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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5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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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氏一族乃是开国元勋出身,历代出了数位身份显赫的皇后贵妃。就同当时的圣上,也有着沾亲带故的姻亲关系。
几代权势人脉积攒。
轮到萧远山那一代,萧家在朝中已算是权重望崇的高门大族。
而身为大房嫡长子,论及资质,这位萧家大公子从小文韬武略、样样拔尖,相貌亦是仪表堂堂、芝兰玉树,不然也不会小小年纪就被选为太子伴读。如此一个注定非池中之物的可塑良才,萧氏阖族对他自然是寄予了厚望。
相较之下,万家不过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落魄小户。在萧氏家长看来,万菀只是靠着一身好皮相才被长公主看中。若是谈及家世地位,同萧远山简直如云泥之别,萧家也绝不允许这样低微出身的女子,成为萧远山明媒正娶的正房妻子。
可话虽如此,但又碍着萧远山对这万家小姐还颇为上心,一直坚持非卿不娶。萧父萧母几番轮劝之下,总算是说服了他们那一根筋的儿子——先觅得一位家世相当的名门贵女诞下嫡子,之再想要多少年轻貌美的女子都随他乐意。
哪怕是那个草包美人万菀,也可以一并纳进府里。到时候只要把正妻安顿好了,别的女人还不是他想宠幸哪个就宠幸哪个?他们也不会再干涉儿子的内宅之事。
此时的萧远山对万菀还算是情深意重,确实也存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念头。可到底年少轻狂没有根基,根本无法说服家中父母如约向万家提亲。
闹腾久了,就是泥人也有了气性。
一直纠结于此等烦闷之事,萧远山忍不住便向宣金铭吐露了心声。
心想着实在不行,就顺着家人的意思,先娶回正妻再将万菀纳为贵妾。只要有他护着,想必心上人将来在府中,也不会受到什么刁难苛责。
可这般言辞落到宣金铭耳中,立马就惹来这位向来温驯谦和之人的一阵怒斥。
——倘若萧远山真心爱慕万菀,又怎么可能忍心让她受一点点的委屈?
让个身无背景的弱女子委身做上一门小妾,还要应付着始终压一头的正妻以及对不喜自己的婆母,这样的日子,又能顺心如意到哪儿去?
昔日无话不谈,一直推心置腹的伙伴第一次不欢而散,而两人起了龃龊的原因,竟是为了个身世不显的女人?!
萧远山也是从那时起才恍然惊觉。
身边的那位太子殿下,似乎对万菀也有那么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情愫。
原本意气相投的两人隐隐生起了一丝间隙。
就连长公主都暗暗察觉到这一主一随近来很不对劲。
可万菀对此却根本浑然不知。
身边爱人依旧温柔体贴、浓情蜜意,一心只沉浸在即将同萧郎终成眷属的美梦之中。
然而没过多久,萧父就主动求到皇帝面前,替其嫡长子萧远山求娶德媛长公主!
一听到这消息,宣金铭便是大为震惊。
连上朝的蟒服都没换,就直接冲到萧府大声责问萧远山,是否知道并默认萧家人今日单独觐见、请求赐婚之事。
彼时的萧远山,已经坦然接受了自己必须迎娶位尊贵正妻的宿命。
既然左右轮不到万菀,且朝中亦无驸马不能议政担职的规定,那还不如直接就挑选最珍贵的那颗明珠。
刚好万菀又是长公主多年的伴读,两人情谊非比一般。等将来二姝共侍一夫时,也不必担心公主会刻意为难自己的心上人。
思及此处,萧远山自觉已经为万菀考虑到万般周全。本就存了十分的野心,权衡利弊之后,自然也没有再反对族中长辈的提议。
得到萧远山肯定的答案之后,宣金铭立马就黑了张脸,向来温文尔雅的敦厚君子当场暴怒,竟是双目眦裂地狠揍了萧远山一顿。还没等满脸惊愕的萧府众人回过神来,满眼血红的太子就已经一言不发地直接扬长而去。
被乱拳揍到鼻青脸肿的萧远山,望着宣金铭略显单薄的萧索背影蹙眉沉思。片刻后,才一脸冷漠地啐出一口血水。再下一瞬,竟已像无事人般径自回了房去。
无论如何,圣上对萧家想尚公主的想法还颇感中意。毕竟萧远山胸有沟壑,才貌俱佳。若是要替长公主寻觅一位佳婿的话,放眼满长安的世家公子,确实难寻出一个比他更为出色的同龄人来。
可之后也不知出了什么变故,刚开始还兴致满满的皇帝,竟再也没有提及过此事。
萧远山想要求娶公主之事,本就只有寥寥几个当事之人知晓。哪怕萧家再怎么明示暗示,那道求亲的折子就像沉入水塘中的石子一般,再没有掀起一丝的波澜。
而让众人真正大吃一惊的,是皇帝突如其来地颁发了一道圣旨,竟是将那万家的小姐直接指给了当朝太子!殊不知这一道惊雷劈下,便开始了一场纠缠两代的三角虐恋。
菀皇后一阵怨怼泄怒之中,一并将当年她被蒙在鼓里的恩怨全都倾倒了出来。
冷不丁就吃了个惊天大料,秦止还真没想到在那三位中间,竟然还牵扯到这样劲爆的过往。
一时间,薄情公子、痴情男配,傻白女主的形象一一跃然脑中,简直就是居家消遣、消磨时光必备的经典狗血话本啊!
更加惊奇的是,酥云那丫头还真是一语成谶。
这看似恩爱和睦的帝后之间果然是暗藏危机,八卦小能手诚不欺我!
“自从知道我有孕之后,那人对我便越来越冷淡。除了给我这个‘皇后’的头衔之外,几乎都不再踏足凤鸣宫一步。”
此时的菀皇后目色冷清,像是叙述着什么不相干之人的无关之事。脑海里不断循环往复的,是逼宫那日过后,这座皇宫里看一场场不见血气硝烟的冷战。
宣金铭的死,确实让万菀暗中颓然了好一阵子。
刚开始时候,这位容色艳丽的新后几乎是夜夜噩梦缠身。
偌大的一座宫殿,死去那人的身影竟是无处不在。无论走到哪里,仿佛都能察觉到一道幽怨无比的黯然视线,阴魂不散般地紧盯着自己的脊梁骨。
每每浑身湿透地从梦魇中惊醒,万菀心中尽是悔不当初的恐惧与愧疚。心魔作祟,越发折磨地她痛不欲生。
那时候的萧远山刚登大宝,正是踌躇满志,意气风发之时。对这个心心念念的青梅竹马自然也是百般溺爱,给尽了所有能给的恩宠殊荣。
此时后宫只有万菀一人,齐王自是夜夜陪伴左右。
美人在怀,寝宫里红烛滚泪,只瞧见被浪里人影翻飞,缠绵悱恻直至天明。
旧情人的体贴温柔,总算慢慢安抚了女人慌慌而不可终日的愧疚之心。初登后位的万菀,也逐渐从之前的噩梦当中重展了笑颜。
不久之后,万菀便觉得身子有些莫名疲倦。等她召来御医,竟是诊出了一月有余的喜脉!
得知自己怀孕的消息,万菀一开始也是万分惊喜的。
如今旧恨已去。
身侧亦有爱人相伴。
现在也已经如愿怀上了身孕,老天爷对她总算是不薄。
但待到狂喜过后,一个人平静下来细细算算时间,她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并不能确认怀上这孩子的确切日子。
萧远山策划谋反之时,同万菀本就是旧情重燃。再加上男人为了拉拢的刻意亲近,几次私会之时便如天雷勾起地火,两人早就已经暗中有了首尾。
而万菀一直觉着自己难以受孕,对男女之事并没有太多忌讳。留在宫里与文宁帝假意周旋之时,为了不引人怀疑,也曾与其有过数次鱼水之欢。
只是几次被临幸的日子,实在与私会萧远山的时间靠得太近。一个葫芦一根藤,如今葫芦有了,上面连着的藤条却长劈叉了。饶是万菀自己,也着实分不清究竟谁才是自己腹中胎儿的亲生父亲。
当时的万菀,还存着几分幻想。
毕竟同萧远山年少时就相知相许,而她又亲手帮他除去了举旗造反中的最大障碍,就算是念在这番情分,自己总该可以如愿以偿,既能保全肚里的骨肉,又能和心爱之人永永远远地长相厮守。
然而就是她心心念念了十几年的男人,在得知皇后有孕之后,第一反应竟不是初为人父的欣喜若狂,只是满脸沉重地找到了万菀,语意婉转地告诉她目前新朝刚立,各方局势都还不稳。前朝余孽、外族觊觎,对他不满、忌惮之人也大有其在,保不齐就会对他未来的子嗣下手。
话锋一转,已经初具帝王心计的萧远山半骗半哄着万菀,与其日日担惊受怕,倒还不如先流掉腹中的胎儿。毕竟两人都还年轻,等到大齐根基稳固了以后,自然还有机会可以再诞麟儿。
言辞之间,萧远山虽然语气温柔、字字恳切,乍一听去,似乎样样皆以万菀与其肚中孩儿的安全为先。
但知彼如己,万菀怎又会听不出男人话中的言外之意?说到底,就是不相信她怀的是他的骨肉,只是寻了个冠冕堂皇的由头,好把这来历不明的孩子给处理掉便是。
萧远山如此冷心冷情,万菀自然觉得万分委屈。
但仔细深思,倒也能理解其心中所想。
毕竟此时她陪伴左右的,不再是年少时风光霁月、不谙世事的清雅公子,而是坐拥江山、睥睨天下的万人之颠,一念即可定人生死的一国之君。
既然要坐得正统,在子嗣之事上更是要千慎万重,又岂能容得下一个身份存疑的嫡出皇子?
深思熟虑之后,万菀又找来了御医,想要询问一剂可以安全落胎的方子。
谁知太医给她诊过脉之后,却是十分严肃地告知万菀,她这身子早就已经气血不足,虚寒亏空。要不是这些年用珍贵至极的稀罕药材小心调着,恐怕早就已经彻底垮了下去。
而这样的体质还能怀孕,本就已经是个天大的奇迹。倘若这次再将腹中的胎儿堕去,非但这一辈子都无法受孕,更可能会有大出血乃至丧命的可能。换而言之,这肚中的孩子,便是万菀此生唯一的子嗣。
本还想顺着萧远山一次,可一听太医的诊言,万菀根本就不敢拿命冒险。于是就有了街间巷里广为传说,皇后御前跪拜求子的那一幕,硬逼着萧远山接受了她腹中的骨肉。
可也正是因为此事,萧远山对万菀彻底没了好脸色。就在她怀孕养胎之时,很快就抬了好几位姿容绝佳的嫔妃上位,皆是各路朝臣敬献上来的名门闺秀。其中身份最为尊贵的,还是曾经与萧远山有过一纸婚约的左丞相之女。
怀着孕的万菀一听这消息,立马就气急败坏地摔烂了一屋子价值不菲的玉瓷摆件。
说好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呢?
如此的喜新厌旧,菀贵妃咬碎了一口银牙,恨不能亲手扒开那负心郎的皮囊,看看里头是不是藏了副漆黑如墨的薄情心肠。
可又妒又怒之下,却还不肯甘心。
赶忙炖了滋补养生的汤膳,亲自送到御书房里,心想自己先大度地服个软,把男人哄服贴了再好好挽回下君心。
谁知人才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头传来一阵阵女人轻吟浅喘的暧.昧声响。
皇后临门一愣,一双黛眉立马紧紧蹙起。
这动静,明摆着就是白日宣.淫的浪荡之音嘛!
怒上心头的万菀不顾左右大监的阻拦劝挡,直接就满脸铁青地冲进了门去。一眼看到的,便是萧远山同那新晋的于嫔厮缠在一起的不堪场面。
曾经最爱的男人,此时正赤.裸着胸膛,目光冷漠地轻睨着自己。而他身前罗裳不整的美艳女子,此时好似绵延妖娆的妩媚藤蔓,正紧紧攀附在萧远山的双腿之间。
被人瞧见了肌肤,娇嫩如芙蓉的美面上也不显一丝慌张,反而愈发张扬地钻进了身前男人的怀抱里头。
“哟,是姐姐来了啊!臣妾正在伺候君上,就不便起身给姐姐行礼了。”
小贱蹄子面带红晕,肤如凝脂。
浑身上下都透着股骚浪气儿,故意声带喘息地唤了一句。
四目相对之时,还不忘极其嚣张地瞥了万菀一眼,立马就激得那菀皇后狠狠摔碎汤碗,头也不回地直接扭头就走。
因为擅闯御书房之事,万菀被萧远山罚了一月的禁闭。而那颇受圣宠的于嫔,却被直接抬到了贵妃的份位。
事已至此,万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同从前的白月光渐行渐远。而更让她气郁到几近奔溃的是,册封皇后才没几个月功夫,就传出了那于贵妃有孕的消息。
随着宫里新晋的美人越来越多,萧远山来凤鸣宫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期间,这位新登皇位的齐王陛下还大肆兴修了整座宫殿。文宁帝那时留下的许多珍惜花草都被直接铲平,换上了更为庄严肃穆的砖石砾瓦。
曾经花团锦簇、恍若桃源的万花殿被移为了平地。而万菀原本炽热滚烫的一颗心,也彻彻底底地死在了冷冷清清的凤鸣宫中。
此时的秦止,已经可以一脸平静地听着菀皇后复述着当年。
自古痴情空余恨,多情总被无情伤。
菀贵妃是文宁帝的蛊,萧远山又是菀皇后的毒。冤怨相缠,注定一辈子没完没了啊!
而那菀皇后此时已是歇斯底里,一双漂亮的凤眸已然涨成一片血红:“我一直以为他只是贪恋我这身皮囊,所以把我像只金丝雀般牢牢锁在一方宫殿之中。”
“我还恨他一直逼迫我服食避子汤药,害我宫寒体虚,根本都没有办法受孕。”
“倘若我一直都这么认为也就罢了,还可以继续糊里糊涂,跟那人一直假装做对恩爱和睦的夫妻。可为什么非要在他死后,秦见云才突然找到我,你让我如何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用性命换来荣华富贵!”
万菀这话说得秦止一阵莫名其妙。
发飙就发飙,怎么突然又扯到她家老头子身上?
眉头一皱,秦止觉得此事并不简单。
——难不成,这场狗血闹剧里也有自家老头的姓名?!
这念头在脑海里飞速一闪而过,立马就浑身恶寒地打了个冷颤。
打住打住!所有妖魔邪念就此打住!
——如果她有罪,请让她的狗子来折磨她。而不是大晚上陪着个疯批美人听她猛爆大料。
八卦狗血也就罢了。
最可怕的,是还可能遇到自家老房子塌方的人间惨剧!
见秦止脸色愈发凝重,万菀却不禁神情微变。若有所思地扫视了一圈,不过一眨眼功夫,立马就敛起了刚刚所有的癫狂,又变回了那个冷艳无双的绝世美人。
秦止见状更是眉心一跳,差点没脱口而出一句“娘娘好功夫”!
果然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说变脸就变脸的功夫,这位菀皇后跟那狗子还真是如出一辙!
就在秦止一阵吐槽腹诽间,只见一双媚眼中似有暗色闪过。
片刻后,万菀才似笑非笑地仰起头来,千娇百媚地继续说道:“你可以不承认自己是秦见云的女儿,但难得本宫今日心情不错,看你这小丫头还有些眼缘,也不介意同你再多聊上几句。”
秦止顿时暗生无奈,那还真是谢谢您了哟!
心想着就您老人家这般阴恻恻的态度,看起来还真不是“心情不错”的模样。
“宣容二十八年,宣金铭同萧远山为了体察民情,曾经乔装在肃州游历。当时途径衿水之肆,不巧遇到了一帮从北方流窜而来,聚集在附近几县打杀抢劫的流匪。”
“原本两人完全可以避开对方,但恰好都是年少气盛的少年心性,一见不平就想拔刀相助。结果因为江湖经验不足,几招下来就直接中了对方的伏击,还是恰好路过的秦见云好心施以援手,才将他们毫发无伤地救了出来。”
万菀面色淡淡地回忆着往事。
那一次微服私访,她并没有一道同行。
其中具体的细节经过,还是萧沐晚回京之后才同她大致提起过几次。
只是经过那次遇险,宣金铭似乎对秦见云很是赏识,还专门邀他到长安城里小住了一段时间。
其间,当时的太子殿下带着萧远山同秦见云一起在宫外聚上过几次。据说酒宴间,几人惊觉彼此志趣相投,当场就相见恨晚地结拜成为异姓兄弟。
彼时的秦见云,只不过比萧远山他们虚长数岁而已,但在江湖上已经是个小有名气的酒痴侠医了。
在长安的那段时间里,这位神医还出手救过几条人命,一下子便是更加的声名显赫。但没过多久,按不住性子的秦神医就独自离开京城,一壶一酒地四处游历去了。
之后似乎还听说,宣金铭和他还一直有着书信联系。只是那时候的万菀,一心全扑在萧远山身上,倒也没太在意这个闲云野鹤般的世外游医。
可也就是这么个被她完全忽略的无关闲人,却在很久之后的某天一语道破所有,从此便彻底颠覆了她的整个人生。
“第一次见你,还是在五六年前。”
说到此处,万菀眼中幽幽浮起一丝阴郁:“那时秦见云突然被那人宣进宫,一开始只当他们是旧友重聚。可后来也不知两人之间出了什么龃龊,那人一道命下,你同你父亲就被囚禁在冷宫的一处废殿之内。”
秦止闻言又是一阵头皮发麻。
——好嘛!
自家老子到底是干了什么勾当?又是冷宫,又是囚禁的。这剧情要不要这么刺激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