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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遥遥无归期(一) ...

  •   黄泉路,阴阳道,奈何桥。那少年望着轮回晷,长叹一口气。孟婆支着拐杖躬着身子站在他的身侧,眯着眼笑着,“时辰快到了。”
      那少年转向来时的入口,眼中竟是说不尽的失落。
      孟婆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轻轻叹气,“上神还没等到想见的人吗?”眼前这个场景孟婆已经见过三回。自庄碾被罚入世轮回,他每过黄泉路便会那样痴痴地望着那入口然后失落地离去。
      他似有万千思绪涌入心头,“嗯,还没等到。很久以前有个人答应过绝不会让我孤身一人,可是都过了三百年,她怎么还不来?”庄碾欲言又止最终不过是摇头,浅笑,“罢了,不等了。”孟婆讪笑,两眼眯成了一条线,回头看他,“难怪老身每每见你你总是失魂落魄的样子,原来是害了相思。”
      “婆,婆婆说笑了,她只是我幼时一个朋友而已。”庄碾脸色骤变,表情略显尴尬,“我,我先告辞了。”转身便将跳入那轮回晷。孟婆望着转动的轮回晷,低声呢喃,“愿下一世你能找到那个人。”
      ——
      魔界的万鬼窟是个万恶之渊,向来只关极恶之人。万鬼窟的深处建着一座最大的牢狱,数不清是从多少年前开始,那牢门终于被锁上,却是因为一个女娃娃。
      万鬼窟的牢狱不似凡间的那般,它的墙是望不到顶的崖壁,底下也并非是平地,而是一大片血池。那间牢狱是江月弦这一生最不愿回忆起的地方。三百年多年,她没过过一刻的安逸,时至今日每每入夜,她仍是能听见那四周传来万千生灵的怨念声,那一声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壮年的、妇女的、老妪的、婴孩的。。。。。。原本于她而言三百年多年不过是转瞬即逝,可在这分不清昼夜的监牢,偏偏度日如年。
      这世间不论是谁凡是被关进万鬼窟者皆会因为血池的魔气而日渐忘去本性最终入魔。魔尊青崖本就作此打算,对他而言江月弦若能入魔为他所用,那失去的千年修为与之相比完全不值一提。便也放任她被关在那。他开始期待当她的执念一日日的被消磨,当魔气一丝丝地涌入她的骨血…
      可多年来那牢狱传来的消息没有任何价值。他变得越来越急躁,所以凡是“毫无异动”那些报告的牢狱就会被断手或断脚。于是每每来回报的消息就被精确到江月弦喝了几口水,吃了几粒米,说了几句梦话。
      直到那一天青崖亲自走进那间牢门。
      当时的江月弦正被一团团黑气纠缠着,撕咬着,她狰狞着脸眯着眼瞥了一眼牢门,那一身幽色的黑衣不是魔尊青崖又会是谁,而此刻的魔君正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场景。自江月弦被关在这,身边的黑气就不断出现,每隔几日血池就会生出恶灵。她身上的伤本该有千千万,却因为她的体质伤口会加速愈合,故而伤口来了又去去了又来。
      而此时的江月弦身上已是血迹斑斑,青崖挥袖甩开那些恶灵又阴阳怪气地讥讽了一番“啧啧啧,你们这些恶灵真是不识好歹。这堂堂的上神也是你们能碰的?孩子,你怎么也不反抗,就任凭他们伤你呀?”她只紧闭双眼,不去理会。
      “可怜的孩子,都伤成这样了,这江云酌也不知怎么回事,竟然还不来救你。”青崖仍是不停地试图去激怒她,可她仍是没有任何回应。
      就在青崖停下恶语时,江月弦忽然开了口“你那右眼还好吗?”
      短短一句话却是在青崖的伤口上撒了把盐。
      众人皆知,当年魔尊试图抢夺天帝之位,江月弦刺瞎他右眼,而这右眼便是青崖的修为要害,一瞬间千年修为就此毁灭。也因此千百年来魔界的地位一直低于神界。
      旧事重提青崖已是难以压制心中怒火“你到现在究竟还有什么资格这么嚣张!不如这样你求求我?你求我我就考虑放了你。”
      “做梦。”
      “……你这刚硬的性子倒是和江云酌有几分相似。”他无奈地笑着,“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一件事,你可知道那底下是什么?”青崖指着血池,面部已经开始扭曲,“我们魔界每抓一个生灵便会将它的鲜血放干倒入这片池子,时至今日我也说不清这里到底欠下了多少条命?你看看这周遭的怨念,他们深夜的哀嚎声你可听得真切?”
      青崖蹲下将手伸向血池,用地上的茶碗舀了半杯一饮而尽,“这味道果真是香甜。”青崖挑眉抬头看着那狼狈的人,“可要来一口尝尝?”见江月弦没有回应,青崖舀起一杯,两指一并,酒杯平稳地浮在她的眼前,直逼她的嘴。青崖找了块地搭坐着悠悠地说着“你和江云酌不是很喜欢守护六界,守护生灵吗?那你闻闻这万千生灵的鲜血香不香甜?”
      江月弦怒瞪着眼紧闭着嘴,酒杯一迎上来她就别开头,这模样在青崖看来只会显得滑稽,下面的人看戏一般笑得欢畅。争执中一滴血飞溅到她的眼中。
      江月弦却发现自己变得有些不对劲。这血闻着确实香甜,就像是蜜露一般,喉咙开始由内而外开始发干,她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这一切早已被青崖看在眼里,他露出邪笑“上神原来也不过如此,看来我是白担心了。”青崖手一张,酒杯掉入血池,他起身示意着准备离开。
      “担心?什么意思?”
      “…哈,忘了和你说了,我这里杀戮太重,早已汇集了太多太多的怨念,日复一日怨念早已化为魔障,魔气会一丝丝侵入你的骨血,思想。你待得越久魔气便越重,直至有一日你将从一个神变成一个魔。”青崖越讲越激动,越讲越得意。
      “怎么可能?我自出身便是一个神。”江月弦有些心虚,明明以前她说这句话时还是自傲满满。
      “你心虚了?你刚刚也察觉了吧,那杯血可是像甜羹一般香甜得紧?”
      “没有,不可能,怎么可能!”她讽刺地笑着,拳头却越握越紧,越握越无力,语气也越来越暴戾,那一瞬间她眼底的红光一闪而逝。
      “直至有一日你将从一个神变成一个魔,直至有一日你将从一个神变成一个魔…”青崖的话不停地在她脑海中打转。江月弦早就失了方寸,加上如今自身的状况更是惊慌,可表面上却只能表现得若无其事。
      打那天之后,青崖便再也没有来过。反倒是江月弦噩梦不断。她反复地做着相同的梦,梦见自己跪在祭尘殿前受着鞭刑,伤口交错,血迹斑斑,众生却在笑。——你们在笑什么?
      “笑你一朝成魔,笑你愚蠢。”人群中不知是谁这么喊了一声。
      紧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辱骂“你不坚定才入了魔道。”“她成了妖怪!打死她!打死她!”“打死她,才能避免我们受害。”
      “我不是魔,我没有入魔,我没有,没有。江云酌!救我,江云酌!江云酌!我真的没有!”她在梦中哭喊着,额头的冷汗抑不住地冒出。
      “我不是魔!庄碾…”,她忽然惊醒,庆幸的是这只是一场梦。她回想着最后一句话——庄碾?好耳熟的名字。是谁?怎么总觉得忘了什么?
      日子又恢复了以往,恶灵每过几日就会从血池中得到新生,对她又是无休无止的撕咬。可任凭那些玩意儿再这么折腾,她终究是不一般的身份。血一旦触碰到这些脏东西它们便会消散。而噩梦也在一天天地重复着,甚至越来越真实。
      这日,江月弦是被吵醒的。
      “放过我们吧!大人。我的娘亲还在家中等我回去。”她竖耳,那是一个孩童的哭泣声。
      “放过我吧,大人。”声音一个接着一个,变得嘈杂混乱。
      江月弦没想到小兵竟领着数十人开了自己的牢房,她定眼一看皆被用绳绑住了手,瞧来人的模样大抵是群凡人,男女老少比比皆是。
      江月弦皱眉忽然身上的铁链断裂,“啊——”她重重地摔在地上,吃痛地喊了一声,五脏仿佛都要被震出。众人下意识地往身后退了一步。
      江月弦的眉头越拧越紧,经过刚才那一摔她疼得讲话也失去了气力。小兵走上前指着那群凡人道,“军师说了再过些时日是个不寻常的日子,特地找了些人来照顾你。”
      不寻常的日子?
      小兵隔着牢门对着那帮凡人命令道“从现在开始你们可要给我好好照顾那位姑娘,否则——吃了你们!”
      “我求求你放我们出去吧,求求你了!”铁门被拼命的摇晃,可到底是凡人能拿一扇玄铁门也怎么办。
      人挤在牢房里你瞅瞅我我瞧瞧你,转而又纷纷地望向了江月弦,“求求你,求求你放了我们吧!”她猜想是那小兵的话让他们有所误解。
      “求我?”此刻的她已经是坐了起来,自嘲地笑道,“求我有什么用?我不过是个废人。你们还是求自己吧。”
      “。。。。。。”
      江月弦蜷缩在角落里倚着岩壁,刚才一摔似乎是伤了膝盖骨,血从膝盖,手臂一点一点地冒出。她忍着痛刚想撑手站起可手掌的传来的痛更是给了她深刻的打击,摔了下去。
      她这一生从没想过自己竟会有这么狼狈的一刻。
      人群中跑出一个婆婆要去扶她,却被一个壮年拦住。
      “娘,你干什么,她是妖怪!”
      “妖怪?”江月弦捂着伤口愤愤着,“你们别拿这个词侮辱我。”
      婆婆推开那壮年,“她都伤成这样了,伤不了我的。”说完就跑到江月弦身边将她扶起,靠着岩壁。“这好好的丫头怎么就给折磨成这样了!你父母知道该有多心疼。”
      父母?她何来的父母。她只是从江云酌身上剥离的神格而已。“无碍的。”江月弦此刻是真真后悔为何当初让江云酌给她安上这血肉之躯,这从十多米石壁摔下的感觉真不是好受的。
      婆婆捋起她的袖子,摘下身上的水壶给她清洗伤口。她忽然抬眼“谢谢。”嘴角轻扬,让人看着亲切,可眼神却是死寂的。
      “姑娘,你是怎么惹着那些妖怪的?我瞧你年芳也不过十九。”
      “我废了那魔君一只眼睛。”
      旁人听见这话都是取笑一番,“别开玩笑了姑娘,那可是魔君,你怎么有本事废他的眼睛?还是别吹牛了。”
      “是吗。”江月弦也觉得自己像是笑话就没再说什么。
      万鬼窟外。
      小兵回来禀报青崖事情已安排妥当。
      “什么!掉下来了!”青崖狠狠地扇了小兵一巴掌,“我让你把她放下来,不是让她摔下来!她江月弦就算成了废人,可她上神的身份就是摆在那里,我看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小的错了!”小兵吓得跪下,“军师您快替我求求情。”
      这被称为军师的人名为荆岚,与江月弦一般年纪。他长了一双风情的桃花眼,在魔界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美男子。他自幼年被魔君捡回,习得一身魔界术法,多年受魔气沾染变成了堕仙。
      荆岚低眉冷笑着“把他扔去幽冥窟喂狼!”
      青崖都快忘了,他已经答应了荆岚和那丫头成亲了。
      “饶命啊!魔君!”青崖甩手随小兵被拖走“求求您,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不要!不要——”求饶声渐渐飘远。
      回头看,荆岚已经靠着柱子开始把玩手中的长玉笛,与刚才完全是两个人的神情。那丫头在他心里终归是不一样的,青崖还从未见过荆岚一个人自顾自的笑。他意味深长地拍拍荆岚的肩,将衣袖摆到身后大步离去。
      荆岚笑容忽然凝固,狠厉地盯着那只长玉笛,喃喃自语着,“快了,我等了这么久,只要再过些日子,待你和我一样入了魔道,你就会明白这世间只有我才有资格和你站在一起。只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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