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高手同人》忒尔弥斯

6、方王·妖怪天师paro

　　狐狸说：“对我来说，你只是一个小男孩，就像其他成千上万个小男孩一样没有什么两样。我不需要你，你也不需要我。对你来说，我也只是一只狐狸，和其他成千上万的狐狸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如果你驯养了我，我们就会彼此需要了。对我来说，你就是我世界里独一无二的；我对你来说，也是你的世界里唯一的了。”——《小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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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0▽
　　“师傅？”王杰希扣扣雕花木门。
　　“吱吖”一声，门自动开了，王杰希见怪不怪，淡定地迈过门槛走进房去。
　　王杰希施了施礼，看向坐在太师椅上慢条斯理品茶的人，问到：“师傅，您找我？”
　　林杰放下茶碗，手指捻了捻下颌白须，道：“杰希，你跟我学艺多久了？”
　　“回师傅，自我三岁时您收养了我，如今已有十五年整了。”
　　“这么久了啊……”林杰感叹，“我的本事你已悉数学去，事到如今我已没什么可教你的，现在我们之间只不过是经验的差距罢了。”
　　“师傅？”王杰希讶异道。
　　“当年我收养你时替你算了一卦，算到你在南方有一因果。你且去了结这一因果，待恩怨是非皆消，你便可正式出师了。”

　　△01▽
　　在南方，有一个名叫麦香的小村子，依山傍水，清新怡人，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村子中过着平静而幸福的生活。
　　路不拾遗，外户不闭，盗窃乱贼不作，魑魅魍魉不兴。这本没有什么问题，但在这个妖邪乱行天师当道的时代，这便成了最大的问题。
　　王杰希在离村子几里外的地方就发现了麦香村的不对劲。
　　太干净了。
　　那些作乱的妖怪凶灵就不说了，以麦香村为中心方圆五里内竟连一只普通的亡灵都没有。
　　这种情况，一是此处有什么天材地宝，镇得妖邪死灵不得靠近；二是有什么大凶或是大能在此，其威压使得平凡妖怪不敢靠近。
　　王杰希一身洁白道袍，背负三尺青锋在村子里四处走动，希望能找出些什么不对劲之处。结果不对劲的地方没找到，他这一身显眼的打扮倒是先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小道长，我观你在村子里走了两圈了，莫不是再找什么东西？”
　　王杰希循声看去。
　　原来是村口摆摊的算命先生。其一身皱巴巴的土黄色道袍，头上发髻歪歪斜斜插着一根古里古怪的发簪，旁边还束了面破破烂烂的旗子，上书大字“铁口直断，能通阴阳”。
　　一点灵力都没有。王杰希皱眉。
　　这种人他见得多了，在这个妖怪乱行的时代，能降妖除魔的天师自然十分抢手，而这么一来，假装天师的骗子也多了。像眼前这个算命先生这样的，多半是没有灵力的普通人谎称自己是天师，其实不过是假天师真神棍。王杰希这样真的有本事的人自然看他们不上眼，不过他们也都是为了糊口饭吃，虽然不屑但王杰希也不会多说什么。不过，万一某些没有自知之明的骗子在骗人的时候遇上真家伙出了什么事儿，就要这些骗子自己付出代价了。
　　而眼前这位算命先生大概就是那种没有自知之明的人，眼见王杰希这打扮分明就不像寻常他忽悠过的人，可他竟还是要继续说下去。
　　“这位小道长，我观你天庭饱满，眼睛有大有小，这面相乃是大福之人，可偏偏眉间有几分郁结之气，应是前世的因果是非。若能顺利了结这段因缘，从此便可大富大贵一生顺遂……”
　　王杰希额上青筋一跳。接下来的套路大概就是这算命先生要说什么破财消灾的话坑他钱了。
　　“等等。”王杰希直接打断，“我且问你，这麦香村里近来可有什么不平冤孽之事，或是有什么妖邪作祟？”
　　然而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眼前这算命先生不过一没有灵力的神棍，能知道些什么？
　　不料——
　　“有哦。”那算命先生对着王杰希粲然一笑。
　　他这一笑王杰希才发现，这神棍居然还长得挺好看的。

　　△02▽
　　“小道长，怎么称呼啊？”
　　“王。”
　　“姓王啊，那全名呢，把全名也告诉我呗王道长。诶对了，我是不是还没说我的名字，我叫方士谦，方就是那个方，士是士可杀不可辱的那个士，谦就是谦谦君子的那个谦……”
　　“王杰希。”王杰希试图打断此人的喋喋不休。
　　“哦杰希啊，好名字啊，我其实对姓名测算一道也略有涉猎，王杰希这个名字吧，是伟大昌隆之运，有威势冲天之象……”
　　王杰希突然开始怀疑半刻钟前相信这个人的鬼话，并让他带路的自己怕不是个傻子吧。
　　王杰希深吸一口气，开口：“方先生……”
　　“哎呀别这么见外嘛小道长，你叫我名字就好啦。”
　　“那么方士谦先生，你所说的这个村子中存在的异常之事，究竟是什么？”
　　方士谦反问：“不知小道长是否有注意到麦香村附近连一个鬼魂都没有？”
　　王杰希点头。
　　要不是因为这里没鬼魂存在，他无法逮一个提问，还要眼前这个算命的神棍作甚。
　　见王杰希点头，方士谦又道：“小道长可知，饲妖？”
　　王杰希当然知道。
　　所谓饲妖，即以人类之身豢养妖怪，驱使妖怪来替自己做事。天师中也有饲妖来充作战力的，而普通人饲妖则一般都是为了一些见不得光之事。
　　妖怪具有强大妖力又极为自傲，会愿意为渺小的人类所驱使，人类则势必要付出足以令妖怪心动的代价。天师饲妖靠的是自身的灵力与斩妖除魔的功德，而普通人饲妖，则要复杂、或者说恶劣得多，甚至还有献祭活人吞噬生魂来饲养妖怪的。
　　也正因有些人不择手段地豢养妖怪，天师界对饲妖的观点也是呈明显的两极分化状，有些天师认为饲妖就是与妖邪同流合污，有些天师则认为妖怪也有好坏之分。
　　王杰希师从林杰，而他们师门对待饲妖倒是一向挺宽容的。
　　方士谦又继续道：“就在这麦香村里，有人正行饲妖之事。”
　　王杰希一怔。
　　莫不是个村子附近的魂灵都被饲妖之人用来喂妖了？
　　“颠倒阴阳，干扰轮回，这饲妖之人不可留！”
　　即使是鬼魂，只要不曾作乱，那么就该等鬼差带回黄泉，而饲妖之人纵妖食魂，使得某些无辜的魂魄就此消散无法投胎，这是影响了六道轮回秩序的大罪！
　　“等等……”王杰希一顿，又道，“可我并未在这村子里感受到丝毫妖气。”
　　方士谦神秘一笑：“那自是有可以隐藏气息的法宝了。”
　　可以隐藏气息的宝物？王杰希皱眉。
　　方士谦突然停了下来，指着前方某处，说：“到了。”
　　到了？王杰希抬眼看去，却见一间围着栅栏的破旧草屋，弱不禁风摇摇欲坠。这里其实已经离村子有些距离了，极荒僻的地方，只有那孤零零的一座草屋，称得上是荒郊野外了。
　　有胆子养妖怪的人就住在这样的地方？
　　此时草屋外围着不少人，这些人手里都挥舞着锄头镰刀之类的利器，对着草屋大声咒骂。
　　“灾星！杀人凶手！养妖怪的恶魔！”
　　“克死了自己父母，还指使妖怪杀人，你这灾星快带着你养的妖怪滚出村子去！”
　　诸如此类的话。
　　旁边的方士谦自发开始解说：“住在那个草屋里的是个十岁的小女孩，名叫小珍，一出生就没了娘，五岁死了爹，后来被好心人收养，结果八岁的时候收养她的那户人家也死光了。村子里的人因此管她叫灾星，后来平时叫嚣得最凶，还老欺负小珍的几个孩子都接连暴毙了。而小珍自小养了一只极通人性的黑猫，又有传言说在那些孩子的死亡现场都有猫爪印，于是这里的人就都认为黑猫是成了精的妖怪，小珍饲养妖怪并指使黑猫杀死与她作对的人。小珍原本是住在村子里的，后来被赶到了这里，现在这些人大概是想干脆把她彻底赶走吧。”
　　灾星吗……
　　王杰希沉思。的确是会有这样的人，天煞孤星的命格，于自己无害，却会无意识地伤害身边的人。而这样的命格，也的确是妖邪鬼怪的最爱。
　　就在这时，草屋中缓缓走出了一个小女孩，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照方士谦所说她应该是十岁，可现在看上去像是只有七八岁的样子。而女孩怀中还抱着一只黑猫，皮毛油光水滑，与女孩面黄肌瘦的样子形成鲜明对比。
　　小珍对着村人争辩：“我没有指使小黑杀人！那些人会死是因为有恶灵缠身，要不是小黑除去了恶灵，死掉的人只会更多！”
　　王杰希看过去时正好对上黑猫那散发着荧光的黄色竖瞳。
　　那猫与王杰希对上眼后便炸了毛，窝在小珍怀里不停扭动，还喵喵喵叫个不停。
　　“认出我是天师了。”王杰希道，“还真是黑猫成精。”
　　不过，到底有没有害人可就不一定了。王杰希沉吟。
　　围着草屋的村人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方王二人，惊喜得仿佛找到了什么主心骨，看着方士谦问道：“方大师，你也是来除妖的吗？”
　　闻言王杰希挑了挑眉。
　　看这样子方士谦这神棍在麦香村的威望居然还不低？
　　方士谦摇了摇头说：“除妖什么的我可不行，你们不如问问我旁边这位道长，这位可是大宗门中草堂出来的正经天师。”
　　王杰希不由看了方士谦一眼。
　　自己可从来没说过宗门是中草堂，方士谦是怎么知道的？虽然穿着的道袍上确实有宗门的暗纹，可方士谦这样一个小村子里的算命先生居然认识吗？
　　对上王杰希的视线，方士谦回以一笑。
　　得知了王杰希身份的村民顿时惊喜万分，围着王杰希殷勤地请求他除去妖祸。而女孩小珍则不由抱紧了怀里的黑猫，警惕地瞪着王杰希。
　　“到底是不是妖怪杀人还不好说。”王杰希道。
　　“什么！？”村人惊异。
　　“这位道长，我们村老李家、强子家还有村长家的孩子可都是被那猫妖杀死了啊！”
　　“各位少安毋躁。”方士谦安抚，“不如今日就先散了吧，我和小道长一定会查明此事给各位一个交代的。”
　　幸好方士谦在这麦香村还挺有威望，村民们虽然仍心有不甘，但还是陆陆续续散了。
　　于是现在草屋前就剩了小珍，黑猫，方士谦和王杰希。
　　黑猫口吐人言：“道士，你待如何？”
　　小珍惊道：“小黑！”
　　黑猫爪子摸摸女孩环抱着他的手，安慰道：“不要紧，以这道士的修为怕是一眼就看穿我的底细了。”
　　“你刚才所说可是真的？”王杰希问小珍，“那些老是欺负你的孩子都是被恶灵害死的？”
　　小珍瞪眼，道：“不管你相不相信，反正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相信。”
　　“看吧果……什么？你相信！？”
　　王杰希眨了眨眼，说：“我的左眼是阴阳眼。”
　　咦？小珍疑惑地盯着王杰希的眼睛看了看，这才发现他的左眼比右眼大那么一点。
　　方士谦倒是直接走流程开始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小道长你这眼睛一大一小的居然还有阴阳眼这么高级的操作啊哈哈哈哈……”
　　王杰希没理他，继续道：“所以这只黑猫身上的功德金光在我看来还挺显眼的。”
　　小珍和黑猫：“……啊？”
　　“小珍姑娘应当是天生带煞的命格，没有生辰八字具体我说不清。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种命格对于本人无害，但却会影响身边的人……”王杰希一顿，见小珍没有太反感才继续道，“而这种命格的人恰好也是妖邪恶灵最爱，小珍姑娘大概是因为自小养着黑猫所以无事。而那些被恶灵所害的孩子，同时也是平时欺负你最多的那几个吧，他们沾染了最多你的气息，因此才吸引了恶灵。”
　　小珍愣怔，道：“所以他们的死其实还是与我有关的？”
　　方士谦说：“非也，他们若是平常不去欺辱你，也不会沾染你的气息，说到底不过咎由自取罢了。”
　　王杰希点头，说到：“况且你还让黑猫去救他们了吧，黑猫的功德金光应该就是驱除恶灵所得。如果黑猫真的害了人，他身上应该都是业障才对。”
　　小珍又问道：“是不是……与我有接触的人都会遭遇不幸？”
　　王杰希没答，反问她：“事已至此，你还想在这个村子继续待下去吗？”
　　“就算跟他们解释那几个人是恶灵杀死的他们也不会听，而且我也的确是个煞星啊……”小珍顿了顿，坚定道，“道长，我想离开这儿，请您给我指条明路吧！”
　　王杰希沉思了一会儿，说：“你可愿入我中草堂？”
　　“好！”小珍立刻答应，然后又想起来什么，问到，“那……小黑？”
　　“不要紧，你可以带他一起去。不过我在此地还有要事要办，你且等我完事之后我再带你回去。”

　　之后王杰希又嘱咐了几句之后，便和方士谦从草屋离开了。
　　接下来还要和那群村民解释，虽然想也知道他们不会相信……
　　“小道长啊，你刚刚和那只小猫咪说了什么？”
　　王杰希看他一眼，道：“我问他知不知道有什么可以掩藏妖气的法宝，他说不知道。”
　　原本两人是并肩一起走的，听到王杰希这话之后方士谦便停了下来，落在了王杰希后面。他无奈叹到：“哎呀哎呀这可真是……”
　　王杰希也停下来，拔出背上的剑，剑尖直指方士谦心口。
　　“所以你要和我解释一下吗？为什么明明一点儿灵力也没有，却知道这个麦香村附近没有鬼魂？为什么明明只是个小村子里的算命先生，却认识中草堂的纹章？为什么要诱导我认为饲妖之人放纵妖怪吃掉了这里的鬼魂？村子里的鬼魂到底都去哪了？还有那所谓可以掩藏气息的法宝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杰希身为中草堂掌门林杰唯一的弟子，下一任的掌门，会来麦香村这个村子，归根到底还是因为林杰说这里有他一处因果，让他前来了结。小珍和黑猫是肯定和他没关系的，那么突破口显然是在这个各方面都表现出不对劲的方士谦身上了。
　　听完王杰希的质问，看着眼前锋利的剑刃，方士谦哭笑不得道：“这么一连串的问题你要我怎么回答啊……”
　　“小道长啊，我刚刚对你说的话是真的哦。”
　　“哈？”
　　王杰希：O_o你话那么多我怎么知道是指哪句？
　　“你有一段前世的因缘是非未了。”
　　方士谦躲开剑，凑到王杰希跟前去，指尖抚上王杰希的脸，仿佛是对待一件失而复得的宝物般小心翼翼。直视王杰希的眼睛，他感叹：“这阴阳眼，可辨阴阳……却不知识不识得人心呢？”
　　王杰希因为他突然凑近的动作愣在当场没反应过来，差点连剑都没握住。
　　方士谦却又立刻站远了，然后拔出他发髻上那根古怪的发簪，一头青丝瞬间全部散落肩头，一时间他的面容竟有种妖异的美感。
　　“你干……”嘛？
　　方士谦把发簪塞进了王杰希手里。
　　“哐啷”一声，原本王杰希握在手里的剑掉在了地上。

　　△03▽
　　“师弟？小师弟！”耳畔有男声在呼唤着。
　　听到唤声，王杰希的第一反应是我不是师傅唯一的……
　　青灵门掌门青灵道人最宠爱也最具天赋的小徒弟。这几个字突然浮现在脑海。
　　对啊，我是青灵道人的小徒弟……
　　那我现在是……
　　王杰希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
　　“师弟，你到底怎么了，没事吧？”
　　王杰希转头看去，说话的人一身青色道袍，和他自己现在身上穿着的是同款。
　　“师兄。”王杰希叫到，“我没事。”
　　是的，这人是青灵道人的大徒弟，王杰希的师兄，季度。
　　季度见他的确不像有什么事的样子，这才松了一口气，说：“没事就好。你可是师傅最宠爱的弟子，你要是这次跟我出任务出了什么事，师傅肯定拿我是问。不过仔细想想，师弟你有师傅的法宝护身，肯定也出不了事。”
　　“嗯。”王杰希应了一声。
　　他们现在是在宗门外出任务。北方出了一遭惨无人道的大妖噬人事件，各大门派得到消息后都派出了得力弟子前去降妖，青灵门则是派出了季度和王杰希。他们二人一个是同辈弟子内修为最高，一个是百年来天赋最优，又有其他门派的弟子相助，这一趟任务本该是万无一失了，可偏偏青灵道人还是不放心王杰希这个他最小也最宠爱的徒弟，出门前将自己的法宝拂尘送给了王杰希。
　　想到这，王杰希取下头顶发髻上那柄变小后充作发簪的拂尘。
　　王杰希摩挲了一下“发簪”，发现“发簪”的柄上篆刻着四个古体字。
　　灭绝星辰。

　　△04▽
　　最近林子里巡逻的天师越来越多了。
　　纯白色皮毛的小狐狸谨慎地躲过又一队天师的耳目，躲在树干后看着那队天师往别的方向走去，不由叹了一口气。
　　因为附近出了一宗极其惨烈的大妖连环伤人事件，不少天师门派都派了弟子过来。恶妖的行踪不明，天师们也就只好加强巡逻，尤其是山林里这种妖怪栖居的地方更是时不时就有天师经过。可偏偏这样的做法，大妖没找到，倒是不少小妖怪遭了殃。此时的天师界大多数人还是信奉一套是妖皆恶的理论，一旦天师们在巡逻时碰见了小妖怪，就会动手把这些小妖除去。
　　方士谦是一只刚修出灵识不久的狐狸，只有百年不到的道行，不用说化形，连开口说人话都做不到。他也是这些遭殃的小妖怪中的其中一员。不过方士谦比较好运，又比较机灵，一见天师的踪迹就跑得飞快，至今还没被逮到。
　　不过，他的好日子怕是今天就要到头了。
　　“这里！有一只狐狸精！”背后传来喊声。
　　小狐狸一心只注意着前方正逐渐走远的天师，却没意识后方也有天师接近。而就在一声喊声之后，本来前方已经走远的天师也转身回来了。
　　方士谦心道不妙，立刻拔腿就跑。

　　一路逃跑，虽然是在方士谦熟悉的森林中有地形优势，可架不住追他的天师人多，饶是方士谦跑得快，左后腿还是被天师的符咒伤到了。
　　被天师这种专门对付妖怪的符咒伤到，不仅伤口会愈合得很慢，而且还会影响体内妖力的运行速度。
　　方士谦再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紧追不舍的天师，心一横，咬牙跑下了山。
　　山下的镇子是天师们落榻的地方，山林里的小妖怪已经很久没敢下山捣乱了。方士谦毕竟是狐狸成精天性狡黠，想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天师们白天一般都在山林里巡逻，此时镇子里应该天师不多。现在白天先在镇子里随便找个地方躲躲，到了晚上再回到林子里去就行了。
　　于是他随便找了一处感应不到天师灵力的院子躲了进去，万万没想到刚进去就和正悠闲地坐在院子里看书的少年对上眼。少年只穿着中衣，发髻松松垮垮插着一根发簪，悠闲的样子看起来人畜无害。
　　这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又没有灵力，应该就是个普通的人类小孩……
　　这样想着，白色的小狐狸对那少年卖了个萌。
　　“吱？”小狐狸歪头。
　　面容清秀的少年见状不由“噗嗤”一笑。
　　很好！方士谦暗自一喜。人类小孩一向对可爱的小动物没办法，干脆就一鼓作气让这个小孩收养自己吧，这样的话晚上就不用跑回林子去了，还可以在这待到天师都离开或者把腿上的伤养好……
　　而少年也终于注意到了狐狸腿上的伤，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他走上前在方士谦面前蹲下，替他检查伤口。一边给方士谦包扎，少年一边感叹：“真过分啊，明明从未害人一直正经修炼，却被他们用这种对付恶妖的符咒伤到了，很痛吧，别怕，我会帮你的。”
　　方士谦闻言：嗯？听起来是不是哪里不对？
　　看着小狐狸疑惑的表情，少年对他眨了眨眼，略大的左眼显得极其无辜。
　　“我是阴阳眼哦，也是个天师哦。”
　　方士谦听到前半句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所以能看见业障知道我没害过人是吧。
　　然后就听到了他的后半句话，立刻炸毛。
　　“吱——！！！”我靠！！！

　　△05▽
　　“不是都叫你回山上去了吗？”王杰希头痛地看着躲在院子里树荫下，团成雪白一团假装自己不存在的狐狸，说，“大妖的行踪已经找到了，目前在更北方作乱，这里的天师很快就会走了，你就算回山林里也没人会伤害你了。”
　　狐狸一动不动。
　　王杰希继续劝：“再说我这里也不安全，师兄现在在外同别的门派弟子商量如何除去恶妖，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回来了。师兄可不像我这么好说话，他因为小时候家人是被妖怪害死了，生平最痛恨妖怪，见妖就除。”
　　狐狸的耳朵抖了抖。
　　王杰希见似乎有戏，加把劲继续道：“还有我，你也替我考虑考虑啊。天师界向来认为饲妖是邪魔歪道，万一我被误会是在饲妖了，我会被逐出师门的。”
　　狐狸依然不动如山团成一团窝在树荫底下。
　　王杰希不由叹了口气。

　　距离那天方士谦闯入院子已经五天过去了。
　　当日，王杰希给方士谦解了符咒并把伤口包扎好之后就把他放回山上了。
　　然后第二天，王杰希在院子门口发现了一株上好的山参。
　　王杰希捡起山参，准确地找到方士谦藏身的地方，对那个方向笑着道了声谢。
　　反正藏了也会被发现，第三天方士谦干脆就大着胆子不藏了。
　　王杰希打开院子门的时候就看见一只雪白的狐狸抱着一棵灵芝，然后对他“吱”了一声。
　　接下来的几天，王杰希每天打开门都会发现新的惊喜，有时是一束野花，有时是一些年份很好的药材。狐狸的胆子也是随之越来越来大，事到如今，狐狸已经登堂入室赶都赶不走了。

　　当然实际上对于天性狡猾的狐狸来说，这并不只是为了报恩那么简单。
　　第一次送山参，一是为了感谢，二则是为了试探。
　　从王杰希身为天师却给他一个妖怪治好了伤，就可见他并非寻常那些不分青红皂白就除妖的天师。
　　于是方士谦就试着去送了一根山参，想看看王杰希什么反应。
　　这次开门出来的时候王杰希倒是没只穿中衣了，他披了一件方士谦深恶痛绝的天师道袍，不过头发倒是不扎不束都披散着，然后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十分纯净且强大的灵力，是妖怪会喜欢的那种很香的味道。
　　也难怪初见是方士谦只以为他是个普通人类了。王杰希当时没穿道袍，又不知道为什么感受不到灵力，的确就像个普通的人类小孩。但如今，方士谦感受着王杰希那一股闻起来十分好吃却也散发着不容忽视威压的灵力，终于承认王杰希是个十分强大的天师。而且以他这个年纪灵力却这么强来看，应该还是天师中特别有天赋的那一类。
　　和这样不敌视妖怪且天赋强悍的天师打好关系，于自己有利无害。
　　方士谦下了这样的结论，接下来一天又送了一棵灵芝。

　　然后到了今天，大摇大摆在天师院子里睡觉的方士谦已经摸透王杰希的本性了。
　　王杰希其人，有着强大的灵力与出众的天师才能，可大概也正是因为这样出色的天赋，被长辈保护得太好，年纪小又不谙世事，所以才这么轻易地相信了自己这只别有用心的狐狸。
　　从小天赋异禀，阴阳眼可辨阴阳，却不知人心善变。
　　还是个孩子啊……
　　罢了。
　　狐狸抖了抖耳朵，也没管在背后喋喋不休劝他回山上的人类小孩。
　　想着反正自己以后就跟在这个傻孩子身边了，有什么不对劲的自己帮他看着就好了。

　　△06▽
　　虽然王杰希一直在如果说他师兄回来了的话会很不妙，可方士谦在王杰希的院子里窝了好几天都没见到这个所谓的师兄。
　　然后某一天，这个师兄突然就出现了。
　　当时王杰希坐在院子晒着太阳懒洋洋地里看书，而方士谦正窝在王杰希腿上睡觉。王杰希像是突然就感觉到了什么，立刻把方士谦从自己腿上抱进来跑进房间，连他原本在看的那本书掉地上了都顾不上。
　　把狐狸抱进房间放在床上之后，王杰希又把他头上的发簪拔了下来递给方士谦。
　　怎么了？被强行塞了发簪的方士谦疑惑地看着王杰希的一系列动作。
　　方士谦跟着王杰希混了这么些日子，这发簪王杰希又是时戴时不戴的，他自然是已经知道王杰希就是通过这根发簪来隐藏灵力的。
　　“师兄回来了。”王杰希在房间里找到一根发带，一边把摘掉发簪后全散落了的头发扎起来，一边又解释道，“你先在房间里藏好，有了发簪就不怕妖气被师兄发现了。”
　　“在房间里等我回来啊，乖。”王杰希摸了摸狐狸的头，就出去了。
　　房间的隔音效果并不好，因此方士谦可以很清楚地听到屋外的交谈。
　　“师兄，你怎么才回来？”是王杰希的声音，“除妖的事情商量得怎么样了？”
　　“为了商量除妖的具体方案所以多耗了些时间。现在基本已经确定了，只剩下实际操作了。我们明日就赶去那妖孽的具体所在。”是一个略有些尖细的男音。
　　声音听着不怎么像好人。方士谦暗想。
　　然后他又大着胆子把房间的床开了点小缝隙，从缝隙看出去，只见一个穿着青色道袍的天师和王杰希站在一起。这天师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整整齐齐在头上盘好，和旁边只用发带随便扎了一下头发的王杰希形成鲜明对比。这天师长得一脸尖酸刻薄像，身上散发出的灵力比王杰希更强势，却感觉有些浑浊，不比王杰希的纯净，而且方士谦可以很清晰地感应到这个天师身上有不少妖怪惨死后久久无法消去的怨气。
　　看着也不像好人。方士谦想到。
　　外面那两人仍在对话。
　　王杰希：“师兄的意思是我也要前往除妖？”
　　季度理所当然道：“师傅可是吩咐了这次除妖任务要我们两人共同完成的。”
　　王杰希点点头，又问：“那我们何时出发？”
　　“那便明早吧。今晚先修整一下准备些符咒什么的，明天一大早我们便出发。”

　　次日一大早，王杰希便起来整理行李了。
　　因为季度也在这个院子里，所以从昨天到现在为止发簪都在方士谦手里。抱着发簪，方士谦一直很不满地瞪着王杰希忙东忙西。
　　王杰希一边收拾，一边给方士谦解释：“到时候有很多别的天师，就算是有发簪在手可以隐藏妖气，对你来说也不安全，我是肯定不能带你去的。所以你就留在这个院子里等我，我不会把发簪带走的，到时候这附近的天师都去降妖了，你又有发簪可以隐藏妖气，这样你就彻底安全了。”
　　“吱吱吱！”我担心的不是我自己，是你这个傻子死小孩啊！你那师兄看着就不像好人，你还要跟他一起出去多危险啊！！
　　王杰希摸摸狐狸毛茸茸的头，说：“你就在这个院子里安心待几天等我回来接你，到时候我就带你回宗门，跟师傅说我要养你。虽然现在大部分的天师都反对饲妖，不过我好好求求师傅他总会答应的。”
　　“乖啊，等我回来接你。”
　　王杰希背着整理好的包袱走出房门。
　　院子里，传来王杰希和季度的交谈。
　　“师弟，你的法宝呢？”
　　“我收在屋子里了。有那么多天师一起除妖，又有师兄你护着我，不会出事的。”

　　△07▽
　　方士谦躲在王杰希房间的窗户后面，眼睁睁看着王杰希和季度一起出门了。
　　他按照王杰希的吩咐，乖乖地待在院子里等他回来。
　　一天，两天，三天……
　　八天，九天，十天……
　　半个月后，方士谦等来了季度。
　　季度身上的怨气比半个月前更重了。
　　季度似乎是回来找什么东西，他在王杰希的房间里的翻找了很久。
　　方士谦当时就抱着王杰希的发簪躲在院子里的大树上，冷眼旁观季度因一无所获生气地砸了不少东西。
　　然后什么都没找到的季度气冲冲地就走了。

　　可是王杰希还没有回来。
　　那就继续等吧。

　　于是方士谦就继续等。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
　　七个月，八个月，九个月……
　　王杰希走的时候还是春天，院子里的树新长了嫩叶。
　　一转眼已是盛夏，叶色渐浓，蝉鸣阵阵。
　　然后，树叶一点点染上金色，又一片片从树梢飘落。
　　再后来，下雪了。洁白的雪花装点了枯槁的树枝，看着很好看。
　　可是王杰希没有回来。

　　方士谦继续等。
　　一年，两年，三年……
　　树叶长了又掉，冰雪结了又融。
　　可是王杰希没有回来。

　　方士谦继续等。
　　等到他会说人话了，等到他修成了人形。
　　等到青灵门前不久刚上任的新掌门因为心魔业障死在雷劫之下。
　　等到这座院子都一点点腐朽，变成远近闻名的鬼宅，变成历史的尘埃。
　　王杰希还是没有回来。

　　……

　　“他不会回来了。”

　　△08▽
　　青灵道人送给王杰希的灭绝星辰的确是不可多得的法宝。原型是拂尘，平时可变小充作发簪，戴在身上可以掩藏气息，无论是天师还是妖怪，只要依靠发簪就能跟个普通人一模一样。非但如此，灭绝星辰还是极好的护身法宝，若是当初王杰希戴着灭绝星辰跟季度去除妖，想必就不会死了。
　　是的，那天王杰希跟着季度离开之后，就死在了那次降妖的任务中。
　　并非是一时不慎为妖所害，而是死于人类的嫉妒之心。

　　季度是青灵门掌门青灵道人的大弟子，全门派的大师兄。他是同辈之中天赋最好修为最高的，青灵道人平日里也最为器重他。他甚至自认为青灵门的下届掌门之位非他莫属。
　　可在青灵道人带来当时还只有十岁的王杰希，对他说这是他小师弟让他好生照顾的那一刻开始，一切就改变了。
　　当然一开始，季度是有按照青灵道人的吩咐好好照顾这个师弟的，可随着王杰希的天赋逐渐展现出来，季度就开始害怕了。王杰希从十岁开始修炼，只用了两三年，就达到了季度十八岁时的修为。连青灵道人都说王杰希的天赋是百年来最好的，他只要两三年就可以赶上季度修炼五六年的成果。
　　王杰希年纪小又天赋出众，很多东西一点就通，青灵道人理所当然地非常喜欢这个弟子。
　　青灵道人对于王杰希的宠爱引发了季度对自己地位的危机感。而这种危机感在两人出来做任务前青灵道人把法宝灭绝星辰送给王杰希时到达了顶峰。
　　再之后的事就可想而知了。王杰希为了保护方士谦把灭绝星辰留给了方士谦，然后就直接去做任务了。而得知了王杰希没带法宝的季度自然也不会强行劝他把法宝带上，反而抓住时机，在做任务时借恶妖之手害死了王杰希。季度事后甚至还回到院子试图找寻灭绝星辰，不过因为方士谦藏了起来所以才没找到。
　　季度一生杀妖无数，其中行善的妖远多于作恶的妖，他身上的因果业障也远多于功德，再加上王杰希一事其实已经给他留下了心魔，所以就算后来他如愿以偿坐上了青灵门掌门的位子，也没多久就死在了雷劫之下。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09▽
　　上辈子那时候的天师界还都对饲妖持反对态度，这辈子的现在却已经改善太多太多了。
　　熟知历史的王杰希估算了一下，中间至少相隔千年。
　　那只傻狐狸等了这么久啊……
　　王杰希想起自己小时候刚开始跟林杰学艺的时候，他指着书上对于“饲妖”的描述，问林杰：“师傅，为什么有些人那么反对饲妖？”
　　林杰想了想，对他说：“因为那些人接触到的都是不好的妖怪，然后他们就以偏概全地认为所有的妖都是那么坏的。但是实际上，有些妖怪甚至比大多数的人类都要纯粹得多。妖怪不会轻易地被人类饲养，但一旦认定了主人，那么对于这个妖怪来说就是一辈子的事了。你知道的，妖怪的一生可比人类长太多了。所谓饲妖，与其说是饲养妖怪，倒不如说是驯服妖怪。”

　　王杰希终于回过神来，手里是方士谦刚刚强塞过来的发簪。
　　他摸索发簪的柄，找到“灭绝星辰”四个字。
　　到底是上辈子的法宝，此时记忆恢复了就使用得十分熟练。一个心念间，王杰希手里的发簪瞬间变大，变回本体的拂尘状。
　　把拂尘靠在左手臂弯处，王杰希抬起头，看向方士谦。
　　方士谦此时已经换掉了那副算命先生的打扮，千年妖力全开。变作一身月白长袍，乌黑的发丝在风中飘荡，有种莫名的凌乱美。发丝间长出一对毛茸茸的耳朵，身后九条雪白的尾巴像孔雀开屏一样摇曳伸展。
　　方士谦对着王杰希展颜一笑。

　　“小道长，你终于来接我啦。”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