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殇》狐汉三

2、中

　　他们被软禁了，而且一禁就是三年。
　　六年再三年，她夫君死后的日子云烟般转而即逝，似乎在她身上留下痕迹的，只有大漠的风沙。
　　她有时还会梦到她的夫君，梦到他白绢般的身子倒在牡丹园中，面貌却是模糊了。
　　这里的人都把她和雾刃当作是对夫妻。他依然闲仙似的悠哉悠哉，时不时调戏她一下，她也经常提着剑追在他后面砍砍杀杀，有时真的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似不错。直到有天她又梦到——牡丹园中，她的夫倒在地上，旁边站着雾刃，两人的面孔都朝向她，微笑着，两边都是雾刃的脸！
　　她惊醒，双手攥紧被巾。
　　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夫君的死因未明，她却在异域蛮人处与其他男子以夫妻自居？！！
　　她猛的抬头，竟见月光透过毡帐，在她床前投下一个影子。
　　“谁？！”
　　她本能伸手去摸剑，却被那黑影按住。
　　一个异常轻柔的吻落在她的额头。
　　“雾刃？”
　　那黑影闻声顿了一下，随即捧起她的长发，深深的，深深的嗅着。
　　说不上是因为被这温柔的举动打动了，还是想要说服自己或是证明什么，也许一切都是因为那个梦……
　　她从了他。
　　他们的肌肤紧紧贴在一起，他的汗水浸湿了她的长发，也浸湿了她的眼。
　　她只记得辗转中自己不停的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他却始终不语。
　　短暂的战栗之后，她沉沉睡去，一觉天明。
　　醒来时听到帐外异常吵杂，她穿戴整齐，发现雾刃在门口等她。
　　门前来回奔波的都是些妇女和老人，她发现地上有血迹。
　　“怎么回事？”
　　“他们输了仗。”
　　他说着，手很自然的放在了她的腰间。
　　她被这小小的举动触动，一种幸福的感觉漫上心头。
　　她知道，最近首领跟西邻的几支部落结盟，举军不断向南扩张，战争已在西疆打响，作为汉俘的他们，处境变得危险起来。
　　然而他的手，此时却给了她一种温暖的力量。
　　他们被带到首领的营帐，高高在上的，坐的却是首领的儿子驱日。
　　这个当年的男孩已经成长为一名出色的少年，眉目间满是慑人的英气。
　　他说：“阿爹被汉人捉住了。”
　　他说“汉人”而不是蔑称，说罢便紧紧的盯着她。
　　“把阿爹救回来，你去，雾刃留下来，明日日落不回，我便杀他。”
　　她一惊，发现雾刃已被人缚住。
　　“我把汉服还给你，他们不会对一个女子起戒心。”
　　“你让我救人，即是相信我，为何又要以他的性命相要挟！”
　　驱日并不语，仍是用眼神与她对峙。
　　她明白这孩子的倔强，此时首领被俘，整个部落的压力都落在他肩上，不是他不信她，而是他的族人不能信她。
　　“……好吧，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说。”
　　“我若带回你父亲，你答应放我们走。”
　　“少主！不能答应她！他们知道太多了，我们不能放！”
　　“我答应。”
　　“少主！！”
　　“阿茹你听到没？我答应你。”
　　她朝驱日点了下头，又回头看雾刃，从发际、眉眼依次看下去，最后目光落在他的手上。
　　上次像这样端详他的手，她的剑逼在他的颈上，他说“小茹，从今天起我是你的，好不好？”
　　时间真是可怕的东西。
　　她笑了一下，说：
　　“我回来接你。”
　　他嘴角一努，说了句跟三年前相同的话：
　　“不要让我等太久哦。”
　　驱日给了她一匹好马，她日夜兼程，总算在第二天日出前赶到了边塞。
　　守城的官军把她拦下，她把三年前自己的遭遇如实相诉，又说只因北蛮的首领被俘，整个部落举家投靠西邻，她才有机会连夜逃出。
　　谎话的最高境界就是说的其实都是实情，官军一一对证，当然信了。
　　进了城，她便四处打探首领的下落，不想得到的消息却是，首领已经被斩首示众，首级正要运往京城献给皇上。
　　她已无法救回首领。
　　早应该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她只是不敢去想。
　　如今她救不了首领，救不了驱日的部落，也救不了她和雾刃。
　　眼看日头过了正天，她却只能呆呆的坐在地上，看白花花的日头在大漠上投下一片刺白。
　　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她把头埋进双膝，几乎要哀哭出声，忽而一声清亮的鸟鸣划过头顶，她抬头，只见一只红羽鸟儿刺破苍穹，正落在她上方的墙檐上。
　　红雀？
　　她有点不可置信。这种周身朱羽的鸟儿，于她家乡很常见，但从未听说在这样几乎寸草不生的大漠也有栖息。
　　是谁家驯养的吧？这鸟儿并不怎么怕人的样子，还一直在墙头歪着脑袋打量她。
　　待她伸手想要去触摸，鸟儿又拍拍翅膀，落到不远处的木栏上，回过头来继续盯着她。见她仍坐在原地无动于衷，鸟儿竟催促似的在木栏上左右蹦跶。
　　这鸟儿莫非是要她跟着？
　　她将信将疑的起身，一人一鸟穿过边城小镇，在一处破旧的马棚前停下。
　　马棚一半已经塌了，本该早已废弃，此时却守着两名士兵。
　　她一眼就看到了架在马棚里的黑色布包。
　　那样的大小、形状，让她心突突跳动起来。
　　如果把这个带回去，会不会换回她和雾刃的自由？
　　她扯掉左腕上的束带，露出一把精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