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糖爱美人》晓庄入孟

12、第 12 章

　　那时候他只是借读在江南林家的一个外室子，受人冷眼，好在林老先生心善一直照顾着他才让他在学堂里有了一席之地。

　　那天，林老先生带了一个女孩儿来找他，她梳着一个可爱的小髻子，耳朵旁的蝴蝶金钗一闪一闪的很是耀眼。

　　他认得这个女孩儿，正是前不久从京里回来探亲的淮南王郡主——薛嘉禾。

　　他想这个女孩子应该是被教养的极好的，那一双不谙世事的眼睛一看就是从未尝过一丝人间疾苦。面对这样的女孩，他的第一反应便是敬而远之。

　　让他惊愕的是，薛嘉禾会私下里要求他陪着去逛街。她那双明媚的眼睛就那样热切地看着他，带着她独有的骄傲还有少女朦胧甜蜜的羞涩，如同阳光普照，一下子照亮了他躲在阴暗角落里的孤独沉寂的心。但他没有轻易地答应，因为不忍玷污，因为胆怯 ......

　　薛嘉禾是执着的，他没想到她会恃宠而骄到把这件事情堂而皇之地捅到她外祖父面前，甚至还请她外祖父出面当了一回说客。

　　许是因为长这么大从来没被人拒绝过不甘心吧！他嘲讽地想。不过恩师出面，他也不再好推脱，便只得应下了。

　　那还是他第一次陪姑娘家外出。不对，应该说他很少和旁人一起外出，大部分的时候都是一个人。

　　因为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外室，他娘一直羞于见人，躲在家中郁郁寡欢，包括对着他也是一副冷淡模样，同龄人更是碍于身份不屑于他建交，渐渐地也就成了这凉薄的性子。

　　但薛嘉禾不同，一路上她似是有说不完的话，叽叽喳喳地像一只欢快活泼的小雀儿。他当时就想，如果将这只娇柔美丽的金丝雀儿关在笼子里平生只为一人唱歌，又该是怎样的光景？

　　这样的想法也只是一瞬间，因为很快她就嫌弃自己话太少，忍不住开始抱怨了。他当然知道自己不善言辞，尤其是面对姑娘家。今天要是换作京城里的那些公子哥儿一定会把她哄的很开心吧！

　　“江允，那里有糖人，我们快点儿去看看！”她猝不及防地拉起了自己的手，让他整个人如同被电流席卷全身，僵硬到几乎无法思考。

　　后来，她又给他吃糖，那还是第一次有人请他吃这种玩意儿。小孩子才喜欢这种甜腻腻的东西，他不屑地想。

　　“啊！~”不过，当他看着她微张着一张红唇真的拿他当做小孩一般在哄的时候，他竟然一点都不讨厌，鬼使神差地含住了那口糖。

　　“甜吗？”她问道。

　　“甜”应该和你一样甜。

　　......

　　忆起往事，江允的眼睛里染上了一抹暗色。

　　“江大人，我，我......”听到她的声音，他似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江大人，我知道我从前不懂事，多有得罪，你气我，恨我我都认了，可是今天，我母亲她……”

　　薛嘉禾来不及说完，里头的薛母已经拿好筷子回来了，她只得生生把话咽了下去，眼睛紧紧地看着他，苦苦哀求。

　　“久等了。”薛母重新入座后，道：“两位公子，不知京城里现在可有风声，从前的淮南王何时能放出来？”

　　江允收回看向她的目光，也不知到底有没有答应，薛嘉禾心里一片焦急。

　　“夫人有所不知，如今新帝登基，正准备彻查淮南王府的旧案，若是查出无罪，应该很快就能放出来了。”

　　“所言可是真的？！”。

　　“嗯。”

　　薛母当即欣喜而泣，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玄参倒是满脸错愕，没想到自家大人会说出这种谎话来。不过应该也只是随口说说，安慰一下眼前这个可怜的妇人吧！

　　薛嘉禾也没想到他真的帮自己圆了谎，对他投去感激的目光。

　　“娘，你快擦擦，这是好事啊！”她掏出帕子递了过去安抚道。

　　“是是是，当然是好事。是我一时激动在客人面前失仪了。”薛母忙拭去眼角的泪，赔礼道。

　　“我，我再给你们炒两个菜去！”她起身扭头进了灶间。

　　“你厨艺好，也去帮忙。”江允扫过玄参淡淡吩咐道。

　　“是。”玄参领命退下。

　　桌子上只剩下他们两人，薛嘉禾不知如何是好，感谢的话在嗓子眼儿却无法开口。这还是重逢以来他们第一次的独处，从前她可以做到洒脱自如，无拘无束，但现在她不敢了。

　　“刚才，谢谢你…”她又像个鹌鹑一样把头默默地低了下来。

　　“不需要谢。”

　　“要的，我知道从前是我不好，我道歉。在江南的时候，我不该招惹你，不该欺负你，不该纠缠你，你放心，以后肯定不会了，你厌恶我，我一定离你远远的，不再出现在你的面前。”

　　她埋着头一字一句地认真保证，心里头木木的说不出到底是何情感。

　　“你认真的？”

　　“嗯…”

　　“很好”阳光下他的神色晦暗莫辨，薛嘉禾偷偷抬眼看到他下颚紧绷的弧度。

　　“你还当真是和从前一般无二！”江允桌子下的手已紧握成拳，他蓦然起身，甩袖而去。

　　“诶，我....”薛嘉禾看着她愤然离去的背景，本想追上去问个清楚，但终究还是无力地坐下了。

　　算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无非是一别两宽，各自安好罢了！这也许就是她和江允最好的结局。

　　江允负起出门后，走了一段路发现自己悔了。

　　她还真是大不一样了，换做从前那心里藏不住事儿的嘉禾郡主铁定是要追出来说个清楚的，现在倒是规矩的很啊！他愤愤地想，又觉得一口气儿堵在这心口上不来下不去的甚是难受，心里烦躁的紧。

　　罢了，将玄参一人独留在那里也不妥当。他憋着一口气去而复返。

　　“你...”再见到人时，薛嘉禾错愕的说不出话来。

　　“我来找玄参。”他眼风都不扫她一眼，直直地向门内走去。

　　“哦。”薛嘉禾低头应了一声，就坐到一旁不再说话。

　　装傻，是要当木头吗？江允见她逆来顺受的样子心里一口气更甚。不高兴就不理人了，这是哪里学来的德行？！

　　“听说最近林琛邈要进京了”他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薛嘉禾坐直了直身子，似是再等他的下文。

　　等了片刻，见他竟不开口了，她有些迟疑地侧头看了看他。难道刚才那句就是他在自言自语？

　　“没错，表哥近日里确实来信了，江大人知道什么消息？”薛嘉禾绞着垂下来的袖口，犹豫地开口问道。

　　江允的唇角不禁微扬：“若是你想找他在皇上面前替淮南王府求情，怕是他还不够格。”

　　薛嘉禾心中一痛，他的话无异于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直白残忍地撕破了她给自己编造的最后一层幻想。

　　这个道理她何曾不懂呢？如若不是真的走投无路了，她也不可能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林琛邈身上。且不说现下表哥还不过是一届书生，但是舅舅家那个袖手旁观的态度，舅父舅母就绝不可能让表哥去冒这个险。

　　她想得通的，只不过一直不愿承认罢了。她给自己编造了一个活下去的理由，总有一天她的父亲会回来，他们一家可以团聚。

　　但是现在，这个梦碎了！江允逼迫着她不得不面对这个惨淡的现实，她看上去似乎很平静，不吵不闹就这么静静地坐着。但那一瞬间，江允一下子心慌了。

　　她变得太乖了，就像一个没有生气的娃娃，被抽去了灵魂，木木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他在她的眼睛里找不到一丝的光亮。

　　“江大人折回来跟我说这个是特地来逼死我的吗？”她哑着嗓子，沉闷地可怕。

　　江允今日第二次觉得悔了，他后悔刚才就不该回来！后悔不该一时冲动想逗她和自己主动说话。

　　“我不是.......”他到底还是那个言辞木讷，学不会安慰人的那个江允。即便已经心急如焚，却也只能辩解出这三个最无力的字。

　　薛嘉禾似是没有听到，撑着桌子慢慢起身，往屋里走去。

　　“你去哪儿？”他急了，挡在她身前拦着了她的去路。

　　“你先前不是说觉得亏欠我，想感谢我的吗？你就是这么轻易搪塞你的恩人的？”他不敢放她独自进屋，问的又气又急。

　　“我会弥补的。”她低垂着眼睛喃喃道。

　　“你拿什么弥补？你现在有什么东西是我看得上眼的吗？”他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强迫她抬头与他对视。

　　“那你想怎么样？”她第一次觉得江允居然很难缠。

　　“我告诉你，你别想一死了之，我们之间的恩怨算不清。如果你有什么寻死的想法，好好想想你的母亲，你欠的债我一定让她来还！”江允疾言厉色，手上的力道抓得薛嘉禾忍不住皱眉。

　　“你松手。”

　　“放开，我不会寻死的！”她突然恼了，挣扎着脱离他的桎梏。从前她去求他他爱搭不理，如今秋后算账又算是什么意思？

　　“那你到底想如何？如你所见，我如今已经是一无所有了，你还想要什么！”她甩开他的手，被他的无理取闹真的逼急了。

　　“我想要的很简单。”

　　“你跟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