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道可言》siya

10、第九章

　　第九章

　　海市的秋天来得很汹涌。

　　季风眠的工作生活还是那么地一成不变，只是没有了那个为了见他而刻意闹事的少年。

　　那天办公室午休时闲聊，胖子警官一边撕开零食的包装袋，一边故弄玄虚，“你们知道上次林峥那小子被逮进来是谁报的警吗？”

　　季风眠写工作日记的手抖了一下，新买的钢笔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墨痕。

　　胖子警官绕了一大圈子，总算是在大家期期艾艾的目光中吊足了他们的胃口，他志得意满地往嘴里丢了一片薯片，“说了你们也不信，是那小子自己。”

　　季风眠的心陷下去一块，手脚冰凉。

　　林峥说的是真的。

　　在此起彼伏的唏嘘声中，季风眠憋的慌。

　　季风眠突然想起了林峥给他送的那封信，他偷偷摸摸地在大家讨论的热烈之下拉开抽屉，取出那份被尘封已久的'美人亲启'放进口袋，季风眠的心止不住地跳。

　　季风眠拿起桌上的杯子，看了一眼因他站起而停止热议的众人，季风眠举起杯子晃了晃，“我出去把水倒了，你们继续。”

　　“小季啊，怎么一讲林峥你就逃啊？”自古以来好事者众，自清者寡。

　　已走出几步之外的季风眠闻声一停，他没有回头，声音凛冽，惊不起一丝波澜，“与我无关。”

　　季风眠在自欺欺人。

　　季风眠走到办公室外的窗台处，把水杯往台上一搁，又向前走了几步，在确定四下无人后，季风眠时隔多日总算是遂了林峥的心愿。

　　意料之中，无关痛痒的废话占了总共篇幅的一大半，季风眠不自觉地笑了笑，果然这样才像林峥。

　　我知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可我还是怕它网不住我，我才不管什么天衣无缝，无论是天网还是天衣，我都非得要闯出一个洞来，让我遇见你。

　　这是林峥情书的最后一句话，署名是爱你的峥峥。

　　信的第一句是季风眠我好喜欢你。

　　季风眠慢慢地把信折了回去，重新塞进了信封，就好像从来没打开过一样。

　　季风眠长吁了一口气，本来以为自己不负任何人，却终究还是误了林峥。

　　季风眠还是没有办法面对自己心中最原始的那份冲动，只希望林峥下一个喜欢上的人会给他在雨里撑伞，会陪他走完漫长的一生，会让他在爱情中没有窘态，会在林峥说我好喜欢你的时候给他一个拥抱，对他说，我也同样喜欢你。

　　现在的季风眠觉得自己一个都做不到。

　　这样的自己太对不起林峥的深情。

　　季风眠扶了扶镜架，走回去拿起水杯，走过前台，想了想，又折返回去，“李阿姨您好，请问有我的信吗？”

　　自从上次之后李阿姨就没再给他送过信。

　　李阿姨支支吾吾，为难之色溢于言表，“有…没有…”

　　季风眠微微一笑，宛若桥南花开，柔和了整个季节，“没关系的李阿姨，林峥的信也拿来吧。”

　　李阿姨从来没见季风眠笑过，记忆中的季风眠总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一时间让她有点出神。

　　“哎呀，小季，真是不好意思，你多担待。”李阿姨掏出了一大把信放进林峥的手里，“这孩子也是死脑筋，没一天不落下的，每次就放在花盆里，第一次我没注意，他第二天还特意叮嘱我让我给收起来，他来的可比你早多了，就怕你看见，不是阿姨说好话，林峥啊，真是有心了。”

　　季风眠心里一阵阵地发酸。

　　没一天不落下是不是就意味着……季风眠急忙把信摊开在服务台上，找着信封上的最新日期。

　　是今天。

　　季风眠双手无力地垂下。

　　怎么会讨厌，明明喜欢地要命。

　　季风眠咬着嘴唇默默地把零散的信整理成一打，塞进口袋里，摸了摸，鼓鼓的。

　　谢过李阿姨后，季风眠走回办公桌，坐下，把林峥送的情书一股脑地放在抽屉的最深处，然后将抽屉上了锁。

　　不是不看，而是看了之后又能怎么样呢？

　　季风眠的心尖之处开始抽抽地疼。

　　海市都入秋了，林峥和季风眠还是两不相见。

　　林峥以为自己就只是单纯的感冒，也没太上心，从九月末耗到十月初，秋意渐浓，林峥的身体状态每况日下，可能是沾染了秋天的寒气，他倒也不急，林峥深信，总会好起来的，他要等。

　　好起来的是感冒还是林峥，这个他也不知道。

　　林峥天天也不说话，难受一分为二，一小半是因为感冒，一大半是因为季风眠。江栩和顾安南这么些天来眼观鼻，鼻观心地看着林峥行尸走肉般地活着，一点精神气都没有，跟个活死人没什么区别，他们俩也想着劝林峥去看医生，可认死理的林峥又岂是他们能劝动的，所以除了干着急上火，他们也没辙了。

　　江栩就算是搞死他他也搞不明白，于是他抽了一节自习课，趁着林峥还清醒，“不是，林峥，你不是有女朋友了吗，那你和季警官闹掰你折腾自己干嘛呀？”

　　林峥的眼皮子抖了两下，此时的林峥特别想骂人，奈何他虚，特别虚的那种，“谁告诉你的我有女朋友？”

　　“诶，不是吗，我和老顾上次看见你和那个小学妹一起走出校园啊，不对，我自从上次也没再看见那个小学妹来找你，不是热恋期吗，现在人谈恋爱都这么冷淡吗？你说是不是老顾？”江栩拉了拉身边正捣鼓着他那本快报废了的作业本的顾安南。

　　顾安南连看也没看江栩就开始嗯嗯嗯。

　　林峥的太阳穴开始突突突地跳，他有着一股想把眼前的这两个猪头全给扒开的强烈欲望，他可以肯定的是，江栩和顾安南脑子里面的包绝对不小。

　　林峥抽不到顾安南，但江栩可难逃一劫。林峥抬手，有气无力地赏了江栩一个暴栗，尽管他没输出多大的力量，江栩还是捂着个头呲牙咧嘴。

　　“你个混球，谁告诉你那是我女朋友了，我那天和她在一起是为了向她请教情书怎么写，很荒唐是吧，但为了季风眠，我愿意。”林峥沙哑的声音带着胸腔里的酸混合在一起，像极了哭腔。

　　“啥！我的妈呀，江栩咱作大恶了！”江栩忍着痛飞扑去捂顾安南的大嘴还是没捂住，右边是顾安南的面目狰狞，左边是林峥微眯的眼睛里迸发出的'你们最好一五一十交代'的红牌警告，得，他江栩这条命就算交代在这儿了。

　　听完江栩和顾安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将那天在布告栏处的事情来回捋了个三五遍，林峥这才听了个大概，本来嘛，这两个猪头语言组织能力差得一逼。

　　林峥把头从桌子上撑起来，气得脑壳都快炸了，“什么时候的事啊？”

　　“下雨那天。”江栩和顾安南异口同声，心虚而不敢看林峥的他们只好低头对手指。

　　下雨那天？怪不得那天季大美人来那么一出，还问他自己好不好看，季风眠果然还是小孩子的心性。

　　是吃醋吗？

　　林峥极快地否定了这个内心乍响的声音，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想对季风眠产生过多的猜测，猜测越多，幻想就越多，失望也成倍地随之而来，最后伤人的还是自己。

　　“没关系。”

　　“你们知道吗，如果非要碰到一个足以将你的山河惊动的人，不要太早，越晚越好。”

　　假如让多年之后的江栩和顾安南回忆这副场景，他们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昼与夜轮替的傍晚黄昏，晚霞透过玻璃窗将林峥背对着的轮廓镀上一圈金光，林峥就这样背着光淡淡地微笑，没有一丝戾气，干净又美好。

　　百川到海东不归，敢问良人回不回。

　　海市第二中学虽然平日里给学生放了周末全假，但这不代表着国庆七天小长假也可以被轻易放过，整个小长假下来，一共补了三天的课。林峥也是倒霉孩子，普普通通的感冒硬被熬成发烧不说，就连发烧也得挑在补课的最后一天发，这样算下来，林峥的假期泡了汤。

　　江栩和顾安南放了学就马不停蹄地往林峥家里赶，扛起烧的模糊不清的林峥就送去了医院打水。在林峥打水的期间，江栩和顾安南作为家属代表，很荣幸地被医生请进了办公室。

　　按医生的原话来说，林峥这是因为多日感冒却不及时就医吃药而引发的高烧，再加上没好好吃饭，胃病混着发烧，体温一度达到了四十度，但用药后体温也会慢慢地降下来，叫他们不用担心。医生在江栩和顾安南临走前还特意嘱咐他们，最好是这几天敏感时期仔细照料着，要是情况不允许，只要按时吃药打点滴也没多大事。

　　江栩和顾安南听完医嘱后，心都稀碎稀碎的，虽然老大很重要，但怎么觉得赔上了为数不多的珍贵假期，自己亏的不是一点点啊。

　　不情愿也没办法，江栩和顾安南还是躲不过一边一个架着打完水后跟死猪一样的林峥回家的命运。

　　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把我当保姆，这都哪跟哪儿呀！

　　公安部放假也是轮着来的，新来的季风眠只分到了中间段的两天假期。因为假期人少而事故偏多的缘故，季风眠的上班时间比原来延长了一个半小时，还是不给加班费的那种。季风眠毫不在乎，反正自己放假也只是宅在家里被季母天天唠叨，倒不如在这清寡的公安部图个安静。

　　眼看着下班的时间渐渐迫近，一想到明天就可以开始自己的假期，季风眠的头就开始膨胀。

　　愁死个人啊。

　　季风眠锁好公安部的铁栅栏，把钥匙往腰上一挂，到车棚骑上电动车，一溜烟地就骑出了永安社区的大门。

　　生活这种东西总是在季风眠正烦着的时候给他重重一击。

　　季风眠本来骑着小电动骑得好好的，突然他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正在向他席卷而来，他下意识地锁定了这莫名压力的来源。

　　远处的那两个人他倒是认识，不就是布告栏处的那两个嘛，是林峥的小兄弟？可他们架着的一大坨是…什么…算了，他季风眠词汇量还是有限的，形容不到很贴切还是别形容了，装没看见，不认识，走为上策。

　　季风眠这么出众，江栩和顾安南不仅看见了，而且还没打算放他走。他们俩相视一笑，觉得要是不帮老大这一把来弥补他们的过错，那就不要兄弟情义了呀！才不是因为想要拯救那即将从指缝中流逝的美好假期呐！

　　“小嫂子，小嫂子，你等等我！”顾安南这声小嫂子喊的肆无忌惮，江栩也似乎默认了这种行为。

　　季风眠头皮开始发麻。

　　等到二人姿势怪异地跑近，季风眠才发现那一坨东西就是垂着头的林峥本人，心里的慌张不受季风眠的控制开始喧腾起来。

　　尽管如此，季风眠还是那副万年不变冰山脸，语调语速都没有上扬半分，“又被人打了。”

　　“猜的不对哦～小嫂子扣分！”顾安南有些莫名的激动。

　　等等，谁要陪你玩这种幼稚的游戏啊，还有，不要叫我小嫂子！

　　季风眠的内心OS顾安南又不会听到，看着放肆到无形的顾安南，江栩赶紧给他使了个眼色。

　　“是这样的季警官，这都是误会，具体的让林峥给你讲。林峥自从和你闹别扭之后就是各种茶饭不思，寝食难安啊，好像是那次下大雨受了寒，一直拖着不看，都熬到入秋了，结果给弄得发了四十度的高烧，医生说，这几天必须贴身照料，搞不好可是会死人的，可我和顾安南也算是有志青年，断不可一直陪着他的，所以，拜托您了。”江栩和顾安南还带着林峥鞠了个躬，季风眠感觉林峥就算不死也得给折腾死了。

　　季风眠当然不信江栩的鬼话，但为什么越听越觉得好像是自己的错，淋雨是因为他，有病不看是因为他，怎么什么都是因为他。

　　本来季风眠就认为是自己有点对不起林峥，再来江栩又一引导，虽未答话，季风眠的内心却已开始动摇。

　　江栩是个人精，眼看假期马上就能失而复得，他赶紧趁热打铁，“季警官，作为警察的基本义务是什么？”

　　“为人民服务。”

　　“那林峥算不算是人民？”

　　季风眠想了一阵，勉强开口，“就算是。”

　　“那你全当为林峥服务不就得了？”江栩一摊手，林峥没有了支力，开始倾斜，江栩无可奈何地收回手，及时阻止了他家小祖宗滑落的厄运。

　　季风眠张了好几次嘴，欲言又止，心理防线被江栩的歪理击打得全数崩溃。

　　就当是给林峥的补偿了。

　　季风眠终于松口。

　　“耶！小嫂子真棒！”顾安南免费奉送wink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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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许叫我小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