了无数个，但都觉得很失败，便没有送给邵南华，这一个是他亲手刻的，却不知为何会出现在李婼的手中。
“你想做什么？”低沉的声音伴随着杀气一同迸发而出，李婼几乎跪立不住，深深地将身子伏下，却已经在顽强地撑着，没有说出求饶的话。
许久，江拓的杀气消散，李婼方才开口道：“若是天下人知道，南华天君就在陛下的后宫之中，会如何呢？”
会如何？很简单，会信仰动摇。
没有人比江拓更加明白这样做的后果，因为他就曾经深刻地研究过信仰这个东西，人们的信仰是很奇妙的，他们有的时候会无比坚定地信仰一个仙神，有的时候，也会很轻易地被摧毁信仰。
就像江拓当初做的，将所有神庙都炸掉一样，过大的冲击击毁了人们心中的信仰，让他们意识到自己信仰的神连保护神庙都做不到，对于这种弱小，他们产生了名为失望的感情，而这种感情，让他们失去了信仰。
没错，失望，若是信徒们知道他们信仰着的南华天君在皇帝的后宫之中，当着女人一样的存在，他们定会感到失望，为自己信仰的仙神居然屈居皇帝身下的事而感到失望。
所以他才会隐瞒邵南华的身份，他相信大众是愚昧的，没那么容易猜出邵南华的身份，便是有人猜出来了，也没有证据去证明，可现在，李婼却拿出了证据。
“你知道么，朕随时都可以杀了你。”
李婼轻笑一声：“陛下不会杀我。”她看着江拓，眼中什么感情都有，就是没有畏惧，“因为陛下知道，我不会就这么来到您的面前而一点准备也不做。”
江拓沉默，确实，他清楚这一点，也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他才会说出那句话，哪怕那句话根本就不成立，就仿佛是在强撑一般。
“你要朕做什么。”
“很简单。”李婼闭上双眼，“从一开始我就说了，我只想救我爹。”
“不行。”
“为什么不行？”
“生老病死乃是常理，便是仙神也不能违背常理！”江拓扬声道，“你既知朕对南华的感情，便当知道朕不会轻易让南华为你们冒险。”
“那当初你们为什么能救徐安流？”李婼冷笑一声，“不过是重要程度不一样罢了，现在我手中握有筹码，陛下便是不想救也得救，否则明日陛下便看着消息传遍整个北都吧！”
江拓猛地站起身来，李婼却丝毫不惧：“陛下便是此刻杀了我没有用，我早已派人出宫，一旦我死了，东西便会散布出去！”
“好。”江拓被气笑了，“你很好，你这么厉害，当初怎么就被龙玄帝打入冷宫了呢？”
“阿拓。”邵南华的声音从江拓的背后传来，一只凉凉的手握住江拓的手，手心贴着手心，带着安抚的意味，“没事，我去救就好了。”
江拓转身，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不行，我不能让你冒险。”
邵南华轻笑一声：“我是仙神，实现信徒愿望的仙神，所以你的愿望，我也会实现的。”看江拓愣在那里的模样，邵南华亲了一口他的脸颊，在他耳边小声道，“我会没事的。”然后不等江拓反应，骤然消失在了御书房。
李婼在御书房内僵持了半天，终于传来李太息病愈的消息，她这才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气，软倒在地，江拓走到她的面前，脸色沉沉：“消息不会传出去了？”
她动了动手指，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轻声道：“不会了。”
“参与此事的还有谁？”江拓不信她一个人就能办到这么多。
然而李婼却摇头：“就我一个了。”显然是不打算说。
江拓也不想多跟她废话，冷道：“即日起，将淑妃李婼，打入冷宫。”
听着熟悉的话，李婼此刻却不知该哭还是笑，只愣在原地，嘴角勾起一个怪异的笑，泪水却流了满脸。
她后悔吗？不，她不后悔。
作者有话说第116章 心事乱（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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