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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课 ...

  •   “这就是你们的第一次见面?”
      “这是她之后告诉我的。如同你所听到的,在这个故事里,我只是个过路人。”
      “没有想到,729抗议最初居然是源于舒雨榕的设计。”
      “她设计了很多这样的事件,全凭一时兴趣,她本来就有发挥事物非常规属性的天赋。”
      “这样的天赋通常被称作创造力。”
      “说准一两个名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在做出设计的时候并不在乎结果,所以可以不受限制。我一直嫉妒她这个。”
      “那么,你们互相都记得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
      “那就要晚一点了。很明显,当时的我正在狼狈地讨生活,离参与她的世界还有一定距离。”
      “你太低估你自己了。哪怕是现在,在警务中央数据库里,也还有一份你的档案在。那可是很厚的一本档案。”
      “……对不起,你的恭维让我有点难堪。”
      “别指望我为此道歉。和我再多谈一点儿那个晚上的你吧。你当时是去做什么了?”
      “很明显,那个晚上我是去打架的。这重要吗?”
      “我只是突然想起来,在这个日期发生了一件比729更大的事,但因为敏感性原因,没有让媒体公之于众。在那天晚上,本来拥有南区话语权的约翰帮因为内战而解体。”
      “好吧,你比我推测的要更敏锐。我的确是去打了那么一架,而这就是我右臂上挨了一刀的原因。”
      “这么深的伤口,我推测应该对行为有所影响?”
      “要不然我怎么会改行?虽然医生建议过植入物或者干脆换成义肢,但我当时可没那么多钱。”
      “改行也是有好处的。如果我得到的信息没错,舒雨榕是因为你的新职业而找上你的。”
      “对,改行后不久,我们就见面了。”

      走廊天花板上的日光灯已经很旧了,不太好使的镇流器在电流通过的时候嗞嗞作响。潮湿的霉味从每一寸墙壁内部透出来,是这栋建筑的衰老体味。
      它曾经有个名字叫做德尚公寓,十五年前,坐落在连海市西南区品南路旁的它拥有周边最为昂贵的身价。当时的连海市内颇涌现出一批这种临街的高层小户型公寓,是为了满足涌入大城市的年轻人的需要。几年过去,年轻人们有所成就,买了更好的房子,公寓就大面积地留了空。2035年的时候有一家房地产公司买下这里的楼和地想要推平重建,拆字都写好了,结果那家公司被牵扯进行贿,拆迁也就一直没能执行,德尚公寓成了哪儿都管不着的一栋楼。再后来,西南区的牛仔帮用武力强行接管了它。
      “通常来说,当调查员被召唤到一个现场的时候,一切都为时已晚。伤害和破坏都已经被造成,留下来的只有一个七零八落的烂摊子,有时候甚至还挺恶心的。”路一纯抓了抓侧脸上被耳发弄得发痒的地方:“我不是说这一个,这个现场离恶心还差得远呢。”
      在这个房间内与她相伴的,除了十来个身上有着不同帮派纹身的年轻人之外,就只剩倒在地上的一具尸体。这具尸体做过一定程度的防腐处理,所以味道并不大,但这也并不干扰那些帮派混混们站到房间内离它最远的角落。他们都是被自己帮派里的头儿送来做短期调查员培训的,弄明白自己的同伴究竟死于哪个对头之手显然是这年头运营帮派的重中之重,但这并不能使得屋子里这一群富有攻击欲望的傻小子对课程更专心些。
      “那么,我们应该从哪里先开始呢?”路一纯问道:“有什么想法吗?”
      这一招显然出乎他们的意料。年轻人们互相对视几眼,用目光暗暗进行了一番推诿,最后有个被路边摊十五块毛囊染发剂坑出一头斑马毛的家伙犹犹豫豫地开口:“死人?”
      “术语应该叫做受害者,不过你说的没错。在一个现场中,头等重要的,是受害者。如果没有这个受害者,那么咱们大可以省下调查,拿这时间去赌全景球,对吗?顺便说一句,今晚可别再买喷气队了,他们赢不了的。”
      斑马毛吃了一惊,情不自禁地瞪大双眼。他确实喜欢全景球比赛,尤其喜欢压喷气队,这支乙级联赛里的常胜队伍让他赚了不少钱。但她是怎么知道的?他十分确定今天身上没带任何和球赛有关的东西,为什么这个初次见面的所谓导师会知道?
      除了明察秋毫并为之痛苦的人,没人不喜欢见微知著,瞧见一片树叶就能推理出整座泰山的。在这个时代,从庞杂的信息海里打捞关键信息并付诸于应用是最实用的生活技能,但大部分人可能一辈子都碰不上它的边。
      “很明显,当我们调查受害者的时候,第一步就得弄明白他到底是怎么死的。一个人在死前可能会受很多伤,其中最重要的,则是直接导致他死亡的那一道,也就是所谓的致命伤。”路一纯拍了拍掌,来吸引学生们的注意力:“和警察不同,我们没有一整个法医实验室来帮我们这个忙,但幸运的是,我们一般面对的致命伤都比较直接。麻烦你们,过来一点儿。”
      路一纯的学生们拖着步子朝尸体走近了一点。
      “这具尸体是上周发生的一起事件的受害者,为了方便展示,做了必要的防腐处理。”路一纯招招手,让他们再走近点:“在人体上,有一些部位可以说是受伤即致命的,应该先检查这些位置。对于这具尸体来说,你们很容易就能分辨出眉心这里的两个弹孔。”
      “是的,我们现在知道他是中枪死的,可这城里有枪的没有几百万也有几十万,知道这个有什么用?”
      “确实,在这个城里有枪的人很多,但绝不是所有人都会随随便便向一个人开枪。这就是我们要进行的第二步,受害者研究。受害者是谁?他有哪些朋友,哪些仇人,哪些敌人?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人可以杀,为什么要选他?弄明白了这个,就能找准嫌疑人群体,然后就能通过分析不在场证明和物理证据来确定凶手。”
      路一纯看了一眼茫然的学生们,叹了一口气。
      “好吧。午休两小时,咱们下午再继续。”

      “请等一下。”
      “怎么了?”
      “你刚刚讲的内容,除了体现你的学生们乏善可陈的学习意愿之外,并没有任何地方提到舒雨榕。”
      “耐心点。我正要讲到呢。”
      “可下午也还是课程。”
      “在授课中,午休时间事实上是一个粉饰性的说法,他们几乎从不回来。或者说,他们的休息方式使得他们无法再用理智支配剩下的时间。”
      “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说他们具有学习意愿了。”
      “我想我们都不在乎这个,但我仍然是个照章办事的人。所以,在这段时间内,我通常会走路到两条街外的一家餐馆,饱餐一顿,绕个圈走回去,等上十五分钟再回家。我必须承认,维持固定的日程对我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习惯,但那时候毕竟是我的低潮期,我需要一点一成不变的东西来维持生活的惯性。总之,舒雨榕就是这样找到我的。”
      “……”
      “也许比你之前认为的缺乏了些许趣味?”
      “不。请继续。”

      这里有着所有小餐馆所共有的特点:低像素的影像外墙,被时间抽去光彩的装饰,以及一种油烟熏出来的黏腻氛围。收银柜台上摆着的音响从头播放着最新一期流行排行榜,顾客的交流便因此毫不顾忌音量,服务员粗鲁地将装着食物遍布划痕的塑料碟子往桌上一塞,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响。
      “真是个有趣的小地方。”
      路一纯吞下嘴里的食物,抬头对着餐桌对面的不速之客表露疑惑。对方有着一头漆黑如瀑的顺滑头发,瞳仁仿佛茶里的一点墨。她显然有着蒙古血统,可鼻梁又像高加索人一样挺,下颚的棱角藏到了羊毛大衣的衣领里,由此突出了光润的下巴。
      她不会是那种需要干体力活谋生的人,但也绝不养尊处优。坐在座位上的时候,她只把一只手放在桌面上,另一只手搁在膝盖上。毫无疑问,一旦情况不对,那只手是能很快拿到武器的。放在桌面上的那只手很干净,剪得圆润的指甲边有锉刀锉过的痕迹,上面没有任何装饰。一根青色的血管稍稍突出手背,在到达骨节之前隐没。这只手能做很多事情,扼敌咽喉必然是其中之一。
      “有什么推荐吗?”舒雨榕将投影菜单浏览到最后一页,问。
      “我只点当天的主厨套餐。”
      “好吧。”舒雨榕点了一杯冰橙汁,然后关掉菜单。她想了想,将另一只手从膝盖上拿起来,在桌面上垒成一座塔。
      “请原谅我的粗鲁,今天还没什么事情是顺的,这弄得我有点烦躁。我是舒雨榕。”
      路一纯点点头:“我猜既然你主动坐到这,那就不需要我做自我介绍了。”
      舒雨榕抿着嘴唇笑,摇了摇头。
      “看来你想要我来提问题。你找我做什么?”
      “我想我最好从头开始讲。我有一位朋友,约瑟夫·汉克先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算是在为牛仔帮工作。前天我偶然在早餐店碰到他,不知怎么的说起我最近碰到一件麻烦事,不希望随便交给哪个蠢货搞砸,但自己又没有足够的精力去亲自解决它。出乎我的意料,汉克先生只是耸了耸肩,然后告诉我我需要一位非官方的调查员,并且告诉我找到你的方法。我觉得这很有趣,所以我今早办完自己的事就赶来这里,可惜只赶上一点儿课程的尾巴。”
      服务员拿来了橙汁,舒雨榕拿起杯子来喝了一大口。路一纯没有趁着这个机会插两句自我吹嘘的话。
      “不过已经足够了,我能看出来你有常识,至少不是个蠢货。所以现在是我提问题的时候了:你接受调查委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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