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氿龙歌》矫沂儒

50、眉间尺

　　第五十章眉间尺
　　距离楚国都城不远的山路上，一名少年正在缓慢地走着，他的头上戴着一顶草帽，帽檐压低，遮住了大半的面容。他的背后背着一个长布包，看样子，是件兵器。这少年远离人烟，走累了，便坐到一旁的大树下休息，这一休息，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梦里父亲的惨死，母亲的自刎都无数遍呈现在他的梦中，他被魇住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惊醒，一额头的汗，梦中的一切很是清晰，他取下了背着的那个长布包，都是因为这东西，母亲和父亲才丢掉了性命，他狠狠地把布包摔到了地上，开始哭泣。
　　少年出生在一个铸剑世家，因为父母铸出来的武器十分精良，所以遭到了楚王的刁难。楚王命他们铸造绝世神剑，却不料因为工期太久，自己的父亲干将被楚王杀害了，剑也被抢走了。母亲莫邪带着他逃离都城，东躲西藏把他养大，最后把另一把剑交予他之后也自刎而死了。后来楚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贴下告示捉拿他，因为他长相特殊，双眉之间有一尺宽的距离，极易辨认，所以他只得继续带着剑逃亡，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想报仇，但是以他现在的能力，估计还没等到挨近王宫就得被拿下杀死了。
　　想到这里少年伤心不已，抱着剑开始自我放弃，高歌起来，也不管自己的歌声会不会引来什么危险的人。就这么唱了一会儿，远处倒是来了一个人，看打扮，像是个侠客，那人双目暗红，看到眉间尺之后只是惊了一下，并未有动手的意思，看来这侠客不是来抓他的。眉间尺不理他，径自继续唱着，那侠客似乎对他的歌声很感兴趣，便也不急着走了，坐了下来洗耳恭听。等到眉间尺唱完，那侠客问道：
　　“你这年纪轻轻的，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居然在这里哭，还唱的这么悲凉？”
　　少年眉间尺看到侠客身上的包裹，也不答话，问道：“侠士可有吃的？我饿了一整天了。”
　　侠客笑了笑，解下包裹，从里面拿出一块饼子扔给他。眉间尺也不嫌冷硬，狼吞虎咽起来，几次差点噎着。侠客又把自己的水袋扔给他，眉间尺喝了一大口，这才把饼吃完。侠客也不急，靠在树下，等着眉间尺缓过劲儿来。少年吃饱了，这才说道：
　　“看来你不是来杀我的，你问我为何而哭，那是因为我想给父母报仇，却苦于没有办法。”
　　接着他便把自己的事情和盘托出：“楚王喜怒无常，好在父亲铸了两把剑，只把雌剑交予了楚王，雄剑让母亲藏好。母亲把我养大，也随父亲而去，我现在只想报仇。”
　　侠客听完，笑道：“你的事我知道，楚王现在不依不饶，下重金买你的头颅。而且好笑的是，他居然说是自己做了一场梦，梦到你会去杀他，所以才打算处死你，可见这楚王当真昏聩之极。”
　　“在这一点上，他也不算昏庸，我确实是要杀他的。”眉间尺不自觉地紧紧握住手里的包裹恨道。
　　“既如此，我可以帮你报这个仇。”侠客点头道，“只是，我需要你的剑和你的头颅，这样我才能顺利进入王宫。”
　　眉间尺听到侠客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愣了一下，随即站起身来。侠客以为他恼了，笑着抬起头看他要作何反应，谁知那少年只是说道：
　　“可以，你可以拿走我的头和剑，只要你替我报了仇，这都是你应得的。只是，你一定要信守诺言，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这是自然，我一定会助你复仇，只不过在这之前，你还得回答我一个问题。”侠客说道。
　　“是何问题？”
　　“是不是只要能报仇，你即便把灵魂出卖给魔鬼也在所不惜？”
　　眉间尺愣了一下，不知道面前的侠客为何会问这种虚无缥缈的问题，这世上有没有鬼怪都说不定，何来把灵魂出卖给魔鬼一说？不过他自小听爹娘说过，曾经有神仙到过他们家，那两把剑就是神仙指导他们铸的，他小时候倒是听得津津有味，但是自从父母都死了之后，他再也不相信这世上有神仙一说了，如果他们家真的是被神仙眷顾的，为何父母有难，神仙不来帮助他们呢？想到这里，少年苦笑了一下，说道：
　　“无论是魔鬼还是神仙，只要能替我报仇，灵魂交出去又有什么要紧？”
　　“既然你如此说了，我也不会枉顾你的愿望。在我们这里，许愿是必须得付出一定代价的，你手中的剑还不够，我必须还得看出你的决心。”侠客听了他的话，微微一笑，那笑容意义不明，“那么就请你履行你的诺言罢。”
　　眉间尺也不迟疑，反而还很高兴，他“腾”地一下站起身来，说道：“太好了！”然后从布包里取出雄剑，一点也没犹豫，一剑砍下了自己的头。“咚”地一声，头颅掉到了地上，眉间尺的身躯却还是屹立不倒，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侠客弯腰拾起剑，对这个凡人的做为倒是有些敬佩，但是也觉他痴傻。这少年对他这个陌生人也真的是毫无怀疑，万一他就是楚王派来刺杀他并夺剑的刺客呢？一番言语居然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到了剑和头颅，还真的是容易。
　　“真是个傻子，不过你放心，既然你把灵魂出卖给我，我自然会实现你的愿望。”侠客伸手在眉间尺的身体前方抓了一下，一团光晕便从少年的身上分离出来，侠客一张嘴，那团光晕——眉间尺的灵魂就被他吞入肚中。少年的身体在听到侠客说完之后，就倒了下去，像是真的放心了一般。
　　“多谢款待。”侠客微笑道。说罢，他便带着少年的头和剑，前往了楚王宫。
　　楚王正为这几日睡不好而头疼，铸剑师的孩子还未抓到，他一直担心对方会冲进王宫把他杀死，毕竟自己杀了人家的爹，孩子来复仇无可厚非。一旁的妃子在为他按摩两鬓，试图让他舒服一些，正当楚王烦躁得想发火的时候，内侍进来通传，说是有个人带着那铸剑师孩子的头颅进宫来了。楚王一听，立马从王座上蹦了起来，直指着内侍道：
　　“快、快让那人进来！”
　　侠客听到楚王命他进宫，也不急，跟在内侍后面大步流星地去面见楚王。楚王一见他来，赶紧问道：“那人的头在哪里！”
　　侠客听罢，不慌不忙地展开怀里的包裹，眉间尺的头颅便出现在朝堂之上，看得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楚王的妃子惊叫了一声，干脆捂住了眼睛不敢再看。那眉间尺的双眼直直地瞪着楚王，眼中充满仇恨，料是残暴的楚王此刻也出了一身冷汗。
　　“这人的眼睛怎么还在睁着？！寡人命你让他闭上眼睛！”
　　侠客看到楚王那胆小的样子，内心冷笑了一声道：“草民取他头颅之后，也尝试过让他闭上眼睛，然而未能成功，想来大王的威严一定会让他惧怕到闭眼，如今看来也不成呵。”
　　这句话说得颇有讽刺意味，但是惊恐的众人包括楚王的注意力都在那头颅上，因此没能听出来。楚王胆战心惊，生怕那头飞起来咬他，便急道：
　　“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众爱卿可有什么好法子？！”
　　围观的大臣们都不敢说话，毕竟一个不小心很有可能会惹恼了这位大王。侠客环顾了一下四周，笑了笑道：
　　“草民倒是听说过一个法子，兴许有用。”
　　“那还不快快道来！”楚王命令道。
　　“对于这种不屈服的人的头，应该在沸水中烧煮。”
　　“快！来人啊！架锅！”
　　当下就有内侍们迅速去取大锅，然后架起柴火，就在这大殿之上煮了起来。谁承想，煮了三天三夜都未能煮烂，按理说，普通人的头颅遇到这种情况早该烂了，可惜眉间尺的头事先就被侠客施了法术，侠客并不是真的侠客，他正想恶作剧一番，来威吓楚王。
　　楚王最后等得不耐烦了，那侠客才笑道：
　　“看来已经煮的差不多了，现在大王可以站在锅边，用威严震慑他了。”
　　那楚王一心想让眉间尺的头烂掉，这样自己也不用再提心吊胆地睡觉了，当下便也没怀疑，径直走到锅边，伸头去看。没想到，那侠客一扬手，变出了雄剑，一剑砍掉了楚王的头颅，大殿之上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吓呆了，还未等人大呼：有刺客！那侠客就一个回手，也把自己的头砍了下来，与楚王的头一同跌进了锅中。侠客的身体倒了下去，然而这不过是他做的障眼法而已，他的真身早已飞出躯体，飘在大殿上方看着这场闹剧。侠客眨着暗红色的眼睛，邪笑着看到锅中三个头颅撕咬在一起。
　　“小孩儿，我答应你的事情，已经做到了，这之后这三颗头就会被煮的面目全非，你可以享受到国君的葬仪待遇啦，别说我没有照顾你呵。毕竟，你的仇我也已经替你报完了。”
　　说罢，侠客哈哈大笑，准备带着雄剑离开。谁知，刚飞出楚王宫，就看到迎面有人拦住了他的去路，那人一身靛青色衣袍，面色苍白，眼神却很犀利，只听他开口道：
　　“您是不是带走了不该带的东西了，朱厌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