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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北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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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一叠厚厚的文件被狠狠摔在桌面上,人到中年的男人焦躁不安地在客厅里面来回踱步。
他的脸上充斥着愤怒却依旧难以掩盖眸中闪烁着的恐惧,口中喃喃自语。
“怎么办?怎么办?!要是让司令知道了,他要是知道了……”他这个小小的副官,还有活下去的可能吗?!
就算能活下去,他,他也不想在牢狱中呆一辈子啊!
他还没有享受够荣华富贵!
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阿文,你就歇歇吧……”美丽的女子脸上满满都是疲倦和无奈,望着眼前徘徊的男人,“再这样下去也没什么用……”
“我能怎么办?!我们能怎么办?!如果出事了,你怎么办?孩子呢?莹莹今年才五岁!”
听到女儿的名字,风露眸色黯淡下来。
道理她也都懂,可是……
做了就是做了,错了也是错了。
不能狡辩,更不能为自己犯下的错误找借口。
风家的家训,要为自己做出的每一个愚蠢的决定付出代价。
她根本想不到,看上去唯唯诺诺的丈夫,会做出这种贩卖国家文物这般肮脏的事情。
她甚至不敢想象,当年怎么会为了这么一个人,放弃了风家高高在上的大小姐的生活,如果不是为了女儿······
张文看着她变换的脸色,心里狠狠一紧,伸出颤抖的手,抓住她的胳膊,声音里满满都是不安心的抖动:“露露,我做这些,可都是为了你,为了莹莹,为了这个家啊!”
风露扯开他的手,疲惫道:“我知道。”
就是因为知道他出于好意才让她如此痛苦不安。
一面是全心全意的丈夫,一面是国家的尊严,让她纠葛在其中,无比的难舍难分。
然而她放不下自己的家人,可她也做不到违背自己的心意,违背自己从小学到大的风家家训。
“可你不该这么做,这不对……”这是叛国,是叛国!
她风露,风家的女儿,怎么能嫁给一个叛国的人!这让莹莹以后用什么脸面活下去!
“我知道,我知道错了,露露,你要救救我啊,那些个土匪,要是再拿不到他们想要的东西,莹莹的命,我们一家人的命,可就都保不住了!”
张文跪地痛哭流涕地嘶吼着。
风露闭了闭眼,将自己眼中无数的失望压下,口吻变得沉重不已:“我……”我不会帮你。
“父亲不会管我的……”就算可以,我也绝对不会要这种帮助。
她违背了风家,就要付出代价,这是作为风家人的尊严。
“那,那……”
张文更加惊恐。
“不过……夕夕说会过来一趟。”
张文一愣,连同他那可笑至极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夕夕?
“露露,你说的是……”
“风家小七,风夕,就是你们口中的,风七爷。”
风露淡淡地开口。
张文瞳孔狠狠一缩,放在她手臂上的手不自然地僵硬了一下。
竟然……是……风七爷!
风露平静地看着他:“有什么不妥吗?”看看,这就是她嫁的男人,胆小懦弱到当年不敢在她的父亲面前直起腰,抬起脸,现在就连提起她的妹妹都是这么一副毕恭毕敬的惶恐,多可笑。
张文瞬间回神,努力温柔笑了下:“没什么,只是有些惊奇,夕……七爷她,肯定能办妥一切的。”
“那倒是,小七那个孩子……”风露轻轻笑笑,眸中流露回忆,小七是个好孩子,从来没让人操心过,如今这做姐姐的,什么都帮不了她,却还要她帮忙,真是······惭愧。
然而张文却愈发僵硬,尴尬地陪笑了下,又说了几句,似乎再也待不下去一般就转身出了门。
在踏出房门的一刻,他的脸色就瞬间阴沉下来。
早些年以为娶了风家的女儿就能平步青云,却没想到屁都没有放一个!如今本来以为风露就是一个被风家放弃的废人,却没想到依旧在风家占有一席之地!
好死不死!她请来了帮手!
好死不死!来的是最让人忌惮的风七爷!
如果她真的来了,那他做的那些岂不是……
张文扭曲了神色,良久才朝着自己的书房走去。
进了里面,动作利索,轻车熟路地拨出一个号码,直到对面传出一声温婉的女声,他的面色才渐渐缓和下来,开始轻言慢语。
“浮雅,就是这么回事……”
“你放心,平平安安最近很好。”
“所有的事情我都会尽快处理好的,不用担心这些。”
“那你好好休息吧。”
挂掉电话,张文原地站了一会儿,想了想,再次拿起电话拨出去,这次回应的却是一个掐媚的男人的声音。
“张副官,有什么事情吗?”
“王站长,有一件事想麻烦你……”
“不用这么客气,有什么尽管说!”
“最近有一个叫做风夕的旅客即将抵达,劳烦你多加注意,这人是个练家子。”
“听着是个女的?”
“这人和我有些渊源……”
“那要不要兄弟……”王站长的声音瞬间冷下来,带着丝丝的杀意。
“不用!”张文连忙道,吓得冷汗直冒,“真的不用,多关注她和谁在一起就行!”
杀了风七爷?!
他又不是活的腻了,嫌自己命长!
“那行。”
“有劳。这次就多谢了,下次我做东,请兄弟好好聚一聚!”
“就等你了!”
——
八号列车
“请问……您有火吗?”
邪气好听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点点沙哑的性感。
风夕半阖半醒地眸子瞬间睁开,朝着对方望去,右手在第一瞬间摸上了自己的腰。
待看到来人的一瞬间,却是一愣,继而放松下来,又不乏点点意外的惊讶。
“唐泽?”
眼前的青年一米七左右的身高,和她不分上下,长得眉目清秀,爽朗种看得到常年见血的狠意,脑后扎着一个小辫子,若是不细看,倒真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少年。
不过……谁能想到,这张俊秀的青年面皮下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呢?
“哼哼,好久不见呀,七爷。”唐泽吊儿郎当往他身边一坐,懒懒散散地叼着一杆烟枪。
“是挺久了。”快六年了,这家伙倒还是老样子。
“有火吗?”
风夕又听到这个问题不由得转身细细打量她:“我不抽烟。”
“但你有火啊!”
不置可否,她轻轻挑眉,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火柴丢给她。
唐泽顿时眉开眼笑,接过,擦着火,点上,深深吸了一口,吞云吐雾。
“真是上好的烟丝……”
浸染了烟的味道,她的声音更加嘶哑性感。
不过这也亏得她本身声音低沉邪气,再加上这种晕染,竟然让这声音伪装男人无丝毫的偏差,甚至犹有过之。
“几年不见了,还是个烟鬼。”
“彼此彼此,风七爷外出修行五年,还是抹不掉这一身的血腥气和酒气。”唐泽笑笑,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齿,看上去像是柔弱无害的西洋娃娃,可内在却是个吸血的妖精。
风夕淡漠地扫了她一眼。
但凡是杀过人的,哪个身上没有点儿血的味道?更何况像她们这种地步的,说是血腥气,都是轻的。
现下抗战正盛,作奸犯科者不在少数,哪个人身上没点儿血气?更别说像他们这种暗处行走的。
“哦,我倒是忘了问问,七爷突然想起来来这边。是什么个意思?出来走走吗?”
“我没你那么清闲。”
“办事儿的?那可就不好了。”唐泽悠悠摇了摇头。
听到这话,风夕的眉头轻轻挑起:“怎么说?”
“啧啧啧,现在北寒那边儿,混乱的很,三教九流,什么没有!”唐泽冷哼一声,“地方势力,军阀,革命军,康展势力,土匪,再加上东瀛人,能好到哪里去?!”
风夕无言。
这她也知道,可是总有不能不去的理由。
“对了,你最近有沈遇白的消息吗?”唐泽突然眯起眼,笑的贼兮兮地看着她。
沈遇白?
风夕怀疑地望着她:“你干嘛?”这怎么扯上遇白了?
“还能干嘛?!老子看上他了!哎,那啥,你跟沈遇白不是世交吗?讲讲呗!”
“我也有五年没见过他了,而且……沈遇白不喜欢男人……”
“你大爷的男人!老子是货真价实的……”唐泽瞬间破口大骂,到了一半儿却迅速卡壳,狠狠瞪了她一眼,咬牙切齿道,“男人!”
风夕:哈,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唐泽白了她一眼:“老子就是喜欢沈遇白,就是喜欢他身上人模狗样的文雅气质。”她状似迷恋。
风夕:你这做法就像是在妓院里面非要找个大家闺秀希望奇怪,还有,沈大公子要是听见你这么个评价,绝对能把圣贤书都砸你头上。
“不是打击你,沈遇白是个什么性格的男人,你大概不清楚,他……既然表面温文尔雅,内心就绝对不会是凶悍的,他喜欢的,就算不是大家闺秀,也是小家碧玉。”
而且那样的名门世家,也绝对不会允许一个地痞流氓进了自家的家门。
先不说遇白喜不喜欢,就算是沈家的长辈也绝对不会同意。
“切,少拿这个说,你看那本着君子风度,人人称颂的魏公子喜欢的,还不是个风月场的女人?”
那能一样吗?!
薛绾玉那是家道中落,流落不得已而为,况且人家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是闻名的书画大家,魏勋又是风流雅致,人家两个在一起,那是一段美闻佳话,要是她嫁给沈遇白……
风夕想,明天的报纸头条,绝对丢的是沈家的人。
这话没说出来,但是她们都心知肚明。
偏偏唐泽死心眼,就是不松口。
也不知是一时兴起,还是真的动了心思。
时间过得极快,不多时,车就进站了。
风夕刚刚起身,就似有所感眯起眼,道:“唐泽,我们分开走。”
唐泽闻言微微一愣,继而挑眉,低声道:“被跟踪了?”她眸光中闪过些许杀意,“不动手可不像是风七爷啊。”
风夕摇头:“不行,初来乍到,难分敌我,不能打草惊蛇。”
唐泽哼哼一声,扭头走人:“那,回见,七爷,有事儿到龙腾寨找我便是。”
风夕应了一声,转头看了看窗外。
人来人往的涌动,倒是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但是却莫名让她感觉到,这一场旅行,恐怕不会那么容易收尾了。
这北寒之地的水,果然深的能淹死人。
刚刚出了车站就看见张家的人在等着她。
风夕看了看那个接车的男人,眉目俊秀,天生有一种恬淡的气质,真心……不像是一个司机,若是拿着一本书,倒像个翩翩贵族公子。
她将手中的行李递出去,跨步上车,目光随着渐渐发动行驶的车移动着。
老实说,这个地方地处偏远,真的没有什么好的,然而,风俗民情也未必不是一大看点。
还有一点让她接受不了的……
就是这个冷到了极点天气。
风夕摸摸了身上单薄的风衣,叹息。
人算不如天算啊,怎么就忘了这个温差了。
前面的司机微微眯起眼,闪过些许笑意。
他拿过旁边车座上的外套,递给她。
风夕微微一愣,继而意味不明的地看着他。
“天气寒凉,小姐还是要多注意不是?”
话虽然这么说没错……
但是风夕却不觉得这会是她那简单粗暴的三姐会干出来的体贴事。
也就是说,这个小小的举动只可能是他自己想到的。
或许这小细节看上去不算是什么,但对于一个善于猜忌的女人来说,已经足够让她打起十二分的谨慎去对待这个看上去平凡无奇的男人。
大隐隐于市,做一个司机还真是委屈他了不是?
风夕眯起眼,状似无意道:“姐姐最近……过得怎么样?”
司机淡淡一笑:“冷暖自知,这些个事,不如小姐去亲自问问夫人?”
“你不是该回答说她过得很好吗?”就这么坦然地露出破绽……是肆无忌惮吗?
“本来就是夫妻之间的事情,外人哪里看得清楚?再说……小姐……似乎也不是个喜欢奉承的人。”
这话,就算风夕不喜欢这个身份不明的人,都不得不说他这些话十分中听,很难让人发火。
但理智上依旧不允许她的妥协,不由得冷嘲一声。
“故作聪明。”
然而,就算是这种轻蔑的语气,那个温和到极致的司机都是温温婉婉的样子,没有半点儿的脾气。
风夕忍不住抓紧了肩上的外衣,情绪难得剧烈波动起来。
她讨厌这一份淡然,讨厌这样与世无争的虚伪样子,就好像充满了自我明心镜子一般的功能,显露出自己恶劣的脾气和丑恶的嘴脸。
什么世人皆浊,我独清,真是可笑到极致!
这样的情绪,一直到大院门前,都让她始终臭着一张脸,看都不想看那个为她开门绅士的男人,径直随着管家的带领走进了大院中。
这里据说是什么王孙贵族以前的别院,故而什么亭台楼阁,假山花园,一应俱全。
进进出出的训练有素的下人,仿佛是什么豪门贵族,看得风夕皱起眉头,她记得清清楚楚,姐夫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军官,就算乱世发财,也绝对不是这一副金碧辉煌的样子,看来姐姐所谓的走私文物绝对不是她在信里面说的那么简单,里面应该还有连姐姐都不知道的事儿。
看来这个事儿,还要好好琢磨,不能被他糊弄过去了。
走私这种事儿,就算风家不参与国家,也绝对容忍不了叛徒!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走了不许久,就听得一声恭维适时而响起:“风七爷大驾,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风夕闻声望去,面白如玉,一身军装,看得倒是个端端正正的,只可惜,眉目浑浊,暗含戾气,当是个两面三刀,欺软怕硬的。
姐姐这眼光真出错了,选了这么个混不吝的东西。
就凭借着第一眼,风夕就可以判定这个人的性格。
卑劣,为了利益无所不能。
可惜,她三姐竟然会觉得这样的人依旧有救,费心费力求着她来掩盖事实。
当真是出息了!
“夕儿!”风露见到她忍不住眼眶微红。
她几步上前,拉着风夕的手,几次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么多年了,也只有这个妹妹肯来见她。
“夕儿,父亲还好吗?”
“很好。”娶了个新姨太太,日子过得潇洒自如。
“母亲呢?五姨娘呢?”
“母亲很好,五姨太也很好。”左右不过女人的战争,年年来来去去也都是那个样子,小麻烦不断,大麻烦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