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刹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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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夜已深。
除了寒道司放哨以外，其他人都休息了。这几天大家也都累坏了，好不容易有个调整的时间，当然要好好加以利用。
“还没到吗？”山间凛冽的夜风带起少年及腰的黑色发丝，寂静地仿若自然的叹息。抬头有些无奈地看着被拽住的右手，少年那一双明亮若星辰的灵眸中却溢出些许温馨，“究竟要去哪里啊？”
“马上就到了——就在前面！”琥珀色瞳孔的少年指着裂缝尽头与天相接的地方，颇有些兴奋，“雨浩，你一定会喜欢这个地方的！”
霍雨浩忍不住抿唇，眼角挂着柔和的笑意。快入夜时，龙皓晨就趁没人留意悄悄跟他“咬耳朵”，说是发现了一个地方，一定要在晚上的时候带他去，而且只带他一个人。
沿着山谷间的缝隙走了大约一刻钟，龙皓晨异常坚决地不告诉霍雨浩他们究竟要去哪里，而且还不许霍雨浩用精神力探测周围的情况，弄得神秘兮兮的。
“小心点儿，万一有魔族呢？”霍雨浩也不由得被龙皓晨高涨的情绪感染，还是颇为谨慎地担忧起处境来。
“这里魔族不会来的——到了！”龙皓晨突然站定，霍雨浩闻声，探出头向前望去，也不禁惊呼一声。
山势渐低，尽头处已经渐渐贴近地平线，不算陡峭的山脉沿着一条平滑的曲线将水天连接起来。原本荒芜的土地上也渐现生机，植被覆盖开始密集。放眼望去尽是湖水广阔，如同一面明镜，将四周环抱的连绵高山、空中高悬的朗朗明月、夜晚点缀的繁星点点，甚至站在陡壁上的两个少年都倒映在心底。原本宝蓝色的清澈湖水在黑夜笼罩下失却亮丽的光泽蒙上一层灰色的面纱，却不会失去原有的魅力，反而独具美感。月光照耀下恍然看去，甚至是深深的、掺杂着灰色的蓝。
抬头望去，漫天星斗挣破夜幕探出来，夜的潮气在空气中漫漫地浸润、扩散。悠远的星闪耀着，像细碎的泪花，将那轮圆月包裹起来。
仿佛将外面的腥风血雨都忘却，为这里空出一块净土，仿若人间瑶池。明明是魔族的领地，却没有遭到一丝一毫的践踏，实在是难得。
“雨浩，”龙皓晨后退一步，借着漫天星光清晰地看见霍雨浩眼中充盈的向往与陶醉。轻轻牵起他纤细的手，并肩而立，“你喜欢这个地方吗？”
终究是少年心性，无论在敌人面前多么杀伐果断，无论在同伴面前多么冷静自若，此时与最心爱的人共处时，总是带有孩童般天真的期待与忐忑。也许，这就是爱情的可贵之处吧。
霍雨浩扭头，对上龙皓晨清澈的琥珀色双眸，展颜一笑：“我很喜欢。”
躺在柔软的草地上，身旁是自己此生认定要相爱相守的人。静静地倾听夜晚的歌声，婉转清亮而又如泣如诉。
“这个地方我在周围勘察的时候发现的——”接下来却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曾经在心中滚瓜烂熟的腹稿此时却遗失殆尽。
也许每一个人都是这样的，在面对挚爱时，所有的心思与筹划都会被忘却，所有的污秽与犹豫都会得到洗涤。不管是谁，不管他有怎样的性格、命运，甚至是人生，都会拥有这样青涩、纯真而美好的爱恋，那是他们一生中最美丽的流年。
英俊的脸庞上蒙着一层羞窘，却被突然覆上自己右手的一只柔软无骨的手抚平，龙皓晨心中的迫切与急躁也仿佛被瞬间冻结，“我觉得这里很漂亮，就想给你一个惊喜……”
“嗯，”霍雨浩觉得自己的心也被龙皓晨的温柔与细心变得无比柔软，“我很喜欢这里。”
龙皓晨也渐渐放松下来，指着满天星光，道：“雨浩，你还记得么，小的时候我也带你出去看过星星呢。”
霍雨浩微微颔首，他当然还记得。那时候他刚刚加入龙皓晨的家庭不久，虽然没有山珍海味也没有消遣娱乐，他却始终觉得那是他一生中最难忘的时光。“我记得母亲后来发现你半夜不睡觉却带我出去玩儿，还训了你一顿。”
“嘿嘿，”龙皓晨有些困窘，挠挠头，“雨浩，其实我有好多问题想问你的，但是现在反而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霍雨浩合上双眼，睫毛却微微一颤，果然还是避不开吗……扭头看向龙皓晨，语气里是从未有过的坚定，仿佛将一切都置之度外：“我不想骗你。你问，我会回答。”
龙皓晨吓了一跳，连忙摇头，“不，其实没关系的……”语气渐渐沉下去，带了几分温柔与宠溺，“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其他的都无所谓。”
霍雨浩鼻尖一酸，这样毫无保留的信任，他有多久不曾接触了？也许正因如此，他才更不能有所隐瞒。这样纯净的情感之中，不应该有欺骗的存在。
沉默许久，少年的声音再一次响起，酝酿许久的平淡却难以掩盖语气下的真正情绪，“我不属于这个世界。”
“嗯。”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声音，带着同样的平静。
似乎是不甘心于这样中规中矩的回复，或许是被塞了一下，复又道：“我原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因为一次意外，才来到了这里。”
“嗯。”简单的一问一答。
“……你怎么这个反应？！”霍雨浩侧头，颇有几分嗔怒。见那人还是一副胸有成竹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不禁有些恼怒，伸手拧了一下龙皓晨的胳膊。这样略带些撒娇意味的动作换了以前霍雨浩是绝对做不出来的，不过现在不一样。爱恋能够轻而易举地改变一个人，说的就是这个道理。更何况以前从来不会有一个人给予他依靠与信任，使他可以卸下身上的重负。只有龙皓晨，使他可以全身心得到放松甚至升华。
龙皓晨苦笑一下，由着自家媳妇儿的小情绪，“你会离开我吗？”
这样突如其来又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问得霍雨浩一愣，然而这样的问题总归有几分严肃，完全不像是玩笑话。摇摇头，不假思索地说道：“不会。”
“那就足够了。”龙皓晨闭着眼睛，右手摸索着，食指指尖相触，再相牵，最后十指相扣。
尽管被龙皓晨这毫不自知的情话给弄得心头一暖，想想曾经自己因为这份爱恋而承受过的担忧与痛苦，霍雨浩还是冷哼一声，“别转移话题。你怎么只有这个反应？”
龙皓晨一呆，“那我应该怎么反应？”
就算不质疑，怎么说也得惊讶吧？反正霍雨浩是这么猜想的。然而自己心里面脑补是一回事儿，真正把这个想法告诉别人又是另一回事了。搞得自己好像很期待某人的反应一样……于是霍雨浩抽出自己的手，别过头去，刻意忽略自己微微发烫的双颊，“没什么反应。”
龙皓晨仍旧一头雾水，连忙伸手搂住霍雨浩纤细的腰肢，哄道：“雨浩别生气，我知道你有秘密，也不想逼你说出来。我只是觉得，如果我平静地接受，你可能会好受一点儿……”
霍雨浩回过身，“谁说我生气了？我会这么小气吗？”
“是是是，雨浩最大方了。”龙皓晨不禁莞尔。
搞得好像是自己的错一样……霍雨浩刻意忽略心底的别扭，“关于我曾经的那个世界……”
龙皓晨非常满意于“曾经”这两个字，同时也沉醉于霍雨浩口中那个叫做“斗罗大陆”的地方，那种叫做“魂师”的职业，“魂兽”、“魂环”、“魂技”，无不将龙皓晨引领向一个神奇而难以想象的世界。
“这么说来，那只人鱼，还有那个能够探测周围的能力，都是‘魂技’咯？”龙皓晨基本听懂了斗罗大陆的世界观，虽然一下子接受起来有些困难，不过以他的智慧，也大致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嗯。我是双生武魂，就是说有两个武魂，一个叫做灵眸，一个是冰碧帝皇蝎，也就是极致之冰……”霍雨浩一边比划，一边讲解。
其实龙皓晨真的不觉得有多么震惊，不管那个叫做“斗罗大陆”的世界说出去将会多么惊世骇俗，他都觉得很容易接受。他只是冥冥之中对此有所猜想，只是坚信着自己的爱人，绝对不会普通。
沉吟一阵，龙皓晨突然抬头，“雨浩，你以前怎么没用过那个‘精神探测共享’呢？这么厉害的能力，足以掌控全场了。”
“呃……”霍雨浩一时语塞，胡乱搪塞道：“因为、因为……我们团队已经这么厉害了，完全不需要这个技能嘛……”说完他就有一种抽自己一巴掌的冲动，这理由烂的，连他自己都不信。
“……”龙皓晨仔细地凝视着霍雨浩有些躲闪地双眸，愈发坚定了自己的猜想，却没有点破，有些东西只要彼此清楚就好，如果说出来，反而会使这份好意遭到践踏。于是只是柔声道：“谢谢你，雨浩。不过以后不用了。不管你以前是谁又是怎样的，现在你就在这里，你就是霍雨浩，你不是我的附庸。”
霍雨浩眼神一闪，嗫嚅了一下，小声嘟囔了些什么，却被微风带走。完全听不清楚。
最紧要的事情讲完了，闲聊一下也是不错的。星空、朗月、小湖，最关键的是只有他们两个人。正式交往之后却因为猎魔团的事务而十分忙碌，别说约会了，连二人空间都很少有，现在这么好的机会不利用一下龙皓晨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雨浩，其实我早就想问你了，当初猎魔团决赛，明明是不允许旁观的，你是怎么看到我的呢？”将霍雨浩柔软的手放在自己掌中，龙皓晨问道。
“是我的老师墨宸栎带我去的，你也见过她的。”霍雨浩毫不犹豫地告诉了龙皓晨。“老师是九阶四级冰系魔法师，一直待我很好，我这几年也是多亏了她的照顾。”
“好厉害！”龙皓晨赞叹道。
“嗯。”想起墨宸栎，霍雨浩心中也隐隐有些挂念。
“我也遇到了一个对我很好的老师，他叫夜华……哦对了，我还认了一个姐姐，就是士级四号猎魔团的李馨，这个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呢……”
璀璨星海之下，水天相接的边界处，两个少年，徜徉在回忆的海洋之中。
萦绕在周身的是甜美清新的气息，侧过头去，自己捧在心尖上的那人，就这样安静地躺在自己身边。那个人柔和的侧脸，细碎的额发，玉石一般晶莹的双眸……就在这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别人，没有纷扰，安静的世界。好想使这一刻持续下去，永远、永远，就这样烙印在自己心里。
似乎是感受到了龙皓晨毫不掩饰的目光，霍雨浩略带疑惑的侧头，四目相对。
夜晚很静，静的能够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曾听人说当你爱上一个人并且那个人也爱你时，你们两个人的心意就会是相通的，而眼睛又是心灵之窗，不管他在想什么，你都能从他的眼睛中得到答案。一对默契的情侣，是可以直接通过眼神进行交流的，而无需外物与媒介，是最诚挚的感情传递。
然而当霍雨浩对上龙皓晨月光下发亮的双眸时，却只是被其中温柔的水波一下子淹没、沉迷，自此万劫不复。仿佛幽深的泥潭，永不见底。一旦陷入，就再没有可能逃脱。即使明知危险，也要毅然深陷其中。他自己也的确是这样，被龙皓晨深深吸引，为龙皓晨的温暖所渴求着，曾狠下心来斩断却依旧藕断丝连，最后才明白，有些东西他一辈子也无法剪断、无法割除，例如说，羁绊。
“在想什么？”霍雨浩的目光就这样黏在自己身上，龙皓晨不但没有半分不适，反而还有几分惬意。也许只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都是无比快乐的。微微侧身，一手撑在地上，另一只手伸出，撩起霍雨浩额角零散的发丝，龙皓晨柔声问道。
霍雨浩摇头，突然目光一凝，聚集在龙皓晨贴于脖颈的挂坠上。那是一个小小的骷髅头，大约只有拇指指甲盖大小，精致如水晶。而龙皓晨带着的项链本身则是一颗颗黄豆粒大小的白色透明宝石，宝石上面散发着淡淡的白色荧光，柔和的光明气息给人一种发自内心的温暖。
原本这吊坠正好吊在龙皓晨胸前，被衣服挡住一点儿都看不出来，此时他一侧身，吊坠就落到了颈项上。
“这、这个是……”龙皓晨也是心头一紧，亡灵法师伊莱克斯的事情，他并没有打算隐瞒同伴们，更何况是面对霍雨浩，但他还没想好怎么说。抬头，却发现了霍雨浩的异样。
霍雨浩在看到那骷髅头的一瞬间，有了明悟一般的觉醒，一瞬间他想起了恐怖悲啸洞穴中的那声声共鸣与召唤——不会错了，就是来自这里的。然而此时那骷髅头好像不带善意，霍雨浩只觉得自己的精神力仿佛被瞬间击溃，却没有痛不欲生的感觉，只是传来阵阵麻痹，连呻吟声都无法发出。眼前陷入一片黑暗，明明能够听到龙皓晨急切的呼唤，却根本无法应答。
“雨浩？雨浩！”
……
“手握日月摘星辰，世间无我这般人。”
……
“你很优秀，我对你也很满意。记住，以后做事，不可偏激。心正则人正，无论什么样的力量，在心正之人手中用出，都只会是正确的用途。”
……
“痴儿啊痴儿，难道老夫白教授你一场么？”
……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能走到那一步。以这个世界可以真正有神存在的条件。说不定，你还会在别的地方找到我的神识碎片，或者是利用我们之间微妙的联系，还原我的神识之火。老师等着那一天。不要难过，对于我来说，早已不是第一次死亡了。”
……
“雨浩，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决定将我所研究的亡灵魔法全部传授给你的么？是在当初你的另一位老师，龙神斗罗穆恩去世的时候。那时候，你那深切的悲伤感动了我。令我真正将你看成了弟子。而现在，同样身为老师的我，也不得不离开你了。”
“不要因为我的离去而难过，对我来说。这未尝不是一种解脱。等你有一天也能达到老师这个层次的时候，你就会发现，生命的意义绝不是存在与死亡那么简单。老师这一生，见过太多、太多的死亡了。对我来说，这次的离去，只是灵魂一种转化的过程而已。而且，老师也并不是完全离开。在我与你融合的时候，我的神识其实有一部分就被你所同化了。而我在离去之前，将这部分被你同化神识的封印彻底解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相当于拥有了第三个武魂。而这个武魂，就叫做死灵圣法神吧，也算是纪念我曾经的存在。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能够成为神。我相信，你也能通过融合我的这部分神识在你们这个世界以外的地方去寻找我的神识。甚至是直接将我的神识激活，创造出一个新的我。不要惊讶，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只要你的能力可以达到。就一定能够完成。”
……
“老师这一生不敢成神，但我希望，我的弟子有一天能够达到那样的境界。那么，你就将是我这一生最大的骄傲。”
“孩子，作为一名强者，要勇敢、要坚强，不要哭泣。眼泪只能是懦弱的表现。老师最希望看到的，是你平淡的接受这一切。最后，老师在临去之前，借助我神识最后的力量，将和你们曾经在一起的这一部分记忆释放了出去。如果在其他空间还有我的神识碎片，它们就一定会接收到这部分信息。老师等着你去寻觅。想要更早的见到我，努力修炼吧。再见了，雨浩。”
“老师！”惊呼着起身，脑海之中仍是伊莱克斯的音容笑貌，不自觉间滂沱泪水已经模糊了双眼。
“雨浩？”龙皓晨连忙上前，拉住霍雨浩的手，试图使霍雨浩冷静下来。
“皓……晨？”霍雨浩一呆，龙皓晨的声音此时对他来说就仿佛一瓢冷水浇在熊熊燃烧的烈火之上，使他渐渐冷静下来，双手紧紧抓住龙皓晨的手臂，仿佛溺水之人手中的救命稻草，呼吸仍然有些急促。
四处张望一下，他们仿佛又回到了恐惧悲啸洞穴。唯一不同的是面前有一座七层高塔，总高度足有百米开外，样式古朴，七层、四面、八方，散发着浓郁灰色光晕，充满死寂与恐怖灵力波动的灰白色高塔。
这座高塔就在锥形洞窟的正中央，占据了整个洞窟的绝大部分面积。一层层灰色光晕不断从高塔上扩散。
“这里是……”霍雨浩呆呆的环视四周，眼神有些迷离。
龙皓晨也不知道怎么解释。霍雨浩晕倒之后他只是眼前一晃，莫名其妙地就到了永恒之旋律中来。说起来也真是，他明明名义上是伊莱克斯的徒弟、永恒之旋律的主人，却从来无法控制这神奇的骷髅头，甚至颇为被动。到现在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突然眼前永恒之塔的大门金光四射，光彩扭曲、折射，四周环境也跟着突变，仿佛空间扭转。
放眼望去，一切尽是金色。圆形的厅堂直径大约有三十米左右。穹顶拱形。周围一共有十二根金色的柱子围绕着。无论是地面、穹顶还是那些柱子全都有着无数细密的金色魔纹符号。整个厅堂地面，是一个巨大的金色六芒星。有淡淡的金色雾气升腾。
在这六芒星的中央，有一尊巨大的棺材，长五米，宽三米。这尊金棺上镶满了各种瑰丽的宝石。不，不只是宝石。还有魔兽的魔晶和人类的灵丹。竟然没有一件是低于九阶的存在。
龙皓晨讶异地看着这一切，这一层连他都没有来过。但看到那座棺材时，顿时有了猜想：这就是永恒之塔的第七层，死灵圣法神、长眠天灾伊莱克斯永眠的地方吧。
一道白色烟云缓缓从那金棺之中徐徐升腾飘荡着在空中凝聚。
很快，这白色烟云凝成人形，赫只是却没有下半身，下半身如同白色烟雾一般，与那金棺相连。
同时，在霍雨浩身上，一个奇异的灰色魂环缓缓升起，当这灰色魂环出现的时候，伊莱克斯的身影在他身边一闪而逝。一道金光突然从中射出，落在那白烟上。金光闪耀，一股熟悉的气息骤然扩散、出现。
灵魂正向外散发着一圈圈白色光晕。而他的本体之上，死亡气息竟然在缓缓的向外扩散着。灵魂凝结而成的躯体上，那一双原本没有任何光彩的眼眸似乎比之前明亮了许多。正目光灼灼的注视着他们。
“老师！”霍雨浩“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难以抑制的情绪如流水般喷涌。
老师？！龙皓晨大惊，这时候却不是询问的最佳时机，只是在一旁干着急。雨浩竟然是亡灵法师的徒弟？若是换了别人，龙皓晨首先就要对这个人无比警惕和怀疑，可这个人是霍雨浩，龙皓晨只是觉得震惊和不可思议，却全然没有疑虑，他始终相信霍雨浩是有分寸的。
“雨浩，”伊莱克斯看向霍雨浩的眼神充满了温和，双手做了一个向上托起的动作，就将霍雨浩扶了起来，眼中流露出一丝怀念与怅然，“没想到你真的找到了老师另一缕神识碎片。”说着看向一旁的龙皓晨，“你就是永恒之旋律选中的继承人吧？还这么弱小，原本以你的实力，要唤醒我真正的灵识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龙皓晨一愣，思索一下，这个声音就是当初他初入恐怖悲啸洞穴时的那个，按理说他也算伊莱克斯半个徒弟，但要他管一个死灵法师叫老师，他实在有些纠结。反正伊莱克斯也是雨浩唤醒的，他索性站在一边儿装装傻。
霍雨浩此时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再次见到伊莱克斯无疑令他惊喜无比。综合伊莱克斯的话看来，应该是龙皓晨得到了一份伊莱克斯的传承，但还没能直接接触到他的灵识。
“雨浩，老师当初遗留在你身上的那抹残留的神识碎片与留在这里的灵识融合，唤醒了我曾经在那个世界的记忆。”伊莱克斯苍老的声音却透着柔和，“虽然我不知道之后你又遭遇了什么，不过应该是因为空间撕裂之类的问题才回来到这个世界吧。”不愧是半神修为的亡灵圣法师，伊莱克斯几乎是一语中的。
霍雨浩恭敬地颔首，将自己到来这个世界的经历娓娓道来。到现在终于可以将一开始的疑惑道出，霍雨浩也觉得一身轻松。
“应该是时空的不稳定性导致的乱流，才将你卷入这个世界。”伊莱克斯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到了他这个层次，好多事情都要看得透彻一些。只是时空的错乱他也难以断言，这确实不属于他的范围。“不过这对你来说未必就是坏事，身体重塑、破而后立，反而能够使你的修为更近一层。”
“是。”霍雨浩白皙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抬头与一旁的龙皓晨对视一眼。遇到真爱，这一次时空乱流就不是坏事。
伊莱克斯将他们眼神的互动尽收眼底，不由得轻叹一声，眼底闪过一丝晦暗，却只是一闪而过。“既然我已经醒来，你们又都算是我的传承者，那不如听我讲个故事吧。”
于是，伊莱克斯向龙皓晨与霍雨浩讲述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被爱人、国家、信仰同时背叛，身为光明之子、心灵纯粹的他，才最终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但是，“当我击杀了所有仇人之后，我才发现，原来在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让我留恋的。我爱的人死光了，我恨的人也死光了。我的心也随之化为了空洞。生无可恋之下，最终我选择了走向灭亡。将自己永恒沉眠在这里。因为我不愿意去回忆，当初的战争自己究竟是对是错。现在看来，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无论我如何杀戮他们，我的亲人也不可能复活。更何况有那么多无辜的人因我而死。我的罪责已经永世不能赎回。我是人类的罪人。”
说到这里，伊莱克斯悲伤的目光带着几分由衷的怅然看向霍雨浩，“我要谢谢你，雨浩。在那个世界我在你的精神识海中经历了太多太多，也从你的身上看到了很多东西。是你让我醒了过来，让我从曾经的怨毒中解脱出来。我也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但是，以往的一切都是过眼云烟。”
霍雨浩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老师拥有这般的经历，而自己竟使他放下了这样深重的仇恨。虽然他并不清楚自己是否拥有这么大的影响，能帮到伊莱克斯他也觉得很高兴。
伊莱克斯看向龙皓晨，“至于你，原本你的体质是继承亡灵魔法的最好选择，不过我已经有了雨浩做弟子，这就足够了，我相信雨浩能够将亡灵魔法使用得很好。记着，好好待雨浩，敢对不起他我就用最残酷的亡灵魔法把你炼成一堆废骨。”
霍雨浩脸上一热，怔怔地却没说什么。伊莱克斯看似蛮不讲理的话却是对他这个徒弟的爱护。以伊莱克斯的眼光，又怎么看不出龙皓晨与霍雨浩之间的情感呢？但他早已死去多年，现在也不过只是一缕残魂罢了，更没有办法给予霍雨浩保护。至于他本身的情感，甚至没有被得知的必要。
龙皓晨连忙应道：“是。我绝不会让别人伤到雨浩分毫。”
伊莱克斯冷哼一声，似乎对龙皓晨的回答并不满意，目光再一次回到霍雨浩身上，“你放心，老师会给你留下一份大礼，当你重回人类世界之后，谁也不能欺负的了你。光明之子又如何？我伊莱克斯的弟子，绝不会比他差了。这永恒之塔我也会留给你，龙皓晨，你没意见吧？”
龙皓晨连忙应道：“没有没有。”明明是询问别人的意见，语气中却分明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龙皓晨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敢说一句不是，立马就会成为一具骷髅。不过他本身也不是伊莱克斯真正的弟子，这神器当然也不应该属于他。同时他还巴不得雨浩有这样的神器保护。不过……龙皓晨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这位本应该是自己老师的亡灵天灾，却对自己有着奇怪的恶意和敌视。
伊莱克斯属于死灵圣法神、亡灵天灾的那份骄傲似乎又涌现了出来。他仰头望天，冷然一笑，“这永恒之塔，可以说是我一生中最大的成就之一，没想到，我沉睡了这么久，它竟然已经自行进化到了如此程度。想要脱离我的控制？也太小看我了。它已经进化到极其接近超神器的水准了，自身智慧已然通灵。雨浩，我会将它过多的东西全部剔除掉，今后，它就是你攻防一体的武器。而它这些多余的力量，在我将其净化之后，如果你有同伴，可以在你们到了七阶之后尽情吸收。”
就在他说话的工夫，永恒之塔突然剧烈的震颤起来，庞大的灵力波动骤然在四面八方剧烈的涌动。似乎是在拼命的挣扎一般。
伊莱克斯高傲的道：“还想挣扎？你是我所创造出来的。难道你以为，拥有了通灵的智慧就能脱离我的掌控么？早在创造你的时候，我就已经考虑到了未来可能出现的一切情况。别说你距离超神器还有一线之差，就算你真的成为了超神器，我想要将你毁灭依旧是易如反掌。”
左手指天，一抹灰黑色的光芒骤然而出，直刺永恒之塔顶端。顿时，伊莱克斯身下的棺材内，大蓬的灰黑色浓雾奔涌而出，朝着四周散去。而那永恒之塔的力量涌动的也越发的厉害了。整个永恒之塔内，宛如地震一般，剧烈的震荡着。无数怨灵的尖叫声化为厉啸激荡。
也不知道伊莱克斯做了什么，永恒之塔的震荡在那灰黑色气流的注入下渐渐变得微弱起来，开始有大蓬大蓬的白色光芒从永恒之塔上被剥离下来，在空间中游荡。紧接着，无数灰黑色气流开始如同海纳百川一般从四面八方朝着伊莱克斯汇聚而至，注入到他的灵魂之中。只是一会儿的工夫，伊莱克斯的灵魂就已经变得漆黑如墨。
“智慧剥夺、力量剥夺、净化。”伊莱克斯充满威严的声音在永恒之塔的每一层内回荡着。无数的怨灵就在充满恐惧的尖叫声中化为乌有。最纯净的灵魂之力与那剥离出来的各种属性元素汇聚在一起，恐怖的剥离之力，甚至连这些元素自身的属性都完全剥夺，只是留下了最纯净的能量。
伴随着灰黑色的气流越来越强烈，伊莱克斯身体周围甚至开始出现了灰黑色的光环。而永恒之塔却渐渐变成了洁白的颜色，洁白的一尘不染、毫无瑕疵。
剧烈的震荡渐渐变成轻微的颤抖，再失去一切动静，一切似乎都重新化为平静。只有空气中悬浮着的大量蕴含着彭湃灵力波动的白色光点缓缓的律动着。
龙皓晨能够清楚的感觉到，永恒之塔变了。变得安静了也纯净了。似乎所有负面的东西，包括情绪，全部都在伊莱克斯的剥离下消失了。同时，一抹奇异的联系出现在霍雨浩心中，那永恒旋律与这永恒之塔之间的联系似乎也变得更加密切了。
龙皓晨身形一闪，消失在一片白光之中。永恒之塔在伊莱克斯的引导下易主，而它原本的主人也就随之回到了现实世界。
“永恒之塔将会是一件攻防一体的神器。虽然我剥离了它众多的力量与智慧，但它却依旧比普通神器强大的多。通过永恒旋律与它之间的联系，它将渐渐与你的灵魂融合，成为你身体的一部份。”
伊莱克斯轻轻抬手，右手向身前的棺材一指，溢出的死亡气息顿时如同井喷一般疯狂迸发。他的左手朝着霍雨浩的方向作出一个虚按的手势。霍雨浩身体周围顿时多了一层金色光罩，没有受到任何死亡气息的冲击。
突然气流剧烈波动，仿佛被强行提炼出来，从其中迸发出强大的灵魂气息。能够清楚的看到，那些灵魂的能量在剧烈的涌动中呈现为白色，虽然这些灵魂气息喷出的时候霍雨浩只是感受到了一瞬间，但也能察觉出这种灵魂气息内所蕴含着那份惊人的纯净。
如此纯净的灵魂能量早已脱离了亡灵法师的层面，乃是伊莱克斯经历千年提纯所得啊！其恐怖的威能，可以说是集中了伊莱克斯一生之中出去光明以外，修为的精华所在。
白色气流在伊莱克斯缓缓抬起的右手上聚集，一条条白色光带围绕着他伸出的右手食指旋转着。指尖处越来越亮，那夺目的光彩映照的整个永恒之塔的第七层都变成了白色。
周围的白光渐渐收敛，最终在伊莱克斯指尖上凝结成一颗只有樱桃大小，晶莹剔透的白色珠子。
伊莱克斯轻轻伸手一点，那颗白色珠子就落入霍雨浩掌中，“这是老师千年灵魂的力量，现在的你没有必要立刻吸收，这一次异界之行对你来说是一次难得的机会。把它留下来吧，等到你需要的时候，再使用它。”
“除了这个，老师还有最后一份礼物留给你。” 伊莱克斯右手再次向身前的棺材指去，这一次，从棺材中迸发而出的，是无比纯净的金光。当这些金光从棺材中涌出的时候，伊莱克斯的身体顿时变得有些虚幻起来。似乎是自身的灵魂受到了很大的冲击似的。
与之前凝聚灵魂能量相比，这一次，伊莱克斯所凝聚的金色光芒就变得缓慢了许多，他的脸色也比之前要凝重许多。甚至还显得有着几分生疏。
金光刻离，足足持续了一个时辰的工夫才渐渐收尾。当棺材中不再有金光涌出之后，伊莱克斯的脸色反而开始变得更加凝重起来，左手在自己额头上轻轻的按了一下，顿时，一点金芒带着金色的尾焰似乎被他从灵魂之中拉拽了出来似的。他的动作很慢，而且脸上神色开始出现扭曲的波动，仿佛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似的。但他的双手却极为稳定，一直持续着自己的动作。
渐渐的，那一点金光被他完全从自己的灵魂之中拉扯出来，当他做完这件事，原本凝实的灵魂之体顿时变得透明起来，比之前要衰弱了许多。
伊莱克斯的双手开始同时动作，左手的一点金光与右手凝聚的大团金光缓缓融合在一起，他的双手之上，开始涌现出一个个华丽而繁复的符号，每一个动作都十分迅疾。这些繁复的符号飞速与他身前的金光融为一体，金光也在这些繁复的符号作用下不断扭曲、波动甚至是颤抖着。
伴随着一个个符文与金光的融入，伊莱克斯的灵魂之体也变得越来越透明起来。当他将最后一个符号打入那金光之中后，他不禁长出口气，同时，朝着身下的棺材张口一吸。
顿时，一股黑灰色的能量从棺材中奔涌而出，与他的灵魂融为一体，也令他的灵魂之体重新变得凝实起来，只不过却明显多出了一层黑灰色，充满了邪恶、狞厉的感觉。与身前的金光格格不入。
“砰、砰，砰、砰，砰、得……”奇异的一幕出现了。当伊莱克斯双手托出，让那金光朝着霍雨浩漂浮过去的时候，金光中竟然传出宛如心跳一般的奇异声音，缓缓飞翔到霍雨浩面前。
“雨浩，这也许会是老师留给你的，最珍贵的东西。可以说，这是我一生中最天的杰作。我称它为永恒之心。”说到这里，伊莱克斯脸上不禁流露出强烈的赞叹之意。显然对自己创造出的这颗永恒之心充满了自豪。
永恒之心？！霍雨浩心头闪过一丝震惊，光从名字看来这就是非常了不得的东西。
“人死本不能复生。然而，我巅峰之时倾尽全力，却生生制造出了这个堪称至宝的作品。它可以将已死之人复生，使其自行生长出全新的心脏并与这股力量完全融合。它将成为被复活者最强大的灵窍，也将是一切力量的根本源泉。”
“唯一的弊端就在于，它只能复活身体机能，却无法保持灵魂的凝聚。所以要使用它，只能在人死去的刹那间才能保证复活者的灵魂完整。”伊莱克斯似乎颇有些惋惜地说道。
然而霍雨浩已经完全呆滞了。他仍然记得从前墨宸栎送给他的那瓶有凝聚死者灵魂功效的药剂，再配合永恒之心，几乎可以毫无障碍地复活死者、起死回生！这可是一条性命啊！
伊莱克斯挥手，永恒之心消失不见。但霍雨浩接受了伊莱克斯两次传承，对伊莱克斯给予他的这永恒之塔掌握得无比得心应手，他只需要轻轻挥手，那足以震惊世界的宝物就可以再一次出现。
伊莱克斯笑了，他笑的很开心，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愉悦。最后再看一眼自己此生唯一的挂念，将此生尽数湮没的感情携带着准备离开，他朗声道：“如果真的能够有来生，我不愿再做光明之子，只想做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类。我也曾辉煌过、也曾堕落过。而这所有的一切，从下一刻开始，都将归于虚无。再见了，孩子。好好的守在你爱的人身边，老师，祝福你们。”
恐怖的灵魂之力绽放出万千道白光，化为一柄利刃，锋刃直斩，悍然切入他身下的棺材之中。
“噗——”
“手握……日月……摘星辰，世间……无我……这般人……，哈哈、哈哈……哈哈……”
一切的黑暗与肮脏，都在那纯白的灵魂之力中渐渐消散，唯有伊莱克斯那充满狂傲的声音在永恒之塔七层内回荡。
消失的不只是伊莱克斯的灵魂，就连之前那纯金色的棺材也随之消失不见了。甚至没有再留下他的一丝气息。
手握日月摘星辰，世间无我这般人，这是何等的高傲、何等的自负，又是何等的……悲凉。
曾经的光明之子，曾经带给人类巨大灾难的死灵圣法神、亡灵天灾，伊莱克斯，去了。
霍雨浩跪伏于地，早已泪流满面。
无论伊莱克斯曾经做过什么，此时的霍雨浩都因为他的魂飞魄散而伤心。伊莱克斯一生坎坷，但他化作虚无时却显得异常开心，他最初受到的背叛起源于爱情，而他神魂寂灭之前，他又将此生深埋的爱恋挖掘。虽然不曾为人得知，但他丝毫不悔。对于普通人来说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对于他来说却是那么的珍贵。
曾经伊莱克斯也离开过一次，但这一次，却是他完全凭借自己的意识，将自己的灵魂洗涤、净化。这对于伊莱克斯来说是一种解脱，也许这对于他来说，才是最好的结局。所以霍雨浩虽然留恋不已，却并不会为伊莱克斯惋惜。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刹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