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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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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傲在查我?”果然,从第一眼看见沈傲时,姬禾安便察觉到了此人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主,只是想不到他会执着到这种地步,千百年来居然毫无退缩的意思。
她顿了一二,“沈傲是因为什么查我?”
“我问问你,你要老实回答。”宣华妃不答反问,随后将她的两肩摊开,眉宇间透出几分哀愁。姬禾安很难从自己的母亲脸上看到这么真性情的表情,一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扯住自己的嗓子,让她一时哑然。
“你,你先说,你要问什么?”
“你是否杀过人?”
“杀人?”姬禾安几乎是惯性般的摇头,等她转身想着矢口否认的理由时,又同时想遍了之后自己的遭遇。
孤立无援并不是这里的处事之道。直到这一刻,她才突然明白,母亲曾经为自己丫鬟所设分局究竟是怎样一番意图。
“是,我杀过。”
“你杀过沈傲在意的人?”
“我......”听着母亲的审问,她十分想说一个不字,但说谎似乎对现在的她来说,已经没有了意义,“是,是他的女人,曾经在神皇殿当过婢女。”
“那么在你杀人之后,可曾想过补救的办法?”
姬禾安想要从母亲微微闪烁的目光中找到些什么,在这一刻,母亲眼里充满了期许。
结果很令人失望,连她自己也觉得如此。
“他那时只是一介小小的中府首领,而我是他的主子,所以——”
“所以你可凭身份来压他,让他放弃调查此事?”
她点头,一时发不出一点声响。
“我怎么以前没看出来,你还喜欢狗仗人势?”
狗仗人势。姬禾安有些头疼,这种骂人方式,真的是自己的亲娘吗?
她当然会不甘示弱,“很抱歉,这是遗传。”
宣华妃冷哼一声,随后仿佛嘲讽般的看着她,“如果你能遗传一点神礼司的小心谨慎,也不至于这么快走到这一步。赵氏族现在把你盯得这么紧,原因也很简单,赵清柔和赵仪两派之间出现分歧,她在试探你究竟是否站在赵仪一边。”
宣华妃睥睨一眼自己的女儿,见她眼神中传来深刻的恐惧,明白她已经经历过赵清柔的监视,“你今日所做的一切都会被赵氏族看在眼里。”
“我并没有做有悖她意的事,只是传了一些消息给她,就算她知道,也应该明白我的立场。”姬禾安想起了那一日血月上的眼睛,心尖忽然刺痛。她忙着解释,仿佛自己的母亲能大发慈心的救她一般。
“是啊,赵清柔知道你的立场了。同样,山鬼神和他那位阴险百倍的父亲长公子也知道了。”
姬禾安意尽阑珊,终于顿悟过来。赵清柔的监视,不过是在逼着自己表态。
“我允许你救伏茵,并不是因为什么慈心大发,而是为了让你暂时迷惑两人的眼。伏氏是赵氏族的外权亲属,对两者都有一定的影响力,你帮伏茵,不过是在证明你衷心于凤族。”
“但照你这么一说。”姬禾安突然被一种莫名的恐惧包围,“那个沈十三如果是凰族的人,那么现在的局势就异常复杂了。凰族从小在伏氏族安插眼线,摸清消息的同时,还能顺带博取他们的信任。”
“我倒不这么认为。”宣华妃喝了口茶润润喉,见姬禾安杯中的茶水已冷,招呼丫鬟又换了一杯,“这件事目前还牵扯不到这么远。对了,你是怎么确认沈十三是凰族的人的?”
姬禾安喝了口茶压压惊,“是胡昭,她告诉我沈十三的处所,我跟踪到她进了凰生殿。”
“哼,我的傻丫头。”宣华妃忍不住嘲笑一句,“就连你都能跟踪到的行踪,她赵清柔会不知道?”
“那她沈十三究竟是谁的人——”当问道这句话时,她终于明白先前的那股恐惧究竟从何而来,这一切一切的起因。
“那个沈十三是山鬼神的人,是他亲自散布的伏茵怀孕的消息?”
他亲自摧毁了深爱自己的女人?
“山鬼神的手段远远不止你看到的这样。他的父亲长公子已经许久没有动静,在那之后,他们真正所谋划的事,才是最可怕的。”
他们真正所谋划的?
“那,那沈傲也是谢南的人吗?”她说话的声音已经有些不稳,在故作镇定的背后,是一种寒彻心底的无望。
“照这阵势,应该是。”
在那之后,姬禾安求助过母亲,毫无疑问的被她拒绝了。姬禾安回神想到,如果事情真如她所说,赵清柔知道的一切山鬼神也明知,那么几日前她对弟弟姬成羡的忠告,也会一字不落的落入谢南的耳中。
他一定会认为,自己与他的交易会作废。
下一步,他将开始报复。
同样在一个月色如血红残阳的夜晚,姬禾安刨开自己卧室下的暗道,想也没想的便一头栽进去。
她要保持伏茵这个身份,直到献祭开始,自己作为神女登上祭祀台上的时候,无人可欺辱。
她是这么想的。
然而在第二日醒来之时,她已经被换上囚犯的素衣,整个人蓬头垢面,软软的瘫在牢房角落。
“吃饭了,死囚们!等你们再熬过十几日,就能熬出头了。”
“死命的东西们,到时候会把你们一同献祭给新上任的真宗,你们还能算的上是功臣呢!”
牢房外传来鞭打和惨叫,掩盖过阴影下一窝老鼠的合唱。
当她手握那个硬的像石头一般的馒头时,忽然记起那日邢州被处决时,他所露出的,比死亡更绝望的表情。
她就是第二个邢州。
不,准确的说,是第二个刑逸眠。
在被关押的第三日里,姬禾安终于败在这满屋的霉臭中,她想了很多,实在是很多,就连和姬成羡的吵架的情景她都回忆了好几遍,突然明白,那些本来不愿记起的回忆,回忆起来,竟然这么容易。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她初得叶草花时,自己比叶草花还要高一点,站在他身旁,自己仿佛一个欺辱良民的恶霸。
【草花,去帮我把水打好,我要沐浴。】
【为什么还不动身?人也不动,话也不说,你哑巴了?】
她那时对于这样一个无动于衷的婢女,感觉到了自己的威严被严重削弱。
【公主,水早就被阿昭打好了。】
【那你就再给我重新打一盆,不仅如此,我还要你来为我清洗身子,连脚指头都要给我洗尽。】
他还是不动。
【很高傲嘛,不亏是父君亲自送来的。】
她记得,她当时起身甩了他一巴掌,让他在院子里跪了三天三夜,他却还是不知错。不仅是不知错,还能凭着无畏的眼神看着自己的主子。
下一刻,他颤抖着并不灵便的双腿,顷身为她搓脚。
——公主说过,连脚指头都要洗尽。
如今想来以前那些可笑的自己,只觉得母亲说的没错,她不过是个狗仗人势的无能之人。
“吱吱。”是老鼠的声音,一只老鼠正在慢慢爬向她的衣摆,似乎想要撕咬这如草藤的衣料。
姬禾安出于本能的往后退,使劲抖落身上的老鼠。
最终,那只老鼠并没有掉下来,落在地上的是另一件东西——母亲在她离开时给的锦囊。
她扑过去,从老鼠堆里拿起锦囊,打开,里面有一张纸,写着:
置之死地而后生。
“大哥,你送饭的时间到了。”一位斯徒小卒见自己的老大喝酒喝上了头,还是好心提点了一句。
“他奶奶的,每次都挑这时间。”斯徒长放下酒碗,“我去去就回,你们别动我的酒。”
一个时辰后。
“老大,发生什么事了?”
“那个犯人,她自灭了。”
“对于姬禾安的一切,你是不是无比憎恨?”
凤仪殿,谢南的房间暗道里,伏茵被囚禁在这里多日。
“我是憎恨她,但那也比不了现在站在我面前,跟我细声细语的说话,内心却如此阴狠毒辣之人。”
谢南塞回本该就在她嘴里的手帕,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伏茵会这样的刚强倔强,不过没关系,人都是会变的,也是时候让她从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变为经过过是非的成年人。
“小姐今天吃饭了吗?”他问一旁专门负责服侍伏茵的婢女。
“回公子,小姐她今日把刚熬好的粥撒在自己的被子上,弄得今晚连睡得地方也没了。”
谢南回眸,“不想睡?难不成,你想和我睡?”
伏茵恶狠狠的瞪回去,她此刻除了厌恶,没有别的情绪。
“把粥再热一热,我来亲自喂她。”
伏茵本能的往后一缩。
“你再往后退,就要碰上自己倒掉的粥了。”他的话一下引起伏茵的注意,她特意转身看看有没有碰到,却忽然被一股大力控制。
还未等她回神,自己口中的手帕已经被瞬间拿开,随后是一股温热的米粥从自己的嘴里灌入喉咙。
也是在这一刻,她终于肯定,那些不是梦。
他的舌头刻在自己的唇齿间,缓缓有序的将米粒搅入自己的嘴里。
她忽而开始流泪,许久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