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不做菟丝花》楼海

1、Chapter 01

　　凌晨五点，林浅浅在孩子的啼哭声中醒过来。她如同被预设好的机器人一样，先爬起来抱了抱孩子，换过尿不湿，再起来去泡奶。
　　往常做完这一系列流程，孩子一定已经安静下来了，可是今天她却一直啼哭，声嘶力竭的声音把隔壁房间的公婆也给吵醒了。
　　婆婆五十出头，更年期维持了几十年到今天还没过，刚一推开门就开始了日常抱怨，说：“怎么哭这么大声啊，你这个当妈的怎么搞的。”

　　婆婆一贯看林浅浅不顺眼，更是因为她生的是女儿而变本加厉，平时不仅不带孩子，还总是对林浅浅的育儿方式横加指责。
　　林浅浅原本性子就软，产后一直歇在家里，没有收入来源，站在会拿退休金补贴的公婆面前，自然只有默默忍受的份。
　　幸好女儿争气，大概是知道她当妈的辛苦，平时一直很乖，最近几个月更是能睡整晚，只是早上醒得早一点。

　　林浅浅熟练地泡了杯奶，将饥肠辘辘的女儿抱怀里喂她喝奶。前一秒还在大哭的女孩，一下拼命吸吮，她的心也安稳许多。
　　婆婆没走，又在旁边念叨：“一个女人，连奶都没有，奶粉不要钱的，喝起来也没母乳有营养啊。你天天让她吸一吸啊，吸一吸总是有的。”
　　说着林浅浅公公也走进来，一双浑浊的眼睛透着油腻，不停往林浅浅胸前贴，附和着：“就是啊，奶是越喝越多的，不可能没有。”
　　林浅浅原本就烧着的一张脸，这会儿简直熟了，她是又羞又恼，却没办法发作，只能侧身过去不看他们，告诉自己这儿只有她跟女儿。

　　婆婆这时候倒和颜悦色起来，说：“浅浅，上次跟你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你叔家条件很好，囡囡过去比在咱家可好得多了。”
　　婆婆这是要把她女儿送人，同样的话已经说过几次，今天又是一次敲打。林浅浅并没有多喜欢孩子，但卖孩子的事她也做不出来。
　　“妈，这事你别想了，囡囡就在家里，哪儿也不去。”
　　“那也要养得起啊。”婆婆立马挑眉，一脸凶相：“你又没工作，我家小聪也挣不到什么钱，自己都养不活了，还养孩子啊。”
　　“再没钱，也不能想着把孩子送人。”林浅浅声音提高了几度，说：“钱的事你不用操心，我马上会去工作，我会挣到钱的。”
　　“你挣钱？花钱的本事挺大。你还以为你年轻呢，能上电视，拍电影？省省吧，你也不看看自己现在什么样子。”

　　是的，林浅浅年轻的时候是上过电视的明星，出道的第一部作品是当年爆款，剧里有名字的演员都一夜爆红。
　　她也尝到了走红的滋味，一度是圈里炽手可热的新星。可惜后来得罪了人，一手好牌打得稀烂，等愿意接受圈内潜规则的时候，她已经彻底过气了。
　　这几年，她一直在各种剧里演着没有台词的龙套，等年纪大了身体差了，慌不择路地找了公司里的小职员朱聪结婚。
　　朱聪当年是她的粉丝一枚，追她很勤。她相信了他会爱她一生的话，急匆匆步入婚姻，却没想到围城里的风景这般不好。

　　林浅浅咬着牙，没有反驳，喂好了奶，给孩子拍出奶嗝后，又给哄睡了。她看了看奶粉盒里薄薄的一层，换了身衣服准备出门。
　　“妈，囡囡的奶粉没了，我去给她买几罐，顺便再把中午菜带回来。你帮我稍微看着点，我去去就回来。”
　　她婆婆抱着两手坐在沙发上生气，黑着脸道：“你自己看着，我可没空帮你看。一会儿隔壁老刘还喊我打牌呢，当我闲的。”
　　林浅浅多少句反驳的话就在喉咙里，最后还是咽下去，软声说：“麻烦你了妈，囡囡毕竟也是你孙女儿，流着跟你一样的血的。”

　　出来的时间还是太早，商场根本没开门，林浅浅选择去菜场逛一圈，正在鱼摊前面跟摊主讲价呢，旁边一个人的身影特别眼熟。
　　林浅浅看过去的时候，那人也正好看过来，四目相对，都是大吃一惊。那人不是朱聪吗，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女人！
　　朱聪很快就冷静下来，大大方方地牵着那个女人从林浅浅眼前晃过，而软弱的林浅浅就像他想的一样，连吭都不敢吭一声。

　　林浅浅一早上如同梦游，一直欺骗自己，宽慰自己那只是眼花的时候，朱聪中午回家，将一份离婚协议书放在她面前。
　　朱聪把出轨说得轻描淡写：“本来就要告诉你的，既然你看见了，那就直截了当地跟你说了。婚我其实早就想跟你离了，跟她没有一点关系。”
　　林浅浅整个人像是被抽了骨头，只能软绵绵的瘫倒在床上，女儿大概知道她难过，伸着肉嘟嘟的小手在她胳膊上拍了拍。
　　林浅浅根本没办法消化这件事，可怜巴巴地问：“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那个女人是谁，她不知道你有老婆有孩子吗？”

　　朱聪说：“你管她是谁，反正我从来没有瞒过她，她也没有骗过我，我们俩是真爱，等你签了离婚协议，我就跟她结婚。”
　　晴天霹雳也不过如此，林浅浅反复问：“她跟你是真爱？什么是真爱？你当年娶我的时候也说我是你的真爱。”
　　朱聪扁嘴：“此一时彼一时，当年你是我女神，我也想跟你天长地久。可感情是会变的，你再看看你现在这样，哪一点值得我爱你？”

　　男人渣就渣在，只要能让自己觉得心安理得，永远能想出一万种方法推卸责任。而女人蠢就蠢在，总是能配合男人自我检讨。
　　林浅浅便是这样的人，她一下抱上朱聪的腰，哭着说：“我哪里不好，我会改的，我不想离婚，你不要跟我离婚。”
　　一个没有收入又年纪大了的女人，失婚的打击堪比毁灭。从这个门出去，她甚至没有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她不能没有这份婚姻。

　　朱聪也是因为深知这一点，才一直作威作福，此刻任凭林浅浅哭得梨花带雨，他仍旧没有一点动容，反而十分嫌恶地推了把她。
　　“你哪里不好？你有哪里好的！床上像条死鱼，床下像个死人，结婚这么多年，一点上进心都没有，以前跟你一起当配角的，现在都拿影帝影后了！”
　　“你别拿这副样子看着我，好像自己有多无辜一样。你嫁给我也不是因为爱我吧，只是看中了我能给你安逸的生活，要不然恐怕连个正眼都没有。”
　　“说真的，你拽什么呢，十八线都没有的小明星，还跟那么多人在一起过，我当年也是脑子被驴踢了，怎么就挑了你这么个人。”

　　林浅浅几乎是一脸震惊地看着朱聪，难以想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当年追她的时候，说她是他的女神，浑身上下哪哪都好。
　　那时候的她已经不红了，他也一点不在意，说我给你一个家，照顾你，爱你，以后你就安心当全职太太，工作的事留给老公。
　　娱乐圈里潜规则多，她被迫做的那些也都一一告诉过他，自以为问心无愧他也从不在意，没想到今天却变成一把刀刺到她的心上。

　　林浅浅几乎不认识这个人，也不认识这世界，一切的一切，疯狂荒诞又滑稽，她跌跌撞撞地往外跑，撞到客厅镜子上，立时一怔。
　　她从来都不是个大美女，但容貌中上，也被热捧为有气质，可现在的她面部松弛，皮肤枯黄，黄褐斑几乎布满了半张脸。
　　原本高挑纤瘦的身材也走了形，胸部下垂，小腹突出，一件长T恤洗得脱色，领口都垮了……活脱脱一副大妈相，哪里还有半分以前的样子。

　　她连自己都不认识了！

　　林浅浅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出了朱家，自己都不知道要去哪，只能投了两块钱坐上公交车，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游荡。
　　她年纪大了，没有工作，老公不爱，公婆不理，孩子还在襁褓之中，除了喝奶哭闹，就是往她身上滋尿。
　　她没有朋友，没有同事，唯一联系的父母在千里之外，而她完全能够想到他们在接到电话后会说点什么。

　　——朱聪人不错的，他只是一时糊涂，哪个男人不这样呢，过一过就知道回家了。
　　——不要离婚，离婚之后你住哪里，做什么，孩子还小，不可以没有爸爸妈妈。
　　——都是因为你不听话，当年你好好念书，考个公务员，现在还用得着看别人脸色？

　　林浅浅越想越觉得伤心，眼泪鼻涕流了一脸，面对外人纷纷侧目的表情，她早已经不管不顾，心既已死，哪管其他。
　　如果当年她不听从父母的话，执意艺考就好了，精修演技，也就不会被人诟病演戏辣眼，如同一颗流星般消失在银河之中。
　　如果她当年更加圆滑玲珑就好了，不要一次就把制片人得罪得死死的，让他还有继续捧她的想法，迎来热度之后更进一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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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她当年不要为了一时安逸随便嫁人就好了，宁可单身，宁可孤独，她明明能有更好的选择，却被暂时的一叶遮住了眼睛。
　　如果她坚持不生孩子，而不是害怕质疑她有病的流言蜚语，今天也不会走得如此不干脆，如此心有所系，心有不甘。

　　如果，如果。
　　可是生活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人生至此，无法修改。

　　公交车上的电视里正在播出一则片花，里面是国内顶级演员沈默的重磅新作《愿有岁月可回头》，不过刚刚开画一周，卷下三十亿票房。
　　而他与她曾是同班同学，又是同期出道，同一部处女作。他即是朱聪口中，那个拿了影帝的小配角。
　　林浅浅至今还记得她退圈嫁人前夕，他们偶然碰见时的场景。彼时他万众瞩目，光彩照人，深邃清冷的眸光一扫，便能使得无数人激动呐喊。
　　她却风光不再，畏畏缩缩，只能伪装成众多影迷中的一个，藏在山呼海啸里，悄悄的，远远的，仰视他。

　　千万人中，沈默其实喊了她几声。
　　但她自卑的，可笑的，无聊的，莫名其妙的，自尊心，让她硬是扭转过头。
　　她想，他对她，是说不出什么好话的。
　　他一呼百应，她狼狈嫁人，除了表现骄傲的蔑视，她想不出他还会有第二种反应。

　　几月之后，她被怀孕折磨得吃不下东西时，他站在聚光灯下领到了足以封神的奖项。
　　闪光灯里，他发表演讲，常规的感谢之后，忽然一顿，他说：“曾经的我也只是一个小龙套，但那么多的龙套里，只有我走到了今天。这不仅仅是因为天赋，而是因为我付出了比其他人多几倍的努力。”
　　“努力不一定会让人成功，但不努力就连成功的门槛都摸不到。我曾经认识一个很有天赋的人，但TA没有坚持下来，如果TA今天也在看这场颁奖礼的话，我很想跟TA说，你啊，真的可惜了。”
　　那双眼睛，深邃的，锐利的，澄净的，眼睛，仿佛穿过电视画面，来到她的面前一样。

　　林浅浅翻开手机，通讯软件的联系人里，至今还有沈默。可她跟他的距离就像是鱼隔着大海看向蓝天一样，是永远可望不可即的距离。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她不会和以前一样短视、自卑、柔弱，她要像他说的，用努力摸到成功的门槛。
　　耳边忽的传来一声巨响，无数玻璃的碎响、金属的断裂跟人的喊叫混杂在一起，林浅浅看见人像抛出的飞盘，纷纷往公交车一边飞去。
　　一瞬间，如同灵肉分离，她看见一个自己渐渐升起，另一个自己被惯性甩得飞驰出去，那个臃肿的衰败的充满腐臭气息的自己满身伤痕。

　　就这么死去吧。
　　她在失去意识前，这么告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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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没看过重生也没写过，但突然想写了，有意见随意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