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挑 珍珑奇局》房纯辉

62、单挑62 入神卷04魏敏…不在了？早就不在了…

　　单挑62 入神卷04魏敏…不在了？早就不在了…

　　*「入神」一词，出自『棋经十三篇』，品格篇：
　　夫围棋之品有九。一曰「入神」，二曰「坐照」，三曰「具体」，四曰「通幽」，五曰「用智」，六曰「小巧」，七曰「斗力」，八曰「若愚」，九曰「守拙」。九品之外不可胜计，未能入格，今不復云。
　　单挑珍珑棋局，自此进入第九章节：入神卷。

　　一向在大海裡巡游惯了的鲨鱼，此时已经发现，它不知不觉地，已经进入了海湾裡。
　　是不知不觉吗？还是这正中了它的下怀？让那小船上的年轻渔人误以为自己是踏入陷阱？这条凶勐刁鑽的海中之王，唯一清楚认知的，就是明白，自己不能在这样耗下去了！下一个机会，下一口，一定要让满嘴的尖牙，狠狠地将这年轻渔人的头给咬下来！
　　年轻渔人已经耗尽心思，才将这条大鲨鱼引进狭小的海湾裡！他的身上还挂了彩！但是年轻渔人知道，那条还在海裡伺机而动的大鲨鱼，跟自己一样，鱼身也没少几条血痕！
　　可现在，不再是佯攻威吓了！年轻渔人的精力及注意力，早就接近极限！下一叉，就得一击致命！
　　应该怎么办？
　　傅宇看着棋盘上的白子，他快要失去精算能力，去看穿鲨鱼卢盛的后招！可他心裡明白，最后关头就在此一着！
　　应该怎么办？应该怎么办？
　　傅宇想着，要拿下这条海中之王，不可能没有一点儿代价！棋经十三篇裡不是有一句什么？说的是什么？「捨小就大」？是这句吗？有「捨」才有「就」！我这会儿，能「捨」什么呢？
　　年轻渔人抬头看着太阳已经快升上自个儿头顶啦！他眯着眼，抬头向天…
　　就这样！年轻渔人下了一个决定！必须这么做！
　　他面朝下，趴在小船边缘，将自己的上半身悬在船身外！右手的鱼叉背在后腰处。
　　不引得这条大鲨鱼跳出海面，自己一点儿杀它的机会都没有！都干到这份儿上了，这是最后关头！不牺牲，就没有胜利！如果能杀了这条大鲨鱼，就算得牺牲自个儿的项上人头，也只得这样了…
　　浅海裡的大鲨鱼发现，那小船上的年轻渔人一动也不动，一半的头还泡在海裡…装死吗？大鲨鱼装做没看见，慢慢地游到小船的另一边，让年轻渔人看不见它的一举一动。但是大鲨鱼凭着海裡水波的晃动，就明白那年轻渔人的上半身，还是有一大部分泡在海裡…
　　大鲨鱼的鳃鼓动不止，像是储备了足够的氧气，准备给那讨厌的年轻渔人最后的致命一击！
　　它无声无息地冲过去了！这次，可要把年轻渔人的项上人头，连着肩膀一口咬下来啦！
　　就是现在！
　　年轻渔人两眼只看到鲨鱼的血盆大口，从小船的另一侧冲了过来！他勐地用左手将自己的上半身抬起！鲨鱼的血盆大口全速咬过来，这可会将自己的人头一口咬下绰绰有馀呀！
　　海面上爆起一圈大浪！大鲨鱼从海中冲了出来狠咬一口！白色的浪花，红色的鲜血，十方飞溅！
　　这就是终局了！
　　大鲨鱼的巨大身躯，在半空中倒转了一圈，然后重重地拍击在海面上！
　　就是这么结束了！
　　年轻渔人牺牲了自己的右手臂，在大鲨鱼冲上来的千钧一髪之际，握着锋利鱼叉的右手臂，直接捅进了大鲨鱼的血盆巨口裡！大鲨鱼上下利牙用力一合！直接将年轻渔人的右手臂整条吞进嘴裡！
　　但那条鲜血四溅的右手臂，还连着一支要了它的命的锋利鱼叉呀！

　　鲨鱼卢盛满脸都是汗，冷汗！
　　怎么会是这样？
　　傅宇脸色惨白，他已经使出全力…不，是使尽全力中的全力了！

　　「一目半！」棋评庞老师激动得不住用手帕抹脸！「九星棋院的见习生傅宇，最后以一目半的些微差距，将号称『天下第二』的鲨鱼卢盛击败了？」他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这精彩绝伦的一局！
　　棋评直播主柳叶大声叫出声来：「国际围棋名人邀请赛的最后决战，由九星棋院的傅宇，对上人工智能『天元』！」

　　傅宇根本忘了自己在赛后访问裡说了什么！
　　他也弄不清，为何自己要让大刀拉着，直奔西宁？他不知道吗？他知道那个讨厌的气喘鬼正在西宁医院进行深切治疗！
　　「要是他命硬，今天应该就脱离险境了！」
　　傅宇只听到大刀在耳边说到这句，他就昏沉地睡着。因为，跟鲨鱼卢盛的交手，实在让他太累太累了…

　　推开病房的，是大刀。
　　他进了特等病房。病房床榻上，躺着的正是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的利见天。
　　「进来呀！」大刀低声对着站在门口的傅宇说道，还强拉了傅宇牛仔外套的柚子：「你站门口干什么？进来进来！」
　　傅宇让大刀拉进了利见天的病房。
　　床边就是医疗监测仪器。利见天的心跳、呼吸、血压，都在仪器的严密监测中。
　　傅宇看到利见天的苍白脸色，比印象中更为惨白！这不就是气喘发作吗？怎迷搞成这样？他心裡嘀咕。
　　利见天像是知道有人在原本安静无声的病房裡似的，缓缓睁开眼。他见到的，是傅宇，和傅宇的朋友大刀。
　　利见天现下还是全身瘫软无力，精神也尚未恢復。
　　「干嘛？」利见天的声音显得无力。
　　傅宇听得利见天这一问，自己也不知该怎么回答：「我哪知道干嘛？」
　　大刀对两人说：「你们呀，彼此怨恨太久了！其实…这一切都是误会！」
　　利见天听大刀这一说，气就上来！但实在是身体尚未恢復，他挤着嗓子问：「误会？这就是你的理解？哼…哼哼哼！」
　　「谁误会啦！」傅宇也恼了火！反正这傢伙没死，自己还站这儿干嘛？他只丢这一句话，就伸手要开门走了！
　　正在此时，病房的门打开，进来的，是九星棋院的段青玉。段青玉看见大师兄利见天已经醒来，心中一喜！可脸上并没表露出来。
　　「大师兄，您醒啦？」段青玉问。
　　「我走了！」傅宇没好气地要离开。
　　大刀一把拉住傅宇：「别走！大家都在，把话说清楚！」
　　「什么呀？」傅宇挣脱不了大刀。
　　大刀对利见天和段青玉说：「先说个好消息！咱们傅宇呀，大胜鲨鱼卢盛！杀进总决赛啦！」
　　段青玉听了大刀这好消息，只是点点头：「恭喜了。」
　　利见天听大刀这么说，第一时间是惊讶！这个傢伙，竟然能够打败鲨鱼卢盛？紧接着，他的脸色更难看！因为想到自己居然在节骨眼儿上发病！不战而败…
　　「我去了杭州，」段青玉的话裡，没有因为听到傅宇得胜而喜悦：「我知道了你们俩的事儿。过去的事儿。」
　　利见天跟傅宇不约而同地看着段青玉。
　　「再加上黑师兄赵墨石与院长的另一线资料，」段青玉对利见天说：「我全都弄明白了！」
　　利见天看着段青玉，眼神裡透着严厉与不安。
　　「你们所以为的事实，并不是完全的事实。」段青玉说：「你们的对立及恨意，都是来自于自己的后悔，都是你们暗自悔恨的表现，其实，跟你是利见天还是傅宇，都没关係！你们只是把自己的悔恨，发洩到对方身上罢了。」
　　「说什么妳！」利见天厉声质问段青玉。这一出声，使得利见天脖子一下子刺疼！因为先前急救气切的伤口才刚刚缝合，没完全復原。
　　「她说的…」大刀点头：「我觉得没毛病啊。」
　　段青玉从背包裡，拿出一迭资料。其中有着这次国际围棋名人邀请赛的贵宾观赛申请表：「大师兄，你跟傅宇，在这次的邀请赛裡，所提出的贵宾观赛申请，填的都是同一个人的名字。」
　　傅宇心头一惊！他看着段青玉。
　　「一个永远不会出现的人的名字。」段青玉将两人的申请表亮出来：「这个女孩子，叫做『魏敏』。魏敏，跟你们俩从小一起长大，从小玩在一起。」
　　利见天藏在薄被底下的拳头，握得死紧！傅宇则是用力咬着牙听段青玉说话。
　　「那一天晚上，」段青玉缓缓地说：「有一间古玩店失火…」
　　「别说了！」傅宇大吼！
　　「说！」大刀的声音也跟着大了：「继续说！」
　　「你们一起从小长大的魏敏，被烧死在古玩店裡。她那时候，再过两个月就要出年念书了。而那一天，正好是大师兄你的生日…」
　　「住口…」利见天浑身发抖：「妳住口！」利见天一手按着脖子上的伤口。
　　「魏敏的死，不能怪傅宇。」段青玉对利见天这么说。
　　「她去找你，是因为捨不得放下你，你们说好了，要一起帮我大师兄庆生，是吗？」段青玉对傅宇说。
　　「哎呀！」傅宇想要赶紧、立马、光速离开这病房！但大刀却硬是挡着门口！
　　段青玉继续说：「那场火灾，放火的，并不是傅宇的爸爸。」
　　利见天和傅宇，同时看向段青玉！
　　「我不清楚…」段青玉眼裡含着泪：「你们仨之间的关係有多好？我可以猜想，大师兄还有你，都喜欢着魏敏。但是…」段青玉看着自己心爱的利见天：「她已经走了！你为什么不认清这一点？你们俩个都一样，你们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
　　「不！」利见天无法接受有人在他的面前，直接撕破了这个事实！将真相毫无保留地撕开！就像将自个儿的心给活活撕开了！
　　我干嘛醒过来？
　　利见天跟傅宇，同时这么想着。
　　一个躺在病床上，泪流满面。一个背过身去，朝着半掩的衣柜，不想让谁见到自己的眼泪…

　　「说嘛说嘛！」魏敏皱着眉头，催促着利见天：「院长找你说了啥？」
　　利见天刚刚才和院长谈完事，他一坐上车，车裡的魏敏便缠着利见天。
　　「院长不想在这次的邀请赛裡，一次输掉『黑白无常』。所以，她让我自己去找第二位搭挡参赛者。」
　　魏敏微侧着头，然后一手撩起遮了脸的乌黑长髮：「你要去找…？」
　　利见天看着魏敏，先是面无表情，接着，他迴避了魏敏的询问眼光，几乎以察觉不出来的微小幅度，点了点头。
　　「不会吧…」魏敏一看利见天点了头，她还是不相信的问：「不会吧？」
　　利见天没答话。
　　「不会吧！」魏敏声音大了起来：「真的吗？傅宇要跟你联手？太好了！」魏敏兴奋地大叫！
　　那是利见天听得郝芝兰院长说，要撤下黑无常赵墨石的参赛名额，让那好些年没见的傅宇参赛时，他搭车要回杭州，脑海裡幻想着魏敏跟他同车的时刻…其实，一路上，利见天根本是独自一人回杭州的。

　　那是傅宇头一回和九星棋院的黑无常赵墨石在小酒吧斗完棋之后，一个人窝在吧台喝闷酒的时候…
　　「你还『画画儿』吗？」
　　傅宇俐落地一转身，手上的酒瓶差点拿不住：「魏敏？」
　　魏敏眼神裏带着好奇与玩笑似的光芒：「一个人喝酒？你人缘这么差，连个酒伴儿都找不着？」
　　「妳进来吧妳！」傅宇声音大了起来：「魏敏！妳现在没人管了呀！这么晚还在外面蹓躂？」
　　「你能蹓躂，我不能蹓躂吗？」魏敏边说，边蹭上前来：「我问了半天『你还画画儿』吗？怎么不理人呀？」
　　傅宇点头点得用力：「当然画！今天才画过！我今天这幅画儿，挣了十万！」
　　魏敏伸手摸摸傅宇的头，像搔狗头似的：「乖乖乖！你真棒！说说看，都画了什么呀？」
　　「戈壁大沙漠！」傅宇双臂一张！
　　傅宇幻想着心底的魏敏，出现在面前的景象…

　　魏敏并没有在第一场赛事结束后的夜晚，随着傅宇骑着脚踏车，欣赏着也上海的美景。
　　「我不是跟踪你，」魏敏脸上带着笑，眯着眼，边吹风边说：「我是担心你走远了，找不到回来的路！」
　　这句话，一直印在傅宇的心底，当他在上海夜滩独自骑车时，又打从心底冒了出来，包括魏敏的身影…

　　「来看魏敏吗？」魏敏的母亲将家门打开，对利见天说：「进来吧？没事儿，难得你来。别把自己当外人呀！」
　　那时的利见天在杭州，与母亲吃完晚饭后，去了魏敏老家，见到魏敏的母亲。然后，他走进了魏敏的房间。
　　「哎哟？稀客呀！」
　　魏敏的声音，从房裡的另一支画架后面传出来！
　　利见天一看，魏敏脸上带着些油彩，套着家居服，打着赤脚，连拖鞋都甩在一边儿！一头乌黑长髮随性的扎在脑后，手上的画笔，正在画板上用色涂刷。
　　「这么认真？」利见天见到魏敏一边画画儿，一边跟他打招呼，他的心裡就放鬆，软了下来：「吃过饭了没？」
　　魏敏的房间，其实早收拾得乾乾淨淨，空无一人，没有魏敏。只有利见天独自一人，幻想自己正跟魏敏说话：「我没办法…」利见天转头看着站在他身边的魏敏：「我没办法原谅那个傢伙！」他看着魏敏迷人俏丽的脸蛋：「我真的过不去！我恨！」他将魏敏搭在肩头的手握得紧了些：「我好恨！」
　　魏敏的身子，更靠近了利见天，她用手被圈住了利见天，柔声劝慰：「没事儿，没事儿！你们是多好的兄弟呐！别恨他…」
　　利见天此刻，眼角浮出了泪珠：「我没办法…傅宇他的父亲是个纵火犯！」利见天语气坚决，毫不留情：「我不会原谅他们父子俩！永远不会！」
　　利见天当时其实走进魏敏的房间，独自一人低声哭泣…

　　在悬空寺的时候，利见天打坐完，眼睛一睁，就见着了魏敏：「妳说说，是不是妳，把他带来的？」
　　魏敏做了个鬼脸：「他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才管不住！你们俩个都是这个样，我有时候，只像个跟班儿的！」
　　「我怎么…从没觉得妳恨他？」
　　魏敏在迴廊上挪动上身，靠着窗台：「我想，是因为你心裡不愿意恨他呀。」
　　利见天面露冷笑，不带情绪似的语调说：「我不恨他？我可以绑他绑起来，像烤鱼似的丢到火堆裡，眉头都不皱一下。跟我走吧？一起去四川？」
　　魏敏一手撑着下巴，眼睛滴熘熘地转，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那时的厢房裡，并没有魏敏。自然不会有「好」或是「不好」…

　　坐在高铁上往悬空寺出发的傅宇，觉得自己一人孤独不已的时刻…想着要是魏敏坐在旁边，会问什么呢？
　　「你去悬空寺，要跟谁下棋呀？」
　　「院长她说，只要我继续下棋，我家老头就会出现！」傅宇对魏敏挑了挑眉毛：「妳信不信？」
　　魏敏穿着一席湖水绿的麻纱洋装，长髮披肩，傅宇还能闻到她秀髮飘出的澹澹香味！只见魏敏嘴角撇笑，眼珠子清亮的滴熘熘一转：「你信我就信！」

　　利见天头一回认识魏敏，是他十来岁，躺在医院病床上的时候…
　　「我也弄不清楚小天是怎么了？我跟他约在商场，要一起到书摊子去挑棋谱！他刚从棋院裡放假回来…然后救护车比我到得还早！我看到小天的时候，他已经上半身全是血，多吓人呀！大家围着一起手忙脚乱的给抬上担架啦！」小傅宇表情夸张地继续说着：「我跟着救护车一起来的，还跟他妈妈说了呐！小天没法子说话，他的脖子给划出一道好长的伤口！真吓人！妳是谁？妳认识小天吗？」
　　小魏敏听着这小男生讲话跟连珠砲一样，连说带比的，把情况讲了一遍！
　　「我…我不认识他，他叫小天？我们三个人，都是一个学校的。」小魏敏说：「我叫魏敏！」

　　傅宇永远记得，魏敏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怎么啦？」魏敏在小酒吧门口拉住了傅宇！
　　「真气死了！我透透气去！」傅宇感觉到魏敏是真出力拉住他。
　　魏敏：「透透气可以，你待会儿得回来！」
　　傅宇：「我还得回来？」他还一肚子气没处发洩，还得回来继续生日庆功？
　　魏敏看着傅宇，对他说：「我担心你走远了，找不到回来的路。」

　　利见天一直忘不掉，自己对魏敏最后的承诺…
　　「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利见天问。
　　「我不在的时候，帮我好好顾着他。别让这野孩子乱跑！」魏敏说。
　　利见天吸了一口气，点点头：「我答应妳！」

　　四年前，利见天和傅宇，在魏敏的告别式那天，一个疯狂！一个失神…
　　那时的利见天，真的就像要夺取人命的白无常一样，手上握着半截可乐玻璃瓶子：「我答应她了！哈…哈哈！我已经答应她了呀…」利见天发疯似的又哭又笑，他困难的想吸饱一口气：「…我要杀了你！」
　　那时候，傅宇跪着没动，彷彿这一切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魏敏…不在了？
　　早就不在了…？
　　傅宇和利见天两个人，早就知道这事实，可一直不想承认，谁也没意愿放下魏敏…在他们高兴欣喜、脆弱孤单的时刻，心中爱恋着的魏敏，不还是出现在面前谈心的吗？
　　魏敏不在了。
　　监测着利见天生理状态的医疗器材开始发出红灯警讯！
　　段青玉第一个发现大师兄的苗头不对！他的脸上又开始浮出可怕的乌黑色血管痕迹！更吓人的，是他脖子上的绷带，开始浮出大量的渗血！
　　「大师兄！你怎么了？」段青玉：「赶快叫人！」
　　大刀连忙点头！「我去我去！」
　　段青玉看见大师兄利见天气喘发作的可怕模样，吓得花容失色！她可不想这样子刺激心上人的呀！
　　「大师兄，医生就过来了！你撑着点儿喔！」段青玉连忙让利见天坐起来，这样子或许让大师兄舒服一点儿，呼吸顺一点儿！
　　「人…人呢？」利见天一脸惨白，看着病房裡只剩下他和段青玉。
　　「谁？」段青玉回头一望，大刀不在，连傅宇也不知去向。只见到靠牆的衣橱裡，空空如也！
　　「这傢伙去哪了？」段青玉正回头对利见天说话，却发现利见天两眼往上一吊，失去了意识…

　　「火不是我爸放的，那是谁放的？」
　　大刀才刚通知完医生，利见天出了紧急状况！却在医院走廊上被泪痕未乾的傅宇给拦住：「是谁放的？」
　　大刀看着傅宇：「九星棋院的院长已经查出来了！四年前那场火灾，不是你爸纵火！是另有其人！」
　　「她还查出什么？」傅宇追问。
　　「你的父亲，这四年来，不是逃亡失踪，而是被人给压着啦！」大刀说到这儿，医生已经赶过来！大刀连忙跟医生说：「501病房！501病房！利见天！」他要带着医生赶紧回病房，最后跟傅宇说：「你们院长，已经到山东跟你父亲碰面了！他没事！」
　　傅宇呆站在走廊上，看着大刀带着医生往病房方向连走带跑。
　　他一手拽着衣服，就这么呆站着。是在想父亲？还是魏敏？
　　紧握不放开的手，又能捉住什么？他与利见天因着魏敏，不曾原谅对方。用怨恨与不屑的角度看待对方，然后呢？傅宇还是在第一时间赶到西宁医院。他恨利见天吗？恨什么呢？傅宇在病房裡看到小天的状况，他很开心见到利见天变成这样吗？当段青玉当着两个人的面，把魏敏已逝的事实，直接撕开的时候，傅予的心裡，也被撕开了一个大洞，一个原本用自我欺骗盖住的大洞！一切与魏敏这段时间的相处，仅仅是自以为是的幻想而已呀！原来，利见天也是这样呢！傅宇想到了这裡，他面无表情的站在医院走廊，站得僵直，又站得轻飘飘。唯一使劲儿的，是他的左手，紧紧地握着一包衣服…

　　倪中强一到山东临沂市，便交代马管家，要他安置好人手，免得一但碰上了傅思退，拿他不下来！棋赛的最后一局，正是第三张珍珑！他得要确保自己在棋赛进行中，获得第一手的讯息，用最快的时间找到埋藏两千年的「礼物」下落！
　　「妳要专心专注，别走神了！这是最后一张珍珑！明白吗？」倪中强语气冷峻，对着手机另一头的孙女倪晴叮咛。
　　「我明白。」倪晴回答得很简短，但实在有些话，想跟爷爷说清楚！
　　「爷！」倪晴小心翼翼地说：「如果，我们愿意跟大家分享这个谜底，一起作业，会不会更好？」
　　倪中强想不到在北京的最后一局前夕，自个儿的孙女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不会！」他斩钉截铁的说：「没人可以跟我分享！这个成果是我的！我不需要有人蹭过来，无论是谁，都没法子跟我一起作业，完成揭开谜底，找到『礼物』的任务，他们只会沾好处，佔便宜！我辛苦了这么久，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段，靠的就不是别人，是我自己！」
　　倪中强说到这裡，语气上虽然有些激动，但他突然警觉到倪晴说这话的心思！是她暗地裡背叛我吗？还是这孙女儿，在这个节骨眼上脆弱了？这个时候，可容不得一点儿差错！他换了语气，对孙女倪晴说：「呵呵，我的好孙女儿，爷爷知道这段时间，妳的压力也不小，咱们这就到最后一哩路啦，妳坚持着，爷爷也坚持着，咱们手拉手，走完这条道！我年纪大了，揭开『礼物』的谜底，是我最后的一个愿望！至于『礼物』的内容是什么？该怎么运用？往后得靠妳拿主意啦。」
　　「我知道爷爷的想法。」倪晴在手机那头，也说得情真意挚。
　　「好孙女儿，咱们一起加油。」倪中强温暖地说。
　　倪晴挂上手机前，对爷爷说：「我明白，您也别太累了，知道吗？」
　　她看着手机，心裡既不踏实，又带着点儿恐惧。她打小跟爷爷一起生活，倪晴知道爷爷的脾性，柔声说话，和蔼可亲，那是他心思裡别有所图的表现特徵之一。
　　若是这样，爷爷已经怀疑我，把我也当外人了吗？倪晴想到这裡，她是不安的，很不安。

　　段青玉趴在病床旁睡得正熟，突然有隻手拍了拍她的头。段青玉这下子醒来，眼睛一张开，就瞧见了利见天正看着自己！
　　「大师兄，你…你醒啦？」段青玉虽然脑子还迷迷煳煳的，但脸上已经浮出笑容。
　　利见天昏沉了两天，当他发现自己又恢復了体力时，发现段青玉正坐在椅子上，半身趴在床边睡着了。利见天看看窗外，已是午后时分。
　　他看着熟睡得段青玉，明白这女孩子，一直看顾着自己。想想，自己这些年，似乎没给小玉有过什么好脸色。因为，他早知道小玉对自己有意思。连黑无常都看得出来！
　　利见天想跟段青玉道声谢，却一眼瞧见了薄被上留着一摊口水！他不由得摇头笑了出来：「妳这睡相也太差了，看看被子上，全是口水！」
　　「啊？」段青玉这下子脸都红到耳根子上去了！
　　利见天叹了口气：「唉。没想到，被『天元』的一子错招，给整成这样。我的功力修为，真是不足。」他看着段青玉手忙脚乱地抽纸巾擦着被子边上的口水痕迹：「别忙了。」
　　「啊？」段青玉觉得自己真糗！怎么就在心上人面前睡到流口水？还这么一大滩？
　　「妳说的没错。」利见天缓缓说道：「魏敏，早就不在了。我知道。」他看着病房门口：「他也知道。而我们两个，都不愿意把手放了，把心也放了。」
　　段青玉明白，大师兄说的「他」，指的是傅宇。
　　利见天似笑非笑：「是时候，该往前走了。」
　　「走？」段青玉问：「走去哪裡？去□□傅宇助威吗？」
　　利见天摇摇头：「不，我不想去北京。去山东找院长。」他看着段青玉：「我才不想当那傢伙的保母，这活儿让黑无常去当。」
　　「好！」段青玉见大师兄说话中气足了，虽然他喉咙的伤口未好全，可是能说这么多话，也代表不碍事啦：「我帮你拿衣服，帮你办出院！」段青玉话一说完，转身要去衣柜，却发现衣柜空空如也？
　　「大师兄…你的衣服裤子呢？」段青玉问。
　　利见天可回答不了这问题！他可是在国际围棋名人邀请赛最后一站开赛前，又足足躺了两天呀！

　　「该跟他说什么呢？」
　　傅思退看着九星棋院院长郝芝兰递过来的手机，不由得这么说。
　　「老子跟儿子说话，还用想说什么吗？」郝芝兰笑道：「跟他说你很平安，也希望他好好表现！」
　　「就这样？」
　　郝芝兰点头：「就这样。」
　　傅思退拿起手机，慎重地拨出。
　　「喂？」傅思退听得手机那头有人接听了！他一下子觉得喉咙乾涩！囫囵弟说了个「喂」字。
　　「谁呀？」手机那头传来儿子的声音！
　　傅思退自从被倪中强囚禁之后，已经四年多没见到自己儿子了！他心底有很多话想跟儿子说，可这时却挑不出从哪一句话开始说起？
　　郝芝兰在一旁，将傅思退的手机通话改成了视讯。傅思退从手机屏幕上见到了自己的儿子，还吓了一跳！
　　「喔！是这样呀！这样可以边看着人讲话，没错！这个…这样子好！」傅思退两眼盯着手机屏幕，看到了自己的儿子！四年多没见，这…这儿子又长大了不少…更像个大人了…可吃了不少苦吧？
　　傅宇看着手机屏幕裡的父亲，这失联的四年多，自己背负着「纵火犯儿子」的名头，实在过得畏畏缩缩！心裡也着实怨恨过眼前的父亲！可这看上去，父亲的白头髮多了好多，像是老了十岁不止！他…赵墨石赶到北京，在国际围棋谬人邀请赛最后结决赛之前，找了傅宇，说出他父亲傅思退这四年来的遭遇。傅宇很难想像，一个人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地窖裡四年，会变成什么样？此刻从手机屏幕裡看到的父亲模样，老了好多呀！
　　「你…」傅宇见到了父亲，心底非常激动，一开口，也只能吐出个「你」字儿！
　　「你…」傅宇对着手机屏幕：「你…你知不知道！明天一早，我就得跟人工智能『天元』进行最后一战！这时候打电话来，你这不是搞事吗？我正在做重要的思想准备呀！这时候别闹！」
　　傅思退从手机屏幕裡一见到儿子，他头一段话竟然是这么说？这…傅思退愣了三秒钟！
　　「哎呀！我就说嘛！」傅思退转头对多年知交的院长郝芝兰埋怨：「我这兔崽子正在紧锣密鼓的准备明天的决战！妳硬是不信，非要我打电话查勤！」
　　郝芝兰听到傅思退这么说，自己就算再聪明睿智，也傻了！
　　「是不是？害我这老子被自个儿子给说了一顿！」傅思退边说，边瞅着手机屏幕裡的傅宇，希望多看清楚，多看上两眼：「这下子儿子都不儿子，老子都不老子啦！行啦！」他对傅宇说：「没事儿没事儿！你专心做准备，明天比完了再说！不吵你啦！」
　　傅宇其实不想就这么把手机给挂了，他是真有不少话想跟父亲说，他想说，这几年，自己有朋友照顾。这几年，自己的棋艺并没有放下！他是真的爱围棋！他知道，自己在小酒吧的后面仓库裡，杀得九星棋院的黑无常赵墨石九段昏头转向，差点埋在自己「画」出来的「戈壁大沙漠」裡吗？
　　傅宇没把自己真心想说的说出来，他最后交代父亲三句话：「这样才乖！记得吃饭！我忙去啦！」
　　傅宇手机收禁牛仔裤口袋裡，右手还紧紧握着不放！他的眼裡浮出泪光：「呼…」傅宇抬头看着酒店行政套房的天花板：「都没事了！没事！」
　　套房裡的卫浴间，传出冲马桶的声音！然后黑无常赵墨石从裡面走出来：「我说这也有趣呀！你这卫浴间的大落地窗，看出去景致真好！整个城市大半的夜景，都从这大落地窗看全了！可是，这也等于大半个市区，都可能见到我刚刚坐在马桶上呀！」
　　傅宇没搭腔。
　　黑无常赵墨石看着傅宇：「咦？你眼睛怎么啦？哭啦？刚刚跟谁讲话呢？」
　　「什么跟什么呀！」傅宇大声叫道：「你们就不能让我清静清静吗？」

　　郝芝兰在听完傅思退对儿子傅宇说：「没事儿没事儿！你专心做准备，明天比完了再说！不吵你啦！」之后，她明白这对父子真是一个脾性！两边都在装强悍。她笑着摇头，心想：也罢！至少通上话，彼此就没这么挂心了不是？
　　「明天，可重要了。」她对傅思退说：「左琳刚从北京要飞过来，她已经跟倪中强的孙女倪晴说好了，会派人保护她。」
　　傅思退看着手机：「所以，明儿个『天元』跟我儿子所下的每一步棋，都会及时传到这支手机裡，包括『天元』对『礼物』埋藏地点的多元推测？」
　　郝芝兰点头：「正是如此。」
　　「好！」傅思退大声叫了个「好」字：「我儿子叫我记得吃饭！这时间也不早了，咱们吃饭去！」
　　「我怎么一到山东，就跟着你吃吃喝喝没完了？」郝芝兰笑着说。
　　夜幕低垂，她与傅思退坐在国家一级文物保护局特派的大厢型车裡，盘算着晚餐去哪儿发落？

　　「不能放过我爷爷吗？」倪晴在北京一家酒店的咖啡厅裡问左琳。
　　左琳摇摇头：「绑架囚禁傅思退，已经是一条罪。对金永进，你爷爷涉嫌教唆杀人。怎么放？」她看着倪晴：「妳的作法，一开始就是对的！法外施恩的唯一途径，就是帮着我们找出『礼物』。」
　　倪晴明白，左琳说的是事实。她吸了口气，点头说道：「我就要个『法外施恩』！」

　　国际围棋名人邀请赛的最后总冠军战，就在紫禁城大图书馆隆重展开！
　　「哇喔！」棋评直播主兴奋不己，在直播室裡宣告：「现在收看国际围棋名人邀请赛的线上观众人数，已经突破四十五万人啦！大家对于九星棋院的见习生傅宇对上人工智能『天元』的决战表现出极大的关注呀！ 」
　　司仪对着大图书馆会场受邀参观的贵宾说道：「最后这一战，由九星棋院的傅宇！对决人工智能『天元』！这是一场珍珑战！国际围棋名人邀请赛的第五战，就是…挑战失传百年的『定乾坤谱』！」
　　棋评庞老师眉头一皱！「真有这『定乾坤谱』？」
　　「喔？我这可是头一回听到这棋谱的名儿！」棋评直播柳叶问：「请教二位，啥是『定乾坤谱』呀？」
　　女棋评方老师缓缓解释：「『定乾坤谱』，是传说中唐太宗，也就是秦王李世民，遇见了风尘三侠之中的虬髯客。虯髯客原本想要称霸中原，建立帝业，听说秦王李世民是人中之龙，于是安排了一场棋会，要好好打量李世民。若是真有大才，虯髯客甚至想要当场击毙李世民！」
　　「真是鸿门宴呀！」棋评直播主柳叶大惊！
　　棋评庞老师接着说道：「杀李世民，也要有个理儿，有个藉口！于是虯髯客邀李世民下盘围棋，若李世民输了，就趁机灭了他！」
　　「至于开局怎么佈置？就是这『定乾坤』珍珑棋谱的名称由来啦。」女棋评方老师还不忘先卖个关子！

　　「现在出场的，是人工智能『天元』的代表，倪晴小姐！」司仪介绍倪晴出场！倪晴穿着一身翠绿色的订製小礼服，脚上踩着三寸红底白色高跟鞋。手上拿着「天元」的连线平板，虽然面无表情，但实在明豔秀丽！两眼不旁视，直接坐上了棋桌黑方的位置。
　　「好！我的宝贝儿！这样穿，实在太衬托妳的美啦！」坐在贵宾席的鲨鱼卢盛大力拍手叫好！
　　真烦！倪晴眉头微微一皱！这个讨厌鬼，怎么能让他进来？

　　「另一位，在赛前抽籤时，抽到白子！也就是即将扮演珍珑棋谱『定乾坤』中，李世民角色的…九星棋院代表！傅宇！」

　　前一天深夜到达山东与院长郝芝兰、傅思退会合的利见天，看着段青玉手上的平板屏幕上，正连结到北京紫禁城大图书馆的赛会直播视频，一见到傅宇出场，嘴裡就骂了出来：「这傢伙！脑子裡不知道在想什么？」
　　段青玉也看傻了！
　　「我家这小子，怎么穿成这样？」傅思退大奇：「这可不是他的打扮呀！」
　　「这是合体了的意思吧？」郝芝蓝边说边看着利见天。
　　利见天被院长这么一说，觉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你这小子，怎么穿这样？」鲨鱼卢盛在会场大声地质问傅宇！
　　哼！关你屁事？
　　傅宇骂在心裡，没对鲨鱼卢盛真的骂出声来。
　　他这回登场，穿的可不是一向的牛仔外套牛仔裤搭T恤。而是一整套深蓝色的西装，纯白色的衬衫，连脚上也是高级订製的黑色小羊皮鞋。脖子上还繫着一条丝绸紫色领巾！这一整套…都是傅宇在西宁医院，利见天的病房裡拿走的！
　　傅宇在那当儿想的，就是放下过去！他不愿意再失去魏敏之后，再失去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气喘鬼！
　　傅宇拍拍上身西装，潇洒地坐下：「来吧！咱们一起！」

　　「他还说『咱们一起』？是不是呀？」段青玉看着利见天问：「这会不会不吉利呀？大师兄您还在这儿…他…」
　　「胡说什么？」利见天瞪了段青玉一眼！

　　「最终决战！珍珑棋谱『定乾坤』！即将开始！」司仪说出胜负判定规则：「黑方！人工智能『天元』！白方！傅宇！持白子者，在六小时的比赛时间之内，白方不少于二十手！若是白方经赛会最后计算，输超过二十五目半，则黑方胜！反之，就代表傅宇赢了世界上最强的人工智能『天元』！」
　　「哇！」鲨鱼卢盛一拍大腿：「这得输二十目以上才算输？根本是保送这见习生嘛！不公平！」
　　司仪看着鲨鱼卢盛冷笑：「卢老师，这一局，传说一开始，李世民就居于大劣势呀！」
　　司仪手一招，全场突然灯暗！
　　一阵强风袭来！从大图书馆观众主走道上，出现了一位身长丈许的巨漢，打扮做一风尘侠客状貌，两眼精利！深红色的鬍子长得极威茂！两边的观赛者纷纷挪位让开！这才发现这一丈来高的古代侠客，竟是三维投影？
　　想来这便是「虯髯客」了！
　　身高丈许的虯髯客，大步走向舞台！他朗声一吼：「鬍子隻手震八方！」
　　舞台中间上方大屏幕中的棋盘上，立刻出现了八枚黑子，同时下在棋盘四周的八个星位上！
　　「喔！」棋评直播主柳叶道：「一开始，白方要让八子？还全给下在星位上了？」
　　女棋评方老师道：「不止哩！」
　　此时，三维投影的虯髯客化成烟尘消失！继而出现的，是一位同样高大的俊美少年，腰悬佩剑，踏着大步出现！这位风度翩翩的年轻俠士，就是当年与虯髯客对弈的李世民吧？
　　「小生一子定乾坤！」这三维投影的李世民，往大屏幕中的棋盘中央一指，一枚白子下在天元星位！
　　此时赛场内一盏盏聚光灯打在舞台中央的傅宇及倪晴身上！
　　「珍珑『定乾坤』！」司仪大声说道：「最终冠军战，开始！」话一说完，他看了坐在台下的鲨鱼卢盛一眼，像是说：一开始这局面，白子要在二十手之后，输不到二十五目？够难吧？

　　「真难！」鲨鱼卢盛点头道：「白子最后只能输二十五目！黑子不能赢不到二十六目！双方都不容易！太有趣啦！哈哈哈哈！」

　　作者：房纯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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