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醒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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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英雄杀手]斯坦因不动声色地咽下一口上涌的血腥气，压低重心减缓退势，同时反手向后递出长刀。他身后传来“啧”一声暗含不耐的气声，千叶千秋身形一闪，敏捷地蹬墙躲过正对要害的锋刃。
轻巧几个起落，千秋直起腰挡在通缉犯身前，余光瞟了瞟身后勤勤恳恳搬运伤员的少年，将目光再度转回到面前这个男人身上。
崇拜[英雄]的少女面对那双燃烧着地狱冥火的眼睛，感到自己胸口溢出了某种近似于同病相怜的情绪。
那冰冷而舒缓的浪潮无形奔涌，在游走的刀锋、奔离的剑光、在每一寸生与死的界限间折射出唯有一人得见的瑰丽虹彩。千秋碧绿的眼瞳沉静依旧，她停止直视斯坦因，从袖口摸出薄薄的美工刀片，沿着整齐纹路将它掰成小片，天空中倒映着的火光在刀尖淬出灼目光芒。少女慢条斯理地把刀片一个一个夹在指间，声音里没什么情绪。
“其实我在某种程度上并不认为你的观点有错，[英雄杀手]斯坦因先生。”
穿着英雄制服的女孩说出了令人惊异的话语，她抬起手，视线在指间线条流丽的锐器上游移，仿佛正在欣赏刚做好的指甲。
方才短暂的近身格斗时间里斯坦因还没能成功制造出任何外伤，最有效的攻击切断了少女的发绳，于是细软黑发铺散开来，色调类似春季山林的眼眸温软，面容轮廓柔和，给了正对那张面孔的人造成了假似温柔的错觉。直到这句话被轻描淡写地吐出，斯坦因忽然窥见了隐藏在这副动人面具之下迥异于他人的思想内核。
绝对没错，少女眼中一闪而逝的东西——那是毫不逊色于[英雄杀手]的偏执之光。如同雨夜惊破天空的雷霆，迅捷至极，无可追寻，却在观者心中留下了无法抹消的清晰刻痕。即使隐没在重云之后，也教人知晓那明亮的光曾经存在于此。
尽管仍处于敌对状态，斯坦因却奇异地产生了微笑的冲动。这个微笑一半隐没在阴影中，显得分外森然。他的声音听起来包裹着一层近乎于欣慰的感慨：“原来如此——小姑娘，你也认为这个社会、这个社会的[英雄]是错误的存在吗。”
黑发绿瞳的少女没有出声，她站在原地静默刹那，身形骤然模糊！
保须市内的大火依旧熊熊燃烧，将暗蓝色的夜空映照得犹如日出。炽烈颜色在层云之上浮动，投下光芒被墙壁精准地切割成两半，此处光与暗的分界之上，正不断爆发出一朵朵明亮到刺目的金色火花。
“千叶同学！”激斗中千秋听见身后传来少年的呼喊声，“我——”
一道黑影忽然擦着颊侧飞过，速度之快，几乎连残影都模糊不清。少女下意识猛地回头，将手中刀片用力掷出。细小刀片割开空气发出戾啸，堪堪在黑影击中少年之前与它撞在一起，使其改变原本轨迹，“锵”地击中建筑物的墙壁。
紧接着，一阵剧烈的痛感在腰间炸开！千叶千秋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刹那间她意识到了方才战略失误：斯坦因没有要取绿谷出久性命的意思，他要的就是自己转身那一刻露出的破绽！
“×！失策了！”当刀锋凉意紧随烈痛掠过伤处时，千秋非常暴躁地在心里承认了自己的失误。她忍住痛感原地转身，捏住袖中滑出的刀片迎着朝她撞来的男人扬起手。
锐器自下而上画出一道堪称曼妙的弧度，精确切过斯坦因的舌头和刀锋之间的间隙，阻止敌人发动个性。而后千秋不退反进，避过挥空的长刀，团身撞进斯坦因怀中！
冲出前千叶千秋用力踏地，脚下大片地面骤然龟裂，碎石飞射。让这一撞简直有了攻城锥的气势。糊成一团的两人像是风中树叶一般轻飘飘毫无重量地离地疾飞，“砰”一下撞在了墙上。
“……唔！”
斯坦因显然并不以身体素质见长，千秋匆忙之下的全力爆发足以将他压制。但他的个性在现在这种狭窄环境里对于近战选手有着近乎绝对性的威胁。在已经产生了外伤的情况下，千秋根本不敢和他近距离缠斗太久。绿谷还没有把两个伤者带走，全力出手的话必然会波及他。所以，现在到底该怎么做——
“呃！”
伴随一瞬间席卷全身的僵硬感一同爆发的，是再次割裂肌肤的痛楚，千叶千秋惊异地转过视线，锋锐金属光芒恰巧擦过视野边缘，旋即没入斯坦因的袖口。暗沉的血滴高高飞起，被长舌一卷，个性即刻发动！
少女失去了控制身体的力气，像是一具没有生命的人偶，直挺挺倒向了地面。背着同学的绿谷出久尚且来不及反应，那道鹰隼般的黑影便突兀闪现在了他的头顶。
“绿谷！”
——少年清朗的声线撕裂了夜色。连带着明艳的能将人点燃的火光一同到来，照亮了这片无人得见的黑暗。
半张脸压在小巷弥漫着腐烂气味的地面上，视野笼罩着模糊黑暗，清晰意识囿于无法操纵的躯壳。
自九岁那年被养父从废墟中救出之后，千叶千秋从未陷入如此失去控制的境地里。
她的感知依旧敏锐得能够辨清战斗的所有细节，比交战中的任何人都要更详细地掌握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摆脱斯坦因个性影响的冲动在脑海里咆哮嘶吼，身体却只能僵硬地俯卧着，连动一动指节都是痴心妄想。炽热和寒冷交错掠过身体，呼啸的风在血脉皮骨间激发出暴怒星火，作为活物的热源靠近又远离，位置被移动，视野升高降下，千秋死死睁着眼睛，将极速变幻的光影一一刻入眼底。
小巷里分明嘈杂喧嚣，少女却如同沼泽中的迷途者，沉入了某种奇异的境界当中，一切声音都被隔绝，接天火光暗淡下去，渐渐的，细密轻柔的雨声取代城市的声响，充斥了她的全部感官。
暗无天日的视界里，千叶千秋再度“睁开眼睛”。
仅仅一个弹指的短暂间隙，强烈风压呼啸成型，蓝白电光狂舞龙蛇，将所有人全部击飞！
喧嚣的战场之上。
少女的世界笼罩在虚假雨声里。
千秋俯卧在地上，感受着雨水混合泥沙淌过脸颊的潮湿冰冷触感。鼻端的气息腥冷，让她无端联想到了流动在人体内维系生命的红色液体。水泥板下的三角空间阴暗狭隘，唯有一线灰白天光漏进她的眼底。
没有人能窥探这座永远笼罩在阴雨中的废墟，所以也就没有人看见过女孩此刻像是浸染墨色、深暗一如空山古井的眼睛。在似乎只有黑白灰三色的视野里，她的眼睛看起来也不比所有冰冷暗淡的景物明亮，甚至还因为其中蕴含的情绪显得更为漠然。
千秋九岁那年知道，若是在下雨的时候仰望天空，所有雨滴都会从天心一点落下，最后又全部收束到瞳孔中。然而没有人的眼睛能够盛住那么浩大的流水，于是多半还是会满溢出来，重新汇入尘埃。只不过它离开时还会顺便捎走少少的热量，所以身体会越变越凉，直到象征生命的暖流涓滴不剩。
在这一层象征意义上，她非常讨厌下雨。
“千叶千秋”的人生前半结束在一场仿佛永无休止的秋雨中，之后也没有找到彻底离开的机会。世界艳阳高照，唯有她的梦境永恒阴雨。
这不对劲。
千秋自认不是一个执着于过去的人。就算经历过于深刻而难以忘怀，也不应该每日每夜流连在从不间断的噩梦里。
直到今天。
她一眨不眨望着天空，缓缓叹出一口气。
“原来是这样吗……”她轻轻地说着，又叹一口气。
她的叹息轻轻柔柔，温软音色里流露仿佛恍然大悟的感慨意味。
“原来这不是一场噩梦，它是——”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醒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