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路之后会有惊喜》路子都

27、第 27 章

　　自从修道以来，季纯已经很少有抱着被子呼呼大睡的时候，不是在打坐调息闭关修炼，就是上课学习切磋比划，像这样一觉睡到天光大亮的，倒是让她有些怀念。

　　彼时日光明媚，窗外传来梵音阵阵，一缕似有若无的的禅香拂来。

　　季纯推开窗户，只见屋檐穿挂着五彩宝幡，炽白的微光在宝幡上一行行古老的文字之间跳闪，钟磬被击打，颤动的声响悠远绵长。

　　季纯本以为是净然在庭院里上早课，定睛一瞧，和着净然一起结跏趺坐的还有林奉壹，他垂首低眉，唇角略带微笑，左手持一株莲花，灿灿的金光环环缭绕，散发出一股琉璃明澈净无瑕秽的光华，比得旁边的净然更像莲座上慈祥温和的佛。

　　季纯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抽搐，这才过了一晚上，林奉壹就大彻大悟，看破红尘遁入空门了？

　　林奉壹抬头，看见二楼的季纯，眼眸骤然明亮，“姐姐，你醒啦，我做了早点，快下来尝尝。”

　　屋子里的桌案上摆放着精致的米糕、果点，甜香丝缕不绝。

　　林奉壹为季纯摆放碗筷，“现在暑气闷热，人容易没有胃口，我不知道姐姐喜欢吃什么，所以都做了些。”

　　季纯已经辟谷了，不需要进食人间的食物，可对上林奉壹亮晶晶的眼神，她又觉得口腹之欲，该满足的时候，还是要满足的。

　　米糕是意料之中的好吃，入口绵软，米香浓郁，夹杂着淡淡的莲子清甜，口鼻肺腑间回荡清清爽爽的气息。

　　季纯停不下来嘴，吃了还想吃，“真好吃，想不到你还有这等手艺，以后没钱了，我们就出去卖糕点吧。”

　　正在沏茶的林奉壹笑意盈盈，“好啊，姐姐说卖什么，我就做什么。”

　　眠风从外面走进来，略带嫌弃，“禅院的池水差了些，比不上你定海珠里的水万分之一。”

　　鲛人性喜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见过了好的，再碰到差的，难以将就。

　　季纯拿起林奉壹端来的茶水，问眠风，“你不是在定海珠里养伤吗，怎么跑出来了？”

　　眠风拈起一块纹样精致的米糕，入口绵密、甜而不腻，他只觉得林奉壹真是精力旺盛，上半夜参悟《黄庭通鉴》为他疗伤，下半夜去荷塘摘莲蓬，天未亮就在厨房吭哧吭哧做早点，做完早点就等着季纯起床，顺便听净然讲诵是经。

　　“奉壹为我疗的伤，效果不错，已经好了个大全了。”

　　眠风几乎是被孟家打残弄废了，只剩下一口气苟延残喘，短短一夜之间，就将如此严重的伤养好，除了林奉壹的血肉，他们可没有什么灵丹妙药在身边。

　　季纯放下茶杯，似乎对他们的疗伤术法很是感兴趣，“怎么治疗的？”

　　林奉壹说道：“我看《黄庭通鉴》悟出来的，以定海珠的力量再辅以月华即可，一会儿我演示给姐姐看。”

　　眠风听出了季纯话里的真正意思，无非是问他这个非人族类有没有对林奉壹下手，“虽然奉壹血肉闻着很香，我也很想吃了他，但我确确实实是被他用定海珠养好的伤。”

　　季纯看着眠风故意伸着舌头舔嘴吧唧啧啧的馋样，很不爽，“你要是敢碰他，我就把你拖去厨房煲鱼汤，保管你比他还要鲜香扑鼻。”

　　眠风捂着胸口，惊恐道，“哎呀，我好怕啊。”

　　季纯不想搭理伤好了就开始装腔作势矫揉造作的鲛人，她在为林奉壹的事情愁眉苦脸，翻了大半夜的《黄庭通鉴》硬是没找着解决的办法。

　　本来林奉壹体质就特殊，容易造人惦记，现在居然还像煮好的珍馐佳肴一样会散发气味，那种味道对于非人族而言，就和饿了十天半个月没半粒米下肚的人看到满汉全席，能保持进餐的礼节都是有教养的了，这不明摆着招呼人上来吃么。

　　而不会闻到林奉壹身上气味的她，昨晚走火入魔的时候闻到了。别说，还真的挺香的，现在回想起来都有流口水的冲动。

　　可是，如果林奉壹一开始就有这种气味的话，依着青州抵抗妖鬼的渣渣战斗力，他根本活不到这么大。所以，他身上的气味，是随着修炼而愈发浓郁起的，血肉的力量也会因为修为的提升而大大加强。

　　这也正是林奉壹的几口血，就把剩下半条命的她直接送上了元婴大圆满，更别提识海里的元婴突然生满了繁奥的金纹。

　　季纯思索着，“有什么东西能将师弟身上的气味掩一掩，我听说酆都的无间地狱里，有座焚骨池，里面烂着千万年的腐骨肉，奇臭无比，大乘期修士的元神都要为之震撼的臭，不行就对冲一下？”

　　眠风惊得目瞪口呆，他为林奉壹的将来感到担忧，季纯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脑回路清奇，总是想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哪里有人因为太香了，就跳进焚骨池里被腐臭熏浸的，她到底懂不懂少年为悦己者容的细腻敏感如诗心思。

　　上完早课的净然走进来，听到季纯的非正常人发言，也忍不住咳嗽两声，“倒也不用如此极端。”

　　季纯把选择抛给林奉壹，“你呢，你怎么想？”

　　林奉壹沉默，如果季纯要他的命，他会毫不犹豫地给她，可是她要他跳焚骨池，他是不愿的，他不知道季纯是不是一个看重色相的人，可他知道，自己若是周身恶臭，肯定不敢像现在这般，缠着她了。

　　眠风见林奉壹面对季纯委委屈屈欲言又止，想要拒绝又说不出口，根本就是没有办法驳斥喜欢的人的姿态，有些恨铁不成钢。

　　季纯处理事情真是简单粗暴，本该是最后的办法，她硬是提到了第一步来做，顾着林奉壹的命，就不管人家的心了，眠风说道，“不行，你舍得让这颗神仙苗跳焚骨池，我舍不得，蓬莱的藏书阁书籍千千万万，难道没有答案吗，你能不能提出点有用的建议？”

　　眠风拽着林奉壹的领口，将他整个人扯到季纯面前，“你看他的周身的气度，摸着良心再说一次，让他跳臭到令人忍不住远离十万八千里的焚骨池。”

　　季纯望着能当蓬莱形象大使的林奉壹，摸着良心说，她还真的狠不下心逼他跳臭气熏天的焚骨池。

　　眠风这个不知轻重的家伙都快要把林奉壹勒死了，季纯毫不客气地拍开眠风的手，理了理林奉壹凌乱的领口，“我当然舍不得，一会儿就传信回蓬莱，让师父帮我找找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林奉壹耳根泛红，下巴忍不住依偎地追着季纯的手，季纯的手娴熟且自然地贴上他的侧脸，顺势帮他撩开颊边的碎发。

　　季纯没有察觉自己的动作有什么不妥，接着说道：“而且我要是让师弟穿着鲛皇纱去跳焚骨池，鲛皇陛下一定会不顾与师父的多年交情，将我追杀到底的。”

　　说起鲛皇纱，眠风忍不住生气，当初他都要哭断气了，季纯仿佛看戏一样不为所动，就是不同意遂他的愿，“你为什么将鲛皇纱给他当衣服穿，你没有其他布料了吗？”

　　季纯回答得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师弟的父王薨逝了，他要守孝，我的衣裳都是些红红绿绿的艳色，一时之间找不着别的布料，毕竟是我的师弟，总不能穿些不等使的桑衣麻布，就拿鲛皇纱让他自己裁来穿了。倒是你，大师伯只给了我一颗九转丹，我送了你，你却转手喂进了孟青殊的嘴里，你不解释解释？”

　　眠风虽问心有愧但振振有词，“她那时候都快死了，我身上就你这颗丹药能救命。”

　　一直在旁边吃糕点听八卦的净然听出了不一样的东西，“可是孟青羲和我说，孟青殊的病是眠风的鲛珠治好的。”

　　眠风低垂着眉眼，冷声笑道，“若是鲛珠真有这么大的作用，鲛皇一族早就被孟家屠戮殆尽了。孟青殊是九阴之体，这样的体质不该存于活人身上。孟家手掌万千天材地宝，能人无数，却不肯为她改体质，硬生生让她阴气缠身，病痛交加，终日不得见光，只为了能将九阴之体养大，嫁予酆都鬼王。”

　　“我当时不知道，以为她是得了什么大病，连着偌大的孟家都无法治愈，所以将九转丹送给了她，没想到，病好了，九阴之体未改，反而更能滋养鬼王了。”

　　眠风面上浮现一抹哀伤之色，缓缓说道，“季纯，我有个不情之请，七月十五是酆都鬼王前王孟家提亲的日子，我想请你帮孟青殊逃了这场婚。”

　　这下轮到季纯目瞪口呆了，她呆滞了半刻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从袖子掏出九州地图，仔细研究起来。

　　林奉壹不懂季纯在地图上查找是何表示，问道，“姐姐？”

　　季纯疑惑道，“蒙胥给的地图怎么没有标记北冥忘川的位置？”

　　“姐姐找北冥忘川做什么？”

　　季纯咧开嘴，亮出白闪闪的牙齿，皮笑肉不笑道，“我要将这条鱼扔进北冥的忘川里，好好洗一洗你那该死的恋爱脑，别给我整这些恶心的话！你忘了死去的鲛人我可没忘，他们被孟家人怎么对待的，你比我更清楚。孟家由始至终，都没有向鲛人一族道过歉！是，我是将孟家那些碰过鲛人的人都镇杀了，但又如何，你不会以为这样，就能清洗干净你们两族的血海深仇吧！”

　　眠风急忙辩解，“孟青殊是心怀不轨接近我，可她毕竟救过我，我不能看着她就这样被推进无底深渊，可她和孟家其他人不一样，不该沦为一谈，她没做过坏事，她如果有好好活下去的机会......”

　　“死去的鲛人有活下去的机会吗！”季纯身上弥漫着一种纯粹而凛冽的愤怒，“眠风，你活下来了，你没有被侮辱，所以你了不起，你清高！”

　　季纯站起身来往外走，她不想再和眠风待在一起，再待一起，她怕她会忍不住一刀将他砍死，她根本不会觉得隔着国恨家仇的爱情伟大，她只会觉得恶心，建立在尸山血海之上的恶心。

　　季纯在踏出门槛前，回头，逆光的她让人看不清楚表情，只听见冰冷的几个字，“你真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