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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番外——最后的最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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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lly,霍莉,说的就是我,我是生长在庄园的冬青树。如果你觉得根本听不懂我的自我介绍,那就和我母亲一样叫我张安吧。
父亲是西方人,名字和我一样土气 。长到现在我也不知道父亲姓什么,母亲有时叫父亲杰克,有时又叫父亲岚。于是我彻底迷糊了。
我还有个表姨,她也是西方人,名字叫丽莎.贝克。表姨总是来无影去无踪,来的时候总是坐在我的书桌上写信。表姨有写不完的信,还有发不完的紫色蓟花。
表姨和父亲是一对冤家,平时总是沉默的父亲碰上了表姨就能把一年份的话全说完,以冷嘲热讽的方式。
“呸!用上你一辈子的文采了吧,理科生!”表姨词穷后总爱说这句,父亲这时就会带着胜利者独有的表情冷笑:“高一的小妹妹,学长语文还是很流弊滴——”
语调上扬,我从未见过父亲这姿态,太陌生了。陌生使我恐慌,母亲没有惊讶过二人的骂战内容,这证明大人们真的有一个我不知道的世界。
父亲的工作是陪一些人玩游戏,虽然在我的眼睛里,他们都是同一群人,长着一副面孔。我也在一张表上看见过他们的姓名,但表姨从不叫那些人的名字。
表姨装文艺青年吹风的时候偶尔也会说“玛尔塔才不长这样呢”抑或者“海伦娜眼盲而已,又不是一步三摔心也瞎了。”诸如此类,和父亲吵到难受的时候,一句“杰克也不是这样。”能听到我一个头两个大。
母亲说表姨曾经和她生活在一个世界里,后来去了一个有真正玛尔塔、海伦娜、杰克……的世界。那时的我问母亲:“那现在的表姨呢?”
“被世界抛弃并坐着抛弃世界的事情。”
这下,我的头一个有五个大了 。
表姨爱笑,恕我直言,表姨笑起来和她的形象一点都不符合。表姨看起来文文静静还透着一丝丝神秘,但笑起来的时候牙齿都看不见。
当然不是那种笑不露齿,而是她笑的时候嘴张得极大,还总扬起头,于是牙齿藏着嘴唇下,我看不见。但表姨有时候又笑得很好看,上门牙轻轻咬着下唇,露出一个幅度很小的笑,有时还看得出虎牙。当然,这种笑我见得不多。
等我十五岁的时候,母亲忙得焦头烂额,父亲也好不到哪去,表姨更是再也没出现在我眼前。我隐隐觉得要出事了,但父母从不在我面前谈这件事。
十六岁生日的时候,我再次看见了表姨。她带了酒水和蛋糕,蛋糕塞给了我,自己和父亲母亲喝得酩酊大醉。我再次觉得他们很遥远,有一层东西我似乎永远也触不到。
“喂,蟑螂,学校不许早恋啊。”
“叫我表姐夫,人贩子。”
“我再带你打一场呗,安安。”
很久以后我知道,那是一份年少的意气。曾经我所见过的,只是麻木于庄园黑暗的他们。
酒喝完了后,我扶表姨回房间。表姨可以说是已经找不到北了,到了门口的时候,表姨扭过头:“自由啦——万恶的庄园。”
“自由啦——万恶的庄园。”身后是父亲大声应和的声音,母亲坐在一旁,红着脸“咯咯咯”直笑。
打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表姨。生日过了不足半月,母亲死了,或者说被世界收回了不属于她自己的生命力。这时我才知道,母亲和父亲以及我乃至于整个庄园,都是不应该存在的事物。
母亲在一个黄昏停止了呼吸,明明上一秒还在努力扒开庄园门,下一秒就“自由啦……”一声叹息倒在了我面前。
父亲没有为母亲的死悲伤,事实上他的身体状况也不好,过不了多久大概就能和母亲重逢。母亲是收了生命力虚弱致死,父亲也很虚弱,只是除此之外还总是左胸口痛。
他开始喜欢吃苹果,于是我便坐在他床前削苹果喂给他。我记得他离开的那一天,我削完了最后一个苹果。在我转身去扔苹果皮的时候,我听见父亲突然大喝一声“拯救我吧!我的姑娘!”
再听就没了下文,我不敢转头,泪水止不住往下落。这时我才知道,扬起头眼泪不容易落下来,还能有笑得很开心的模样。
当庄园门打开的那一刻,我见到了真正的阳光,在我被黑暗笼罩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