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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三生石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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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浊不堪的黄泉水腥臭无比,滚滚直下不回流,岸边尽是焦土,寸草不生。
各种模样的孤鬼晃晃荡荡,不时有鬼差押着要去投胎的魂魄经过,看似喧嚣实则寂静到令人窒息。
肮脏的雾气终年不散,衬得那些身形全部隐隐绰绰。
奈何桥头,三生石畔,有一男子身着茶白长袍立于黄泉岸,他那视线漫无目的,终日盯着对面的悬崖。
盯着虚无。
孟婆舀了一碗汤给过桥之人,旁边一个鬼差在歇脚,看了看那男子,问:“孟婆娘娘,那公子是谁?为何日日站着不去投胎?”
“你新来的不知,他在此已站了五十年了。”孟婆轻描淡写道,“不甘心的妄人罢了。”
那鬼差见男子始终一动不动,心生好奇,末了蹭到他身旁,招呼道:“公子?”
男子闻言转过头来,竟是个风光霁月的潘郎。那一双细长的眼里挂着笑意,他语气温软:“鬼差大人可有事?”
鬼差摇摇头:“我日日瞧见你在此,敢问公子是何人?为何不去投胎?”
男子脸上有一瞬的迷茫,许久才答:“我名梅寄,在此等一人。”
“等谁?”鬼差问。
梅寄忖了忖,缓缓道:“徒儿。”
他说这话时收了笑意,神情孤寂,竟是冷清逼人,让人丝毫移不开眼。
那鬼差看他看得呆了,一时忘记了开口。旁边孟婆催促道:“当差的时辰到了,你还不去?”
“哦哦哦就走!”鬼差猛地醒过神来,朝着梅寄点点头。
梅寄一笑,他慌忙拿着长戟去了。
人间此时已是天亮,奈何桥头经过一日中最忙的时候,孟婆闲了下来。
梅寄环顾四周,发现这几日黄泉边比平时要热闹些。
他许久不曾观照过外界,此时忽地有点疑惑,行至桥头,问:“孟婆娘娘,这两日为何多了这些孤魂在徘徊?”
孟婆怜惜地看他一眼:“快到七月半了,鬼门关开,心有执念的都要出去看一看呢。”
梅寄脸上不起波澜:“原来如此。”
孟婆问:“你不去么?”
她年年都这样问梅寄一次,梅寄照常答:“不去。”
刚才那搭话的鬼差跟着一队当差的正好路过,听见他这句,匆忙问:“为何不去?”
梅寄笑了笑:“我不去,在此等他便是了。”
鬼差走远,孟婆摇摇头:“人人都道黄泉边红花盛开,绝美无双,也只有真的到了此地才知是妄言。你这么些年究竟是何苦?”
梅寄不答反问:“我在此不合规矩,阎王爷是不是要清理孤魂了?”
“那倒没有。”孟婆道,“只是你等的人在世间多活这么些年,兴许已不需要你等他了。”
梅寄沉默许久,末了弯起一双细眼,道:“没关系。”
孟婆无奈,与他说这几句已是多话了,听闻此言再不开口,自顾自做事去了。
黄泉里头的血水咕嘟咕嘟,梅寄又踱到三生石畔,依然是望着对岸那看不清的边界,放任着思绪,最后整颗心都变空。
也不知过了多久,先前那鬼差交了班过来,陪他站了一会儿,问:“公子,你为何非要等他?”
梅寄不曾转头,只是应:“他欠我的。”
那鬼差诧异:“可人魂魄离体都留着死时的面貌,他即便在此与你相见,来时也不会是从前那模样,你怎能认得出他?”
梅寄想了想:“我听闻有人执念深重,可以留着一生中自己最喜欢的模样。”
“不过传言而已。”鬼差道,“那得费多大的魂火之力啊?划不来。”
梅寄笑,无言。
鬼差无奈,看出他不想再说话,便又扭头朝着孟婆那边去,正好与一青衣少年擦肩而过。
那少年看上去还未及弱冠,长相俊朗,面色温和,朝他极有礼地点了点头。
鬼差也点点头,心叹这人真是命短。
走出几步他忽然想到什么,回头看去——
少年正好走到梅寄旁边站定。
梅寄在此呆久了,反应早已放得极慢,感觉到旁边有人过来,他以为是刚才那鬼差,并未转头。
那人影却一直在旁边不动弹。过了许久,他听到一个清朗声音问:“敢问公子是在等人么?”
梅寄一愣,缓缓转过头去,看到了一张熟悉无比的脸,刻在他生前心头最深处的脸。
少年一双眸子灿若星辰,认真地看着他,问:“公子,你是在等谁?”
梅寄回看了他半晌,眼里徐徐沾染上笑意,水汽跟着氤氲起来。
他用一把软哑的嗓子答道:“等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