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时节又逢君》采采婉兮

10、不如归去

　　“暖暖？靖暖？你怎么了？快醒醒！”过了午休时间靖暖还趴在办公桌前，常悦看见来叫，这一叫不打紧，立马发现好友面色蜡黄，唇色发紫！联想到好友这几天一直都在加班画图凌晨才回，心里一慌，掏出手机就要拨打120。
　　靖暖醒了，可因为胸部的疼痛并没有睁开眼，她在办公桌上趴着，甚至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她心跳地很慢，两秒甚至三秒才有一次，“扑通——扑通”一下一下，缓慢而沉重。渐渐地，靖暖意识不清了，甚至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终于沉沉地睡去。

　　“到了到了，快下车。”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靖暖醒了，云里雾里地跟着车上的人一起下了车，然后又被人连推带拉地带到了海市码头。
　　我不是在办公室画图吗？靖暖疑惑，难道这是在做梦？
　　靖暖看了看焦急找人的梅竺，有些搞不清状况。
　　“小姐，我可等到你啦！”一个身材胖胖的头发已经灰白的男人从人群中挤过来到了梅竺身旁。
　　梅竺激动地握住男人的手，问：“柳伯！我爸爸呢？”
　　叫柳伯的男人说：“先生昨晚就跟着上官登船去香江了。”
　　梅竺按下心里的失落，问：“那我们怎么走？”
　　柳伯把梅竺拉到一边，从上衣内层口袋里掏出几张票来，说：“先生没想到小姐你带了这么多同学来，就留了四张票……”
　　梅竺一下子愣住了。
　　柳伯看见自家小姐的表情，说：“现在不比往日，先生能拿到这四张票已经很不容易了。”
　　“那……能买票吗？”梅竺问。
　　柳伯劝道：“小姐你们刚从金陵来的可能不知道，我听说金陵现在一张票几十万的都有，那是因为那些达官贵人早离开了才轮到普通人买，现在海市的票早被各家分了，哪里能买得到票哦我的小姐！下趟船马上就要来了，赶紧准备登船吧！”
　　梅竺一脸犹豫，不知道该怎么跟同自己一起来到海市的同学们说现在的情况。
　　靖暖此时已经完全回过味儿来了，知道了自己现在是在逃命，也知道自己现在在海市，看见跟柳伯在一边说话的梅竺脸上的神色，心里把柳伯叫走梅竺的缘由猜了个七七八八，等梅竺一过来，靖暖先开口说：“阿竺，刚才跑得急，忘了跟你说，我有明日去北平的船票，我答应了人家把东西送到他们手上，不能跟你去香江了。”靖暖拍了拍自己的大皮箱说。
　　“啊！这样啊……”梅竺心不在焉，听到靖暖要走，才回过神来。
　　“如今在海市，至少一时半会儿应该安全，我去外面找个旅店住一晚，明日去北平。”靖暖说。
　　既然这次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当然是要去王绶云置办的院子里去看看了！
　　靖暖有自己的打算，如今船票根本不够，梅竺自然没有过多地挽留她，靖暖跟这些人道了别就带着行李出了码头。
　　这到底算是什么年代？靖暖一边走，一边看周边的建筑风格，多党林立，还有军阀，王绶云家应该就属于其中一个。
　　若说到军阀，靖暖就只能想到民国了，至于是民国什么时候，那就不知了，靖暖对历史这段近现代的并不了解。
　　跟着记忆走到了那栋前面是西式小洋房风格的建筑，后边有一个中式小院子的别墅门口停下，一边在藤箱里找钥匙，一边想：这时候似乎应该叫公馆？
　　刚找到钥匙要开门，发现公馆的铁门居然是开着的！
　　有小偷！靖暖第一个反应。
　　遭贼了！这是靖暖第二个想法。
　　好吧，靖暖承认这好像差不多是同一个想法。
　　里边房子的门是关着的，也不知道有没有不法分子在里边，现在报警估计也没多大用处，靖暖推开大铁门悄悄走进去。
　　一圈，两圈，推门。
　　王绶云今天凌晨四点到的这里，大和一直对东亚虎视眈眈，几年前就攻打了朝鲜半岛，想以此为跳板对东亚各个国家发动侵略战争。眼看着东欧战场已经彻底开战，国内也不是没有防备，在多方奔走下，国内成立了联军组织，准备不日对大和宣战。大和入侵金陵城是他们没有想到的，南边这群人为了手上的利益自成一体，没有加入联军组织，所以北方对南边的消息掌控不强。
　　而他之所以会连夜飞回来，只因为在街上听到一位大和商人说这个季节他们故乡的樱花开了，十分想念故乡的樱花。于是想到了他曾说过等院子里的樱花开了，他要陪他最爱的女孩一起赏樱。
　　可这院子里的樱花却还没有开，只是结了满树的花苞。
　　王绶云原想看一眼就走，可不知怎的，靠在蒙了白布的沙发上一闭眼竟睡着了。
　　门一响，王绶云就醒了。
　　王绶云警惕地坐起来，手放在腰上，盯着门口的位置。
　　靖暖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坐在沙发上一脸警惕盯着门口位置，也就是她这里的王绶云。
　　王绶云见到靖暖的瞬间，心中是雀跃欢喜的，站起身，迈开长腿，不过三四步就到了靖暖的跟前。
　　算起来，这还是靖暖“第一次”与王绶云相处，上一次她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后马上就醒了，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知道自己在做梦，就是醒不了。
　　就在这三四步里，王绶云想到现在南边的局势，刚才涌上的欢喜已经消失殆尽，原本想说的思念的话也变成了：“你不在北平好好待着跑回来干嘛？”
　　“我……”靖暖被王绶云身上那种凌厉的军官气质一吓，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脱口问出：“这一年来你没有给我写过一封信打过一个电话是为什么？”
　　这件事靖暖十分想知道，从她刚醒过来时就在思考两人为什么不联系了。
　　王绶云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摇头笑了笑，说：“罢了。”
　　“怎么了？”靖暖疑惑问。
　　王绶云：“那天你昏过去醒了后说既然我的命我不能做主，那便各自安好，我以为你是不想再跟我联系了。”
　　靖暖急忙说：“不是……”
　　原本想说“不是我”，但靖暖又没办法跟一个梦中人解释，只能压下话音。
　　王绶云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没有接靖暖否认的话，反而又重新提起刚才的问题问：“你不是在北平吗？怎么来海市了？”
　　靖暖垂下眼，说：“我跟人说好要一起出书，回来拿图纸。”
　　说着指了指她刚才踢进来的大皮箱。
　　王绶云点头，笑着说：“恭喜你出书，做古建研究和复原是利在千秋的事，很有意义！”
　　“嗯。”靖暖低声应道，抬头看他，“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有要事，马上就走。”王绶云干脆利落地说。
　　靖暖想，看样子这两个人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分手了，好可惜，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不在一起了。
　　“你可以带上我吗？”靖暖问，既然醒不过来要靠她发挥来推动梦境，靖暖实在想不出自己可以去哪儿，她没有“靖暖”对古建筑的知识经验储备，承担不了靖暖的工作，也没有在乱世独立生存的经验和能力，这时代还没有天然气灶跟电磁炉电饭煲，她要是避世肯定等不到天下太平就会被饿死。
　　“不行，我找人送你去北平。”王绶云拒绝地坚定有力。
　　靖暖现在面对“梦里喜欢的男神”，只有一个字可以表示她如今的心情：“哦。”凭实力单身！
　　王绶云想到五日后联盟要发表宣战声明，要他领军开战的军令，看着靖暖的目光闪了闪，嘴唇微启，但终究什么都没说。
　　靖暖左右看看，问：“你今天要住这里吗？”
　　王绶云微微点了一下头，靖暖：“既然要过夜，那稍微收拾一下吧！”
　　夜里靖暖黑着灯睁眼躺在床上，思考着自己现在所处的历史时代。从建筑风格来看，像是民国，而且从日军侵华来说，也应该是这段历史时期没错了，可作为一个地道的金陵人，日军入侵金陵是12月12日她是不会记错的，可现在才4月份。
　　这不是她知道的时代，靖暖心想，这下子更难生存下去了。
　　墙的另一边，王绶云辗转难眠，到后半夜，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声音，下雨了，雨下到窗户外透出微光时停了，王绶云起身站到窗前点了一根烟。直到烟抽尽，王绶云才摁灭了烟蒂，往窗外扫了一眼，看见了楼下花园里一抹白色的身影。
　　靖暖外边穿了一件白色的长袖针织衫御寒，里边穿了一身白色的有竹叶图案的旗袍，墨绿的镶边更添一分生机盎然的春意。手中打着的那把旧油纸伞，是昨天从杂物房里找到的，靖暖看见后喜欢地不行，仔细清理后放在自己房间里晾干，听见下雨，等天亮后就拿着那把伞出来透气，却意外发现园子里有几棵日本晚樱要开了。
　　晚樱的花瓣上还带着雨水，沉甸甸的，把那细长的花茎坠得绷直，风一吹，合着那锈红色的新叶一颤一颤的，然后靖暖伸手，一抖，那满花的雨水就落了一地。
　　雨滴落在她的鞋上，靖暖后退了几步，一个转身，一人在屋外，一人在屋内，隔着个窗子，视线相对。
　　靖暖愣了一会儿，她想到这个人的视线并不是在看她，而是隔着一个梦境在看那个梦里的靖暖。
　　王绶云也愣了一下，没想到靖暖会转身发现他。看到靖暖被打湿的裙摆后，王绶云推开窗，靖暖也回过神来，向王绶云走去。
　　“刚下了一夜雨，这么早天还凉，你在园子里做什么？”王绶云问。
　　“我看园子里的花开了，想出来看看。”靖暖站在窗前看着王绶云说，“你也出来看看吧！”
　　王绶云被扑面而来的夹杂着青草与泥土味儿的初春清晨携卷着春雨湿气的凉风一吹，原本一夜未睡的困倦消失不见，脑子为之清明了不少。
　　“花开了？”王绶云这才注意到靖暖身后的樱花树。
　　“对，这种樱花是晚樱，开得比一般樱花晚，不过跟其他樱花一样一开就开一树，现在已经开了，过两天会开得更好。”靖暖给王绶云科普说，这还是她们公司景观部的同事给她讲的。
　　王绶云从房间出来，看着那一树的樱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今天是个晴天，直到樱花瓣上的雨水都被蒸发走了，王绶云才叫上在一旁探索花园植物的靖暖回了房间。
　　“你今天就走，金陵城已经沦陷了，北平也不是特别安全，北平的高校现在都在往西南转移，”王绶云说着停住了，盯着靖暖看了一会儿，“你确定不出国？如果你想走，我能送你去香江，之后从香江去美国。”
　　可以走！靖暖自然是想离开注定会沦为东亚战场的华夏的，几乎脱口就要答应了，可看见王绶云看着她的眼神，话到嘴边，张了张嘴又咽下去了。
　　“不走，北平我也不去了，你说得对，战争一打响这片土地上哪里都不会是绝对安全的地方，我不能跟你一样守护她，但与她共存亡，与坚守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共存亡还是可以的。”靖暖说，说完心里安慰自己指不定死了就梦醒了呢？
　　然后，靖暖就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