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娘不想再重生了》江渡衣

2、死循环（下）

　　垂元十八年，乐都，万府。

　　万拂儿睁开眼，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药，同样被南栀端到眼前，只是这次来不及苦劝。南栀惊愕的看着万拂儿将那碗汤药一饮而尽，旋即大手一挥把碗摔得粉碎，嘴里冷笑一声：“来死啊，老娘怕你！”

　　万籁俱静。

　　南栀站在榻边瑟瑟发抖：“娘、娘子……”这是中邪了吗？

　　万拂儿胸口憋着老大一股子怨气，死去活来多少回了，哪回也没做个明白鬼！反正不是被人毒死就是摔死，重生不过换个壳子接着死，死死死……

　　万拂儿咬牙：她还就不信了，这事儿难不成真没个完？！
　　这事……还真没个完。

　　万拂儿睁开眼，年轻将军指着她大喊昏君；万拂儿再睁开眼，内侍正指挥人往她脖子上套白绫；万拂儿又睁开眼，南栀端着药对她道：“娘子，莫再拖下去，药凉了……”
　　药凉不凉她不知道，反正她人已经凉了好多回了。

　　心好累。

　　万拂儿闭上眼，她实在是不想睁开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她闷闷的想。

　　唯这一次，有些不同。
　　黑暗降临后，时间仿佛停滞不前，因为没听到任何动静，很久很久，万拂儿终于忍不住想睁开眼——

　　“莫睁眼，且听我说。”那声音听起来苍老无比，黑暗中显得遥远而缥缈。

　　万拂儿默默地攥紧了拳：终于要现真身了吗？！

　　“你想多了。”那声音干咳一声，似能猜到她心中所想，“我可不是你想找的人。”这个锅坚决不能背。

　　万拂儿眼睑颤了颤：“你怎知我心中所想？”

　　“这……你莫管，时间紧迫，且听我仔细说来。”那声音听起来果然有些急迫，“此乃轮回之镜，困在其中三生三世即为永生永世，轮回往复，生死不休。”

　　万拂儿闻言倒吸一口气：“如此歹毒！”

　　那声音：“……”如此歹毒不也是你作的。

　　“你可能助我脱离此困境？”万拂儿满怀希冀。

　　可惜——

　　“并不能。”那声音有些尴尬，“既为困境，也不乏生机，你当静下心来寻索才是。”

　　寻索个毛啊！万拂儿的怒火熊熊燃烧，声音都有一丝扭曲：“不停死而复生，人都还没暖透就又凉了，你告诉我该怎么寻？”

　　嘤嘤那也怪不得旁人啊，还不是因为你自己。

　　那声音似被她的狰狞吓到，哆哆嗦嗦道：“总、总之你记住，莫被眼前人事迷惑，遇事多思量少莽撞，再来那个——哎呀！”

　　仿佛被什么惊扰了一般，那人语速加快，急惶惶道：“总之你记住，找到那个人，唯有让他……”
　　声音戛然而止。

　　万拂儿头晕目眩眼冒金星，这次是气的：让他干啥？倒是把话说完再走啊大兄弟！你前面啰嗦一堆，有用的为毛非得放在最后啊！

　　她万分痛苦的闭上了眼。

　　睁眼，垂元十八年，乐都，万府。

　　万拂儿扶着鬓一脸狰狞的笑，把一旁端着药的南栀吓得半边身子都麻了，哆哆嗦嗦道：“娘、娘子。”

　　万拂儿鬓发散乱犹如疯魔，一巴掌将托盘上冒着热气的汤药扫落在地，狞笑道：“我不喝！坚决不喝！”

　　……不喝就不喝，作甚要这般吓人。

　　南栀眼泪汪汪的看着她：“娘子不喝药，如何能好起来？”

　　万拂儿冷笑：“我没病，喝什么药？”这药喝下去才有病，能死人的病。

　　南栀何曾见过主子这幅模样，一时疑心她被头疾折磨的狠了，整个人有些心智失常。

　　万拂儿才不管她在想什么，她此刻迫切需要发泄一下胸腔里的怒火，于是挥挥手叫她走人：“记得掩好门。”

　　南栀弱弱的下去了，隔着门板听见里头噼里啪啦一通摔打，间或嘿嘿哈哈邪魅狂笑，听得她毛骨悚然，回头揪着东萼的衣角哭丧着脸：“姐姐，娘子这般仿佛是疯了。”

　　“胡言乱语。”东萼两手揣袖，面沉如水，“娘子这是……心里苦。”

　　万拂儿心里确实苦，这苦不亚于生吞了一斤黄连，苦的她龇牙咧嘴，生不如死。

　　等那屋里渐渐消停下来，东萼方推开门，触目所见一片狼藉。她眼皮跳了下，旋即面不改色走上前，叉手行礼道：“娘子，用药吧。”

　　万拂儿已发泄完毕，正目光呆滞倚在床头，闻言懒洋洋看了她一眼，忽道：“你们总催着我喝药，莫不是那药里放了好东西，等不及要送我上路？”

　　她声音平板，眼神冷漠，一时像换了个人，倒叫东萼一怔：“娘子，何出此言？”

　　万拂儿冷笑：何出此言，她死在这碗药上不知几回，谁也没她有资格下断言。

　　可是送药的人是南栀，煎药的是东萼和她院里的小丫头，都是万拂儿的自己人，万拂儿疑她们便是疑自己。

　　她一时倍感无力，挥挥手：“去端来吧。”

　　“喏。”东萼退到门口，南栀已将重新熬好的药端来递给她。

　　万拂儿看着东萼将药端上前，沉默片刻，她终究缓缓端起碗喝了下去。她喝的极慢，苦涩的味道在舌苔上绽放开来，像一朵朵黑色的花，充满口腔。

　　她闭上眼，等待黑暗重新来临。

　　东萼当她困了，抬手轻轻为她掖了掖薄被，放下纱幔，方才转身脚步轻轻地离去。

　　万拂儿再次睁开眼，外头已经天光大亮，鸟雀虫鸣十分热闹。她呆了呆，疑心自己出了幻觉，直到眼前纱幔被一双素手轻轻卷起挂上金钩，南栀的脸出现在她视线中央，双眸弯弯好似新月：“娘子醒了？”

　　她笑靥之甜仿若昨夜酣睡，安然无梦。

　　万拂儿抬手一把掐住胳膊，不疼，她失望的垂下眼睑：“果然是梦……”

　　“娘子掐奴作甚？”南栀眼泪汪汪。

　　万拂儿低头一看，果然那小细胳膊被掐出了个红红的月牙印，顿时心虚：“好丫头，我这是没睡醒。”

　　她忍了忍，到底没忍住又掐了自己一把，直疼的泪花四溅嘴角还带着笑，看的南栀心里发毛：“娘、娘子作甚又掐自己？”

　　“没事。”万拂儿温柔的拍了拍她香肩，“娘子我这是替你出气呢。”

　　南栀：“……”

　　万拂儿好容易才忍住没有大笑三声：她没死，那碗药里，没有毒。

　　她终于没有莫名其妙就死在故事的开头，终于可以活着看到第二天的太阳，终于，打破了那无形中束缚着她的死亡循环——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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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轮回，即转完一圈儿又回来~所以下一章就开始认真了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