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落月亮》棠酥

10、第十枚月亮

　　程皎皎不告而别，没留下只言片语，像一片月光消失在晨曦中。
　　再次见到她，是在一个月后。
　　时近傍晚，天边泛起由浅至深的紫色云翳，夕阳将坠未坠，挂在远处教堂的尖顶上。街头艺人拉着小提琴，路边各色招牌灯光陆续亮起，空气中飘着黄油与面包的香气。
　　一间屋顶和窗户都涂成冰淇淋颜色的小店外，一袭白裙的少女仰头看着玻璃橱窗里的精致甜点。
　　少女有着绸缎般的黑色长发，用天蓝色绸缎发带系着，纤细瓷白的后颈随着仰头的姿势弯出美好的弧度，让人想将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切都捧到她面前。
　　而不是站在橱窗外，露出这样可怜巴巴的神态。
　　直到耳机里传出助手露娜略带疑惑的声音，沈听澜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隔着车窗，看了她许久。
　　“沈先生，您在听吗？”
　　沈听澜皱眉：“什么事？”
　　电话里有一瞬安静，露娜开口时语气明显带着小心翼翼：“沈先生，您今晚八点在皇后餐厅有一个约会，我跟您再确认一下。”
　　沈听澜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份生硬了。他深吸口气，将自己不合时宜的心软压下去。程皎皎既然选择离开，他们就不应该再有后续：“我会如约……”
　　甜品店的门开了。一位金发高挑的店员走出来，端着一个小托盘，靠近程皎皎。
　　程皎皎仰起头看他，从下颌到脖颈的线条优美，泛起瓷白的光。不知对方说了什么，她忽然笑了，从盘子里取了一只小面包。
　　耳机里传出助理的疑惑声音：“先生？”
　　“约会取消。”沈听澜毫不迟疑地挂断电话。
　　深邃长眸缓缓眯起，锁定了不远处毫无所觉的少女。
　　晚风温柔地穿过少女的黑发，她捧着外酥内软的小面包小口吃，脸颊一鼓一鼓，模样可爱极了。
　　金发青年早就注意到这位黑发黑眸的少女，她有着令人惊叹的美貌，这种美丽足以跨越一切种族和审美鸿沟。
　　正当他想邀请少女进店品尝更多甜点时，身后传来一道冷漠嗓音：“Excuse me。”
　　青年不满地回头时，却看见了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眸。身材高大挺拔的亚洲男人，有一张极尽俊美的脸，凤眸锐利。
　　今天是什么奇迹日吗？他一连遇到的两个亚洲人都漂亮得让人过目难忘。
　　可搭讪也有个先来后到。金发青年不打算退让：“先生，这位小姐是……”
　　“She is my girl。”
　　沈听澜未把对方看在眼里，一句话ko对手。随手捉住少女纤细手腕，将她拉近。
　　暮色渐浓，眼前的少女仰起头，受惊了似望住他。她眼睛的形状很美，看人时总给人以含情的错觉。
　　此时，这双眼里，只有自己。
　　沈听澜一直抓着程皎皎的手，带着她进巴黎最负盛名的百年餐厅，将餐牌上所有昂贵点心都点了一份。
　　随后，还贴心询问她：“喝什么饮料？”
　　程皎皎猫儿眼怔怔，还在恍神：“随便。……我去一下洗手间。”
　　她腾起站起来，向侍者指引的方向走去。餐厅里烛光烂漫，映着她故作镇定，却藏不住慌张的背影。肌肤莹澈，裙摆下露出的小腿纤细笔直，雪白无暇，已经看不见男人留下的痕迹。
　　沈听澜喉咙发紧，他竟把她带来餐厅，而不是酒店，堪称圣人。
　　程皎皎在洗手间躲了许久。
　　沈听澜知道她需要时间来整理心情。今晚的约会，对他而言也是意外。但沈听澜的人生准则向来是敢于冒险，直面一切突发状况。商场如此，情场也是如此。
　　他确认过餐厅没有后门可供程皎皎逃走后，便气定神闲拿出静音的手机，打开。一连串未接通话和简讯跳出来。沈听澜挑几个重要的事务一一回复。
　　等甜品都上了满桌时，程皎皎才重新出现在他面前。
　　沈听澜收起手机，将势在必得隐在微笑之后。绅士地站起身来，为她拉开椅子。
　　程皎皎看起来镇定许多，自若地抚着裙摆坐下，看看桌上琳琅满目的点心，又看沈听澜手边的酒，自己这边却是一杯纯白的牛奶。
　　沈听澜也重新坐下，注意到她的视线，温声道：“我猜你喜欢牛奶。”
　　“猜错了。”程皎皎故意跟他唱反调，“我一点也不喜欢。”
　　沈听澜凤眸狭了狭，很想捏她的小脸：“可你身上有奶香味。”
　　程皎皎一下就炸了毛。卷翘睫毛颤抖起来，眼波纷乱，躲避着他侵略性十足的视线。
　　沈听澜越发想欺负她，低笑着问：“不是吗？”
　　尾音缱绻，低低哑哑钻进耳朵，泛着情韵。好似回到那迷乱一夜，他覆在耳畔懒洋洋地笑：“你身上好香，一股奶味。”
　　程皎皎半点心事藏不住，红粉绯绯由腮蔓延至眼角，小小耳垂都染了粉色。
　　餐桌上的气氛登时变得暧昧胶着起来。
　　程皎皎深呼吸，端起牛奶恨恨喝一口。
　　又听那低磁嗓音滑过耳畔：“家里没教过你，不要喝离开自己视线的饮料吗？”
　　香浓牛奶还含在口中，程皎皎险些呛到，犹豫片刻，还是咽下去才急急发声为自己辩解：“不是有你在吗？”
　　沈听澜上身前倾，隔着餐桌盯住程皎皎：“我也是男人。”
　　还是曾将她吃干抹净，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有多美味的男人。
　　那双猫儿眼又睁得圆圆。握着杯子的粉嫩指尖都蜷紧，好像小动物对危险的本能感知，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玫瑰色唇瓣沾染一点乳白痕迹，看起来异常地美味。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合他心意的小东西，每一分每一寸都踩在他的审美点上。
　　再逗就要炸毛了。
　　沈听澜坐回去，修长指尖抵住一碟奶油蛋糕推向她：“逗你的。”
　　程皎皎视线从那修长骨感手指，一路上移到沈听澜脸上。他姿态优雅，表情如常，那股凶猛炙热的气焰从他身上淡去，好似刚才的侵略感只是自己错觉。
　　沈听澜轻笑，拿起雕花小银勺递给她：“这蛋糕看起来很不错，尝尝看。还是……要我喂你？”
　　程皎皎睫毛颤了颤，飞快接过了勺子。
　　没有人能拒绝刚出炉的奶油蛋糕。程皎皎挖起一勺蛋糕放入口中。浓郁细腻的奶油入口即化，点缀着浆果酸甜清爽的香。
　　小情绪烟消云散，程皎皎眉眼舒展。
　　她唇上沾了点白色奶油。水红舌尖轻巧卷去，留下一抹莹莹水泽。
　　沈听澜一直看着她。他向来不爱甜食，现在却忽然很想尝尝是不是真有那么香甜。终究克制住了自己，伸出手，用餐巾细致地为程瑶瑶擦干净沾染奶油的唇角。
　　程皎皎的唇像玫瑰娇嫩的花瓣，被他反复摩挲，花瓣的颜色逐渐转为嫣红，娇艳欲滴。
　　桌上的香薰蜡烛缓缓流淌，空气黏稠。程皎皎眼波纷乱，猫儿眼像要滴出水来，却始终没有躲开。
　　嫣红唇瓣动了动，鼓足勇气问出纠结一晚上的问题：“你刚才那句话……”
　　声线颤抖，恰好被服务生打断。
　　沈听澜慢条斯理地收回手，端起加冰的香槟饮下，缓解胸中涌动燥热。
　　各类精致甜点原封不动地撤下，又送上新的。
　　沈听澜又吩咐服务生再为程皎皎上一杯牛奶，“要温的，谢谢。”
　　程皎皎出声打断：“要冰的。”
　　她不知为何生气了，看都不看沈听澜，耳根还红红的，却摆出一副任性姿态。
　　服务生看向沈听澜，他微一点头：“听女士的。”
　　等服务生离开，沈听澜才道：“今天很冷，喝冰的对身体不好。”
　　程皎皎闻言，歪头看了看他，忽然笑了。
　　这是程皎皎今晚的第一个笑容，如寒冰乍裂，春水消融。小爪子似地挠在沈听澜心尖最痒处。明知她有后手，还是忍不住追问：“你笑什么？”
　　程皎皎端起牛奶掩住唇，只露出一双忽闪忽闪的猫儿眼：“你这样的语气，好像我爸爸。”
　　沈听澜第一次觉得，程皎皎这样漂亮的小脸不适合笑，她更适合哭。
　　在床上。
　　哭到叫“爸爸”也算一种情趣。
　　程皎皎浑然不觉危险，拿起焦糖南瓜挞咬一口，给出最高评价：“不会太甜。”
　　甜点还在流水般送上，餐桌上摆得满满当当。空气都甜得醉人，流淌着蜂蜜，奶油与浆果的香气。它们看起来昂贵精致，香气四溢，与程皎皎如此相衬。
　　一只烤得焦黄，泛着油润光泽的小面包落在程皎皎的盘子里。
　　沈听澜道：“你喜欢的。”
　　银勺抵住嫣红唇瓣，程皎皎盯着这只圆圆胖胖的小面包，眉心轻拧，露出些许犹疑。
　　沈听澜一直关注着她神色，见状关切道：“不喜欢吗？”
　　“不……”程皎皎看着他期待神色，轻轻道：“……那个柠檬挞不错。”
　　沈听澜立刻亲自动手，将柠檬挞换到她面前。
　　程皎皎暗暗喘口气，拿起叉子伸向柠檬挞。酸甜清香的滋味在舌尖融化，稍稍缓解甜腻。
　　程皎皎到底没吃完那些甜品。她纠结许久，才问沈听澜：“能打包吗？我带回家慢慢吃。”
　　她这个小心翼翼眼神，与她方才站在商店橱窗外巴望的可怜模样重合起来。沈听澜的心像被柠檬水浸泡着，一时间又酸又软，语气都放轻：“当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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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月亮仰望橱窗里的蛋糕：吃了会胖的，我能忍住。
渣男：小可怜，我要喂饱她！（字面意思）
中国人对甜品至高无上的评价：不会太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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