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娇》和烟绿

16、登徒子

　　画儿看着两个慌慌张张的宫婢，最后将视线放到那个方才说话的小宫婢身上，只见得她恨不得缩到脖子里去的脑袋，她上前，伸出手指抬起小宫婢的脸，果真见那张圆圆的脸上通红一片，画儿唇角勾起：“还真脸红了呀。”

　　阿卉抬眼，见了笑盈盈的画儿，吓得忙闭上了眼睛，口中道：“奴……奴婢，娘子恕罪。”

　　画儿道：“恕罪，恕什么罪？”

　　阿卉有些口齿不清：“奴婢，奴婢不该背后嚼舌根。”

　　阿芝面上一白，看向画儿，却只见画儿仍是一副笑模样：“嚼舌根？是说我像神仙吗？”

　　阿芝松了一口气，忙道：“正是，她胆子小面皮薄，又一心仰慕娘子，心里话让娘子听去了，定是臊得厉害。”

　　画儿没有理会阿芝，她伸手捏了捏阿卉的脸颊：“你仰慕我呀。”

　　阿卉眼睛睁开一条缝，见了近在眼前的画儿，又忙闭上：“奴婢，奴婢……”

　　画儿噗呲一笑，又捏了捏阿卉另一边脸颊：“你害臊的样子真讨喜。”

　　画儿说罢，便听身后传来一声重重的咳嗽，她松开阿卉的脸颊回身，只见一袭月白袍子的魏襄在宫人的簇拥下往这来，他难得穿了一件鲜亮年轻的袍子，通身派头却比往常显得更威严，下颌绷得紧紧的，锐丽的眉眼里像是含了冰渣子。

　　画儿却是不在意这些，抬步便要迎上去，可听着身后宫人们的请安声，她想起来姜余蓉的教导，脚步停住，矮身对魏襄行了一礼，藕色裙摆逶迤在地上，将她衬成亭亭一朵水莲。

　　魏襄看着画儿，眼中故作的冷意霎时便化了，她此刻完全是本朝女子的打扮，藕色衣裙，水色披帛，腰间系白玉禁步，禁步下垂着打磨的圆润的珠子，宛如被凝住的雨滴，这一身打扮让画儿清丽鲜嫩的好似雨中徐徐绽开的莲。

　　可当视线移到她面上，那清丽，却变得令人心悸，她长长的头发全都束了起来，在头顶聚成了随性又妩媚的堕马髻，钗子上细密的珠子垂在她颊边，将她不惹世尘的眉眼映出淡淡的温润娇媚。

　　魏襄的视线凝在她面上，却见她眉眼一弯：“好看吗？”

　　一声好看已经到了唇边，却因众目睽睽而被魏襄咽了下去，他抬步往前：“进去吧。”

　　画儿应了一声，看着已经越过她的魏襄，抬步快走了两步，等走到他身前两步之距时脚步慢了下来，步履缓缓，仿若风雨都不忍侵的烟云，是最贞静的仕女都难敌其一的风雅。

　　魏襄的视线放在画儿身上便移不开了，他知道画儿这是有意在给他显摆这两日随着姜余蓉学习的成果，画儿天资聪颖，无疑是个好学生，可魏襄看着行止得宜至极的画儿，心中的怅然却比满意更重。

　　不知不觉到了门边，却见画儿忽的回身，细密的珠子在她颊边叮当作响，是一曲浑然天成的乐声，画儿也笑开，仍是那副纯澈烂漫的神色，她又问了一句，声音比那珠子的响声还要悦耳：“好看吗？”

　　被魏襄咽在口中的话终于忍不住自己蹦了出来：“好看。”

　　画儿负手后退，一双妙目盯着他：“有多好看？”

　　魏襄抿了唇，不再回答。

　　画儿一面随着他的脚步往后退，一面要伸手去扯他的衣袖：“你说嘛。”

　　画儿的手还未碰到魏襄的袖子，脚后跟却先踩到了裙子，画儿不受控制的往后倒去，魏襄见状，忙探身揽住画儿，画儿是能飘的人，自然不会害怕，反倒是魏襄被她那一下弄得提心吊胆，张口便道：“好生走路，当心磕破了头。”

　　画儿扯住魏襄的袖子：“有阿襄在呀。”

　　她说着，摇了摇魏襄的衣袖，软声道：“你说嘛，有多好看。”

　　魏襄无奈，看着赖在怀中不动的画儿：“很好看，天底下最好看的好看。”

　　画儿笑开，一拧纤腰回身扑到闻讯出来迎驾的姜余蓉怀中，她挽住姜余蓉的胳膊，对魏襄笑道：“是阿姐给我打扮的，阿姐梳头梳的可好了。”

　　魏襄看着姜余蓉被画儿揽在怀中的胳膊，心中不是多么舒坦，好在姜余蓉很快将胳膊从画儿怀中抽出来对他行礼。

　　魏襄虚扶了姜余蓉一下，问道：“她有没有惹什么乱子？”

　　姜余蓉摇头，温声道：“没有，画儿聪颖活泼，很是讨人喜欢。”

　　姜余蓉说着，引着魏襄进殿，画儿侧首看向魏襄：“你昨天怎么没来看我呀。”

　　魏襄看向画儿：“你如今是贵妃的妹妹，我总是要避嫌的。”

　　画儿眉头一蹙：“你我还要避嫌呀，怎么才能不避嫌呀。”

　　魏襄闻言看着神色委屈的画儿，有些失神，不必避嫌的法子自然是有的，可他想画儿无拘无束的，况且，画儿从一开始，怕是就拿他当阿耶一般，若是纳了画儿为妃，真是怎么想怎么别扭。

　　魏襄别扭着，想到了一件更令他别扭的事，他看着画儿，神色严肃起来：“我来之前，你在做什么？”

　　画儿坐到桌边，伸手拿了一块糕饼：“听宫婢说话呀。”

　　魏襄淡声问道：“那为何捏着人家的脸说那些不三不四的话。”

　　画儿面色疑惑的看向姜余蓉：“什么是不三不四。”

　　姜余蓉替魏襄斟茶：“就是不合规矩。”

　　画儿伸手想要截住那杯茶，手还未碰到杯子，便被姜余蓉轻轻拍了一下：“有你的，这杯是陛下的。”

　　画儿闻言收回手，啃了一口糕饼：“这哪里不合规矩了，她脸红起来更个果子似的，确实讨喜呀。”

　　魏襄眉头一蹙：“还记得我说什么了吗，你这样动手动脚的，与登徒子何异。”

　　“是哦。”画儿点头，接过姜余蓉递来的茶抿了一口：“可是也没人打我呀。”

　　画儿说罢，手中的茶杯便被魏襄夺去，随后魏襄扯过画儿的手，抬手往上面拍了一下：“念在你是初犯，就先打一下，若是下次再犯，就是一百下。”

　　魏襄的话说完，手腕却被画儿攥住，随后画儿反手就是一巴掌拍下去，她可不似魏襄那般留着力气，一掌下去，留下很是清脆的一声。

　　姜余蓉眸色一动，看向魏襄，还未看出魏襄是何种神色，便听画儿呼道：“好疼呀。”

　　魏襄摇头，拿手指虚虚点了点画儿：“活该。”

　　画儿甩着手道：“你不疼吗？”

　　魏襄可比不得画儿皮薄肉嫩，自然是不怎么疼的，可他看着画儿的样子，顿了顿，违心道：“自然是疼的，特别疼。”

　　画儿将手递给魏襄：“那怎么也不见你疼。”

　　“我只是不像你那么没规矩罢了。”画儿对魏襄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伸出另一只手握住魏襄那只被她拍了的手：“我给你揉揉。”

　　画儿所谓的揉一揉按一按向来不怎么诚心，劲道小的可怜，怎么都带着一股糊弄劲，但那嫩豆腐似的手感却足以让任何一个人包容这份不诚。

　　姜余蓉看着二人交握的手，微微一笑，端了茶慢慢饮着，等魏襄撒开手，她便放下茶杯，道：“太后见眼下春光正好，想要在宫中设宴。”

　　魏襄闻言，只淡声道：“她高兴弄便是，你多在一旁看着些。”

　　姜余蓉应是，顿了顿，又道：“唐家娘子应当也会来。”

　　魏襄神色浅淡，伸手隔开画儿眼见就要进了点心盘子里的披帛，道：“知道了。”

　　姜余蓉见状，便不再言语。

　　一时殿中静了下来，她看着视线几乎没从画儿身上移开过的魏襄，心中也不想做个没眼色的，正欲起身去一旁绣花，却见画儿将手中的毕樱桃罗递给魏襄：“给，这个甜甜的，吃了便觉得快活。”

　　魏襄看着那枚毕罗，神色有些嫌弃：“你当我是你，一块糕饼便快活了？”

　　画儿被魏襄的话伤到了，对他蹙了蹙鼻尖，将毕罗放回盘中，魏襄眉梢一挑，启唇欲言，却见画儿将那一整盘毕罗都端起来放到他眼前：“一块不快活，那一整盘总该快活了吧。”

　　魏襄看着那盘快戳到鼻子底下的毕罗，身子往后侧了侧，画儿见状，晃了晃盘子：“快接过去，我手都酸了。”

　　魏襄闻言，只得接过那一盘毕罗，却听画儿催促道：“快吃呀，酸酸甜甜的可好吃啦。”

　　魏襄不爱吃甜食，自然不会去吃，只对画儿道：“你吃……”

　　话还未说完，便被一块毕罗堵在了口中，画儿收回喂毕露的手撑在桌上，向前探着身子，含笑看着魏襄：“好吃吗？”

　　那串细密的珠子又在她颊边轻轻的晃起来了，晃得魏襄心中有些眼晕，他收回视线，将口中糕饼随意嚼了嚼便咽了下去。

　　画儿偏了偏头，颊边珠子晃得更厉害，却比不得她的眸子耀眼，她道：“好不好吃？”

　　口中甜腻之感魏襄不怎么喜欢，抿了一口茶，道：“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