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楼以墨

67、第六十七章·梦

　　妖宫中流斯赫寝殿的灯直到半夜依旧亮着。法贝捷站在寝殿里抱着臂，倚着门框正打着瞌睡，怀里还抱着流斯赫晚间出门会披上的薄衫。
　　自从法连死后，流斯赫寝殿的灯便每晚从天黑亮到天亮，从未熄过。
　　流斯赫彻夜不眠，不是在房中处理公文或是对着那一份法连的资料翻了又翻，就是在妖宫里到处漫无目的地闲逛。
　　——已经整整一个月了，王一直都无法入眠。
　　法连的死，对于流斯赫的影响远比法贝捷的认为要来得深远得多。
　　法贝捷有些苦恼地打了个呵欠，然后揉了揉额角。
　　连夜来都无法安眠的他也是疲惫至极了，心里只希望自家的王能早点乖乖去睡觉，不然自己今晚怕不是自己又要站到天亮。
　　就在法贝捷内心天人交战思考着要不要再进去劝劝流斯赫尝试入睡时，房里的灯竟然是灭了。
　　“王？？？！！”法贝捷惊异地喊出了声，“您没事吧？”
　　“无事，你也早点去休息吧。”流斯赫的声音从房内传来，“将殿里的灯灭了。”
　　“？？？？？”法贝捷走近屏风处，看到平日堆满了公文的书桌此刻已经被整理得井井有条，而流斯赫，也已经是一副准备就寝的模样，正将脱下的外衣挂到架子上。
　　看到法贝捷走了进来，流斯赫倒是毫不意外，他挥了挥手，然后往自己的床边走去：“你是打算侍寝？还是来确认我有没有被劫持？”
　　法贝捷一时语塞。
　　“既然王能就寝入睡，那便不打扰了。”法贝捷快速离开了寝殿熄了灯带上了门。
　　结果引得流斯赫在那有些好笑地托着腮看着他快速逃离的身影。

　　流斯赫其实也很清楚自己到底有多久没有好好睡觉，也知晓纵然自己的身体再强健，也熬不住他自己这么折腾。
　　但是……每当流斯赫闭上眼，想要强制自己入睡时，脑海中满满的，全是法连被杀的那一幕，完全无法静下心来。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清亮的双瞳看着天花板，怔怔地看着许久，然后又扭头看向那悬挂华服的衣架——上面平整地悬挂着一套原本属于法连的黑色华服。
　　当日伊兰和米雷克斯拿着这件衣服到妖宫，将这件衣服递到流斯赫的手里时，流斯赫抱着它，坐在庭院中整整一个下午，不言不语。
　　那也是流斯赫第一次感受到了内心的痛楚有多么的难以言表。
　　华服上仿佛还残留着属于法连的气息，而正因这一丝气息，更令流斯赫不得不面对法连已死的这一个残酷的事实。
　　流斯赫默默地闭上了眼，心里告诉自己：希望今晚可以入睡。
　　不知是流斯赫的暗示突然有效了，还是他的心随着今日发生的一切和决定已经落了下来，流斯赫竟然迷迷糊糊地入睡了。
　　——但是他的梦里，一片纯白。
　　流斯赫有些愕然地站在一片纯白的天地间，他试探性地迈出了脚步往前走去。
　　而他每走一步，脚下便如同泛起了涟漪一般，在纯白色的地面回荡着。
　　“这里……是哪？”流斯赫仰头看着天，依旧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白，“我做梦了？还是这么奇异的梦？”
　　随意找了个方向，流斯赫慢慢地往前走，放眼望去，目及之处依旧是一片纯白，似乎是真的没有边际一般，他在心里默默地数着步数，计算着自己到底走了多远的距离。
　　“啧，这里到底还有完没完了。”流斯赫有些不爽的停了下来，在他的计算下，自己已经走了很远了，至少也得有一个妖宫的距离，但四周依旧只有一片白色，就连地平线也未曾见到一点，仿佛并不存在一般。
　　——并不存在？
　　想到这里，流斯赫突然像是想通了，难道说……他正处于一个球体的内部？
　　“那如果真的是这样……”流斯赫略微地思考了一番，确认了如果他的猜想并没有错的话，那么无论他怎么走，都不可能离开这里。
　　“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
　　他蹲下身，伸手触摸着地面，当他的手一碰到地面时，便泛起了阵阵涟漪，流斯赫笑了笑，手下迅速生成了一条术式。
　　术式迅速地朝着四周扩张，霸道地侵占了空间的每一处，很快地，伴随着如同玻璃碎裂的声音，这一片纯白将会被流斯赫的术式所打破。
　　流斯赫看着这术式的破坏之力完全超乎于他的想象，不由自主地感叹了一句法连到底都学会了什么，怎么好像从来都没见他使出过这些本事来。
　　脚下的地面彻底碎裂开来，流斯赫的身影快速下坠，他在半空中快速地翻了个身，稳了稳身形，然后很快地便安然落地。
　　然而，即便是离开了个神秘的空间，流斯赫依旧没有看到这一片白色有什么变化，唯有天空，变成了一片纯黑。
　　流斯赫看着这样的世界，有些无奈地苦笑了一下，然后再次向前迈出一步。
　　但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就在他踏出了这一步之后，在一片朦胧之中，流斯赫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他惊异地看着那道身影，不由自主地往前跑去，但却被无形的屏障所挡，无法再往前一步。
　　“法连！！——”流斯赫朝着那道身影喊了出来，“法连！你在里面吗！！——”
　　那道身影似乎是听见了流斯赫的呼唤，但他也只是微微地转过头，失去神采的红色双瞳只是看了流斯赫所在的方向一眼，然后很快地，那道身影便被割裂开来。
　　无形的刀刃一次次地将法连割裂开来，流斯赫眼睁睁地看着法连站在那里动弹不得，他的脚下全是白色的小人，正在欢快地哼着不知名的童谣，然后一边用小小地手，一片片地、活活地撕下法连的皮肉。
　　流斯赫崩溃地朝着法连伸出手，他看着法连明明在痛苦地嘶吼着，耳旁却没有一丝的声音，他奋力地想要更加接近他一点，却徒劳无功。
　　“法连！法连！！”流斯赫朝着他大喊着，紫色的瞳眸里是满满的担忧，“你们住手！停下来啊啊啊啊——”
　　但是白色的小人并没有因为流斯赫嘶吼而停下手，法连依旧承受则灵魂被生生抽离的痛楚，他扭过头，静静地看着流斯赫所在的方向，脸上的表情无悲无喜，他轻轻地张开嘴唇，对着流斯赫做了一个口型。
　　——流斯赫。
　　流斯赫读懂了他的唇语，那是自己的名字……
　　——流斯赫。
　　——流斯赫。
　　——流斯……赫……
　　法连的身影渐渐被白色的小人所淹没，那双红色的眸子在一片纯白中显得熠熠生辉。
　　“法连……”流斯赫看着法连的模样，显然已经失去了言语的能力，他怔怔地看着法连渐渐似乎已经无法完整地说出话来，双手紧紧地攥着拳头，最终朝着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喊了出来：
　　——等我！
　　——一定要等我，等我把你从这个鬼地方里带出去！！
　　那头的人没有回应，但是那眸子似乎亮了亮，便很快地被那一片纯白完全吞噬。

　　“法连……”睡梦中的流斯赫突然惊醒，他怔怔地看着房间的天花板，躺在那里半天不动一下。
　　“那个梦究竟是什么啊……”
　　流斯赫以手覆面，低声喃喃着，他的脑海里，全是梦里那个奇异的空间里的一切。
　　明明法连已经死了，就连□□也消散得无影无踪了，虽然并不知道，法连的灵魂到底去了哪里。
　　如无意外……如今鬼界已经关闭了一切的进出通道，即使有魂体想要前往鬼界，那也不可能了。而法连……应该是前往往生去了，当三生树上再次长出新的生命，那里面便很可能是法连的灵魂。
　　但是那个纯白色的空间……？
　　那分明不是鬼界，更不可能是三生树内。
　　——三生树内不可能会有那样的酷刑，更不可能会让人如此痛苦。
　　流斯赫忍不住紧皱着眉，脑海里一直在思考着关于那个世界的事情，就在他沉思的时候，寝殿的门“吱呀”地一声被打开了。
　　熟悉的脚步声停留在房门外，法贝捷的声音从外头传来：“王，月殇影阁下和米雷克斯来了。”
　　“？”流斯赫疑惑地看着房门的方向，然后良久才回应了一声，“让她在偏殿稍等吧。”
　　月殇影到妖宫来，还是由米雷克斯陪同，必定是有要紧之事。
　　流斯赫轻叹了一口气，然后起身，抓过架子上的衣服一件件地穿好，走到法贝捷的跟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