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归期》目标一个亿

8、第 8 章

　　寻墨兮吹笛时总是喜欢闭着眼，许是因为这样才有感觉，可这天他一曲吹闭缓缓睁眼却见一双清澈的如同山涧清泉般的大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好像刚刚学会说话，发音还不太清楚，含含糊糊道“这是什么？”
　　“笛子，你不认得？”
　　男孩点点头。
　　“你怎么会在这，衣不遮体，满面尘灰的。你父母呢？”
　　“什么是父母？”
　　寻墨兮怔了怔，登时明白，这孩子怕是被父母遗弃于此自生自灭，没想命硬却竟然活了下来，想来也是个苦命的。
　　“孩子，你过来。”那孩子蹭蹭的过去了。
　　“你多大了？”寻墨兮出口就觉得自己笨的要死，那孩子被父母遗弃怎么可能知道自己多大，果然那孩子意料之中的摇摇头。半晌无声，寻墨兮看那孩子眼神死死望着桌上也顺着他看去，那头是母亲怕他饿为他准备的一盘糕点“想吃么？”孩子点点头问“它长的这么好看能吃吗？”
　　寻墨兮忍俊不禁“长的好看就不能吃啊？”
　　“可山里的果子或者树叶长得好看的都有毒。”
　　寻墨兮有些紧张问道“你吃过？”
　　“没有，可山里的松鼠什么的吃过之后都死了。”
　　“还好你没吃。”
　　“你说什么？”
　　“没什么，你可以试试这个，长的好看没有毒，我保证。”
　　“你确定？”
　　寻墨兮拿起一个塞到自己嘴里“我确定。”
　　“你在干什么？”
　　“画画”
　　“你都画多少张了，怎么还要画？”
　　“好不容易来一次，怎么不多画几张。”
　　“你有吃的有喝的，为什么还要好不容易来？这山里有什么好？”
　　“我有吃有喝却无花无草。”
　　“我有花有草却无吃无喝。”
　　“那咱们俩挺配的啊。”
　　那孩子没出声，寻墨兮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也闭嘴好好画画了。
　　后来，寻墨兮那个对于可怜小孩子毫无抵抗力的母亲一看见这个长着一双自带眼泪的眼睛就又一次招架不住，差点哭出来求着要把这孩子带回去，寻墨兮和这孩子也挺投缘的也没拦着。
　　就这么攒成了个赌注是一辈子的局。
　　“你还没有名字吧？”
　　孩子点点头。
　　“那，从今天起你就叫柳淮南吧，因为是在淮南山里遇到你的。遇见你的时候还飘着柳絮。”
　　“柳淮南？淮南……”
　　“不好听么？”
　　“不不，好听，我叫柳淮南，那你叫什么？”
　　“我叫寻墨兮，你可以叫我墨兮哥哥。”
　　“我们现在去哪？”
　　“家。”
　　“家是什么？”
　　“从今天开始，有你有我的地方就叫家。”那孩子泯泯嘴没说话。突然寻墨兮感觉有什么东西勾住了他的衣角，回头一看，柳淮南竟然捏住了他的衣角，小心翼翼的仿佛已经做好被寻墨兮打开手然后骂一句的准备，没想手背一暖，他双眼都瞪大了，寻墨兮紧紧的牵着他的手，对着他微微一笑“走吧，回家去。”
　　像是四月暖阳，照亮了柳淮南后面整个八百年。
　　“墨兮哥哥，这个就是沐浴么？”
　　“是，以后啊，要每天都沐浴”
　　“这是什么？”
　　“白色的这个是中衣，黄色的是外衫，穿的时候要这样……”
　　“外衫的颜色好漂亮。”
　　“嗯，这个颜色叫黄色，和你很搭。”
　　“山里只有一些小野花才是这个颜色，很少见。”
　　“看来你很喜欢，那以后你就一直穿黄色吧。”
　　寻墨兮勾起手指在柳淮南的鼻子上轻轻一点，如蜻蜓点水“来吧，我带你去你的房间。”
　　“我的，房间？”
　　“对，以后你就住在那里。”
　　“为什么不是这里？”
　　“这里是我的寝室啊。”
　　“我们分开住？”
　　寻墨兮点点头，并没有在意柳淮南的低落拉着他的手去了隔壁，待安置好他之后才得空回书房好好欣赏一下这次画的几幅画作，突的，门开了，寻墨兮还以为是自己的仆从“过来，帮我磨墨，我要提首诗。”
　　那人却道“哥哥，怎么磨啊？”
　　寻墨兮抬头，原是柳淮南“没事，我还以为是仆从，不是叫你睡一觉么？怎么没睡？”
　　柳淮南撇撇嘴“在山上天天睡，哥哥刚才都说了我来帮你磨吧！”
　　“傻孩子，你不会的，去帮我把仆从叫来吧。”
　　“不会可以学！”
　　寻墨兮噗呲一下笑出了声“你啊，先把说话学好吧，最起码‘哥哥’别说成‘德德’啊”
　　“……”
　　“嗯？怎么？生气啦？”
　　柳淮南把脸一扭。
　　“可我说的是真的啊，你叫的真的是‘德德’”
　　“哼！”
　　“嗯，这个字发音对了。”
　　“我，我不理你了！”
　　“真不理我了？诶呀，我错了，我不说了，我教你磨墨好不好？”柳淮南突然转过头却怔了一下，迟疑的问“真的？”寻墨兮点点头，柳淮南又乐的不得了。
　　小孩子，当真是小孩子，一瞬间撅的上天的嘴角就拉到耳朵后了。
　　而后的日子，清闲自在的过了八年，寻墨兮有了柳淮南日日陪伴和闹腾身子竟然愈发好了，而柳淮南也慢慢适应了人类的生活，“德德”也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口中有些时候都已经忘记自己是只妖忘记自己还要修仙甚至有时竟会冒出就想这样过一辈子的愚蠢想法，直至一日……
　　“淮南，你不必骗我，你不是人吧。”
　　“哥哥别闹，怎么可能！”
　　“我说了，别骗我。”
　　“……”
　　“淮南，你就对我说一句实话，你还信不过我么？”
　　“哥哥，你怎么会这么想？”
　　“从前我的身子，呵，弱的一阵风都能给吹飞，自从你来了，我的身子就一天比一天好，尤其是每当你触碰我的时候，我感觉得到一股暖流涌进。”
　　柳淮南闻言便放松了，一笑道“哥哥，你这可只是感觉，是猜想，不成立的。”
　　“今日我遇到了一个修为甚高的道长，他对我说我身子突然变好恐不是人为调理，该是一股法气支撑。”
　　“……”
　　“淮南，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说我知道你不是人类，你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你若是还想留在我的身边就一直这么下去也好，若是不想随时可以走，但是你放心我绝不会对你做什么或者告诉别人。”
　　“哥哥，我不走，我不想走，不不，你别误会我不是心有不轨，我只是……”
　　“我相信你。”
　　“哥哥？”
　　“淮南啊，你就算心有不轨这么长时间想下手早下手了，总不可能是要把我养肥了再吃，再说把我又是个怎么吃都不胖的，所谓的养肥了顶多是桌子上多几幅画，难道你的不轨就是几幅画？”
　　突然，寻墨兮觉得身子一沉，柳淮南竟然勾着他的脖子抱住了他，头在他颈窝处来回蹭“哥哥，你太好了。”
　　“等等等等，先等等。你，是妖？”
　　“嗯。”
　　“什么妖？”
　　“柳树精”
　　“今年多大？”
　　“从有意识到现在一百一十六年，那就是一百一十六岁。”
　　“咳咳，那个，淮南啊，我看，哥哥以后就不要叫了。”
　　“为什么？”
　　“你116，我23。”
　　“不行，我就要叫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可你一叫我感觉我老了好多。”
　　柳淮南眨眨眼镜“哥哥不老，哥哥生的这么秀气怎么老了？”
　　寻墨兮习惯性的摸摸柳淮南的头，笑了问“你会法术吧。”
　　“会啊。哥哥想看？”
　　寻墨兮点头“你会飞么？”柳淮南微微一笑，不过一瞬间的功夫，原本有十步的距离如今尽然紧紧地搂住寻墨兮的腰，轻轻道“哥哥，闭上眼睛。”寻墨兮依言，身边的柳淮南轻轻一笑，而后寻墨兮的身子突然变轻，失重了一般，一阵飘飘然，下意识的反手紧紧搂住了柳淮南，柳淮南笑的更开心“哥哥，你就这样一直这样抓着我就好了。”寻墨兮吓得够呛连松一点一不敢，紧紧的搂着。过了好久，柳淮南道“哥哥，可以把眼睛睁开了。”寻墨兮愣了下，缓缓睁开双眼。
　　他从小绝没见过这般景色，也没经历过这般情形，两人紧拥着，身处苍穹之中，身旁白云环绕，触手可得，向下一望，只见郁郁葱葱一片翠绿和几缕未成形的云，连太阳都离的那么近，近的有些烤，寻墨兮不喜阳光，自然而然的往柳淮南的衣袖处钻了钻“淮南，这是哪？”
　　“淮南山上方，哥哥你看，那里就是你第一次见到我的地方。”寻墨兮顺着柳淮南的手指望去，还是只见一片翠绿并无不同，道“我们下去看看吧。”
　　“那哥哥抓紧了。”
　　“一直都很紧。”柳淮南轻笑了一声，突的向下飞去，很快所以带起的风很强寻墨兮不由自主的把脸埋进了柳淮南的胸口。
　　直到脚又一次实实稳稳的踩到地面上寻墨兮才敢松了一口气，毕竟是第一次刚才下降时又实在太快，寻墨兮竟觉得身子有些不适，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
　　“哥哥怎么了？不舒服么？”
　　“没有，只是你刚才飞的太快了。”
　　“哦，好吧，哥哥我错了。”
　　“无妨。”
　　半晌静谧无声，八年间寻墨兮的父母一次都没有回来，寻墨兮也就一次都没有再上过淮南山，这些年也没怎么好好画画也就是以柳淮南为模特做几幅人物肖像，不过好在柳淮南生的好看，他的画像很好卖，寻墨兮就一直这么画下去了，如今重新上山，重新见到别了八年的美景寻墨兮的手又痒了。
　　“哥哥，你真的不一样。”
　　“怎么？”
　　“以前山中老辈对我说若是要下山必定要守好自己妖精的身份，山下的人族痛恨妖精，就算什么也没做他们也会对你喊打喊杀。”
　　“人有善恶，妖也有善恶，就像有些妖只为了自己修行残杀无辜，就像有些人明明和妖并无仇恨却相信是妖皆该死一样，人尽不相同妖也不同，我信你，是因为我信的是你这个人，是我养了你八年的情分。”
　　“可哥哥，你若是信错了呢？”
　　“我带了你八年，若是八年都看不穿你是装的还是真的那我也不用活了。”
　　“……”
　　“哥哥，我柳淮南冲天发誓，此生必行善事，绝不害人，绝不辜负哥哥的信任期望，否则，永坠魔道万世不得成仙！”
　　“诶呦喂，这怎么说着说着就热泪盈眶了呢？好了好了，不聊这个，话说好不容易来一次我真的想画几幅画再走。”
　　“怎么能叫好不容易？哥哥你若是想来我天天带你飞来！”
　　“……别，别用飞得了。”
　　“哥哥…… ”
　　“叫墨兮。”
　　柳淮南沉默了好久，一笑“墨兮。”
　　温暖的阳光射，进来，比刚才在天上时柔和的多，二人站于柳树之下，满头柳絮似携手白头。
　　近来，便看不到寻墨兮两人的身影了，外公也不着急，领所应当感觉有柳淮南在身边寻墨兮便不会有事，可听得这个消息，他远道而来的父母却坐立不安急得火急火燎，如热锅上的蚂蚁。
　　“你说你们俩急什么啊？有淮南那孩子在身边小兮不会有事的。”
　　“就是因为有他我们才担心。”
　　“怎么了？”
　　“柳，柳淮南是，是妖！”
　　“……噗，哈哈哈哈哈，你，你们俩一天天神经绷的折了吧，说什么呢。”
　　“诶呀，你，你，说了你也不信，不同你说了，反正这柳淮南定是妖！费劲心思留在小兮身边必定图谋不轨，我们已经请了好些道长除妖师布下天罗地网，还有全镇的居民都在，今夜我们必定要杀了他！”
　　“你们要做什么？啊？淮南那孩子心地善良，经常于小兮一起施粥给难民，就算真的是妖，可他何时图谋不轨，他对小兮，那，那可是比那些同他一起长大的侍从都要忠心，每天想尽办法逗小兮开心，怎么可能图谋不轨？”
　　“爹！你懂什么！你也定是中了那妖法，完了完了，快，快把爹带走，交给道长他们！”
　　“你要干什么？我是你爹！我警告你们，不许动淮南那孩子！”
　　“爹，您是真的被那妖精迷了心窍，妖那里有好的？他害了小兮这么久，今晚他必死无疑！”
　　……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柳淮南和寻墨兮兴高采烈的回来，却进了所谓的“天罗地网”，柳淮南反应过来时身旁的寻墨兮已经被一个臂挽拂尘的身着道袍的道士捉在了怀里劈晕了，再一回头，一阵阵剑锋刀光向他刺来，招招要命，道士捉妖师再加上滥竽充数拿着棍子举着火把的镇民少说一百多人，柳淮南毕竟还小，这几年又痴迷的陪着寻墨兮基本不曾修炼又没有武器，何能打的过这些人，不过几招，败下阵来，一身伤口满身血迹，趴在地上，一道士捋着胡子，一脚踩在柳淮南的脸上，哈哈大笑，笑够了，羞辱够了，便一把拉起柳淮南的头发，用拖的把他装进了笼子，欲明日带回仙山锁妖塔。
　　寻墨兮的母亲并不满足这个结果“道长！为何不杀了他！”
　　“额，他并未作乱，不可杀。”
　　“他怎么没做乱，你看我们家小兮和我爹都被他迷惑成什么样了！杀了他，道长，杀了他我求你！”
　　道士诡异一笑“夫人，我们不可啊，但是……”
　　寻墨兮母亲瞬间会意“但是，我们行啊。”
　　这个人妖结仇的世道，谁会管一只妖到底有没有真的作乱，只要是妖就该死。
　　人们提议，烧死他。
　　当然并没有烧成，寻墨兮醒来及时救下了柳淮南，放他回淮南山，本来柳淮南都已经跑出院子，可是一回头，一道剑锋向他飞来，柳淮南并没有做好准备，死死地站在那里，却不曾想寻墨兮突的跑过来挡在柳淮南身前，生生的以凡人之躯挡下了那把仙器。
　　柳淮南立刻抢上一步抱住了他，寻墨兮想要在说些什么的，可毕竟仙器有仙法，一刻也撑不了，一口鲜血从口中涌出，闭上了眼睛，一滴泪慢慢滑下，落在柳淮南手中。
　　怀里人越来越凉，渐渐变硬，柳淮南就这么成魔了，发了疯，一口气杀了所有道士和镇民，血洗淮南镇，抱着寻墨兮的尸体上山去了，回了第一次相遇的地方，盖起了一座木屋，他叫它“家”。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柳淮南开始了等待的漫长过程，为了寻半缕魂魄杀人无数，彻底放弃仙路，直到天君亲自下凡收服了他。
　　入锁妖塔时，柳淮南也抱着这具尸体，拼死杀戮，在锁妖塔中赢得一方天地，驱法结成结界不让魔气妖气近寻墨兮的身，每日碾碎妖灵养着寻墨兮的残破与尸首，后来，就遇到了韶琯和凌碾尘，终于认清魂飞魄散就是魂飞魄散了，能扣下半缕已是奇迹，心如死灰，火化了寻墨兮的尸体，从抱着一具尸体到抱着一盒骨灰，了无心愿，自行入了锁妖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