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敌的夏湖澈》木带鱼

24、24、铁驴与儿童

　　夏湖澈在与世无争的小山村里如鱼得水，村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每天剧组上工下工路过村口大石，闲聊着的老头老太总会扬起满是皱纹的笑容：阿澈，上班去。

　　其实他们咕咕哝哝，掉光牙齿还带方言，别人总一头雾水，隐约只听懂阿澈两字，偏她就笑的温婉和煦：是呀。
　　顺带嘴甜的爷爷奶奶叫个不停。

　　小孙感慨，这个月已有七位老太太拐弯抹角打听阿澈姑娘有无婚配……..

　　导演逗她:不如留在山村做村妇?牛衣古柳卖黄瓜,倒也别有一番情趣.

　　阿澈双掌合十:阿弥陀佛,小女子做惯俗世红尘人,就让我堕落在凡间的欲海魔障中吧.

　　众所大笑.只楚少连与吴学伟,若有所思.

　　这边戏份结束，剧组要离开这个小山村，所有工作人员既有不舍，又都兴奋到不行。见惯城市的灯红酒绿，山村中每到天黑寂静一片的日子令大家都有些压抑。

　　离开时车子上蹲着一小小人儿，泪水涟涟，她不停安慰：“有机会姐姐带你回来。”

　　女孩子名叫婉婉，王婉婉。
　　房东的女儿。今年八岁而已。
　　她是家中老二，上面一位姐姐，下面又添了两个弟弟，日子实在困苦，家中商量要将她过继给山外某户人家。婉婉哭着喊着不同意，如同小狗般哀求的眼神令人心痛。

　　既非传宗接代的男孩，又处在尴尬的中间位置，在家里最不受重视。可以说，干活最多，享受最少。
　　家里早有想法将她过继给人，小姑娘知道后拼命干活，乖顺的揽下所有力所能及的活计，只希望可以留在家里。无奈何家中境况实在不好，她又想读书，只能给别人做女儿。
　　说做女儿，实际上算个童养媳——莫怀疑，在不发达的地区，贫困到全家全年收入只有两千元的农村地区，常有的事情！那家儿子智商有问题，想提早物色儿媳人选。

　　夏湖澈眼看她跪在地上求父母，头如捣蒜般磕在地上，血迹很快浸入黄土地，暗褐色，几不可见。

　　面对铁石心肠的父母，终究忍不住，一个箭步窜上去：
　　“我带她走！”

　　屋内几人张目结舌。

　　“还是你女儿，我带她出去读书，不是有那种吗，资助贫困生……”

　　与她一同目睹一切的小孙在屋外张大嘴:”阿澈你疯了?你哪来钱供养一个孩子……”两人相同,都属于月光族.

　　滞下,低头想了想:”今后不乱花钱就是.我们两个节省些,总比这里过的好.”

　　又有人掺和进来:”我来资助,你帮忙照顾.”

　　回头,楚少连站在屋外,看着大家微微笑.

　　再也想不到的事情.以他的收入供养一个小孩子完全不成问题.婉婉也同意跟她走,略收拾收拾坐上回程的车,渐渐远离家乡.

　　或许可以将她留在家中,只每月寄钱给她.

　　但她又有另一番考量.房东夫妇不疼爱她,家里负担又重,即便钱到手中也万不能花在婉婉身上,毕竟下面还有两个视为命根的儿子-------剧组暂住期间经常发生的事.
　　她与婉婉颇投缘,常常送她些吃食小玩意并学习用品,婉婉本人能得到三分之一已算幸运.
　　她还在眼前尚且如此,更何况离开?不如将她带在身边.

　　她以为自己早铁石心肠,面对任何人生惨剧眉头不皱,哪知道单一个小女孩子的不幸,足以伤她.
　　或许,同病相怜.

　　随着窗外风景变化,婉婉逐渐止住眼泪,第一次离开山村,对任何东西都无比好奇.她也终于有时间扭头看窗外风景.

　　放任大脑暂时休息,空白一片,掠过的风景如幻灯片在眼前闪过一张又一张,不留下任何记忆.

　　无意识状态中一瞥,突然看到一家店面,上书:驴掌.

　　小孙兴致勃勃同婉婉谈论钉驴掌的细节.

　　记忆中某个细节突然被翻开.

　　范家言归她保护大约三个月之后,那年寒假里.干冷干冷,哈气成霜.好动的夏湖澈不肯安分,硬拽范家言郊游.到了城市最南边的郊区,大约是个小镇,两人骑车经过,冷的哇哇大叫,却满心欢愉.

　　两人突然看到一家店面竖在外面的招牌,上面写着两个字:铁驴!

　　她纳罕,世上居然有铁驴这样东西存在,拉他去看个究竟.进门问老板铁驴在哪儿,反叫老板挠头纳闷,直说我们家没有铁驴.

　　挠了半天,突然哈哈大笑,领两人出去,拨开招牌下的荒草说:”喏!”

　　顿时傻眼.

　　分明是三个大字:”铁驴掌”!

　　老板解释:祖传给驴钉铁掌………

　　两人尴尬无比,道声谢骑上车子飞奔而去,身后老板连串大笑，同别人说：“这两个孩子真好玩儿，铁驴，哈哈，铁驴，我活到现在都没见过…….”

　　骑出好长一段,这才停车直喘气.你看我,我看你,相视大笑.

　　笑到肚子疼,夏湖澈捂着肚子兹拉兹拉叹息:”真有铁驴多好,我真想见见铁驴…….”

　　范家言笑她发傻.

　　不过插曲一段,回去开学,她再没想过.

　　开学一个星期以后,范家言突然在放学路上拿出个盒子,说送她礼物.

　　非节非庆,送什么礼?疑惑着打开，大吃一惊。

　　红色缎面上静静卧着一只缩小版铁驴，刻的栩栩如生。

　　范家言得意：“怎么样，被感动了吧？”

　　她明明感动到不行，偏要嘴硬：“这样小，我才看不到眼里。最好一模一样大！”

　　范家言生气：“喂！不要太贪心！不喜欢还给我！”小声嘟囔狗咬吕洞宾之类。

　　小心翼翼放好，躲过他的抢夺，拌个鬼脸：才不！等将来有钱了，我一定打造个跟真驴子一样大小的铁驴，非要这世上存在铁驴不可！

　　洒下笑容扬长而去。

　　那时理想多单纯，只想有真正大小铁驴一只，心满意足仿佛拥有全世界。铁驴的存在成为两人间又一暗示语言。每到周五晚上，如果她对他说：铁驴，去不去？
　　范家言或者摇头或者点头。
　　一旦点头阿澈会开心期待整晚；而摇头之后，她咕哝着嘴整个晚上都不肯理人。
　　旁边的同学好奇，铁驴是什么？
　　两人相视一笑。密而不答。

　　后来呢？后来那只袖珍铁驴被自己放去哪里？
　　似乎，被放置在地下室，房子卖掉，地下室也随之卖出，大约被新主人丢到哪个垃圾堆。

　　尘封已久的记忆一旦出笼，如同潮水无法遏制，当日种种一一回现，那些天真无邪的日子，让她心绞痛，如同万千颗针扎，无限挣扎。

　　夏湖澈，你如何变成今日模样？

　　曾经的那些骄傲，都被埋葬了么？

　　正挣扎间，突然有人碰她胳膊，小孙递过手机，小声道：“经纪人。”

　　恍惚接过，那边大声训斥，责怪她做事不爽利，居然撺掇楚少连助养儿童，助养也罢了，为何不与公司商量？一定要开记者会宣布这件事情！

　　他在电话那头斩钉截铁：提升楚少连公众形象的好时机！一回来先办这件事，你带着那个孩子来公司，到时候要她在镜头前说几句感谢的话！

　　这才恍惚回到现实世界。残酷的，充满利用的世界。

　　“我不想她曝光在镜头钱。”对孩子的成长不宜。

　　经纪人气急败坏：“你不想？我还不想呢！楚少连自作主张接下这出戏，你知道流失多少影迷？还不趁机挽回！公司请你做什么？不是要你助纣为虐，是要你协助他，有不妥的事情适当劝谏！”

　　声音之大，令后座闭目休息的楚少连都直起腰，说：“电话给我。”

　　接过去强硬的重复了他们两人早商量好的约定，不拿婉婉做文章。说没几句，只听那头声音由大至小，渐渐消失。挂电话之前楚少连突然想起来，加了句：“从今天开始阿澈的工资由我私人支付，准备好合同，从今天开始我与她单独签雇佣合同。”

　　放下电话，车里两名助理目瞪口呆，尤其阿澈，瞪大眼睛看着他。

　　笑着伸长胳膊揉她头发：“别发傻，你既然帮我养着婉婉，总不好再由公司出钱养你。左右都养，一个也罢，两个也罢，索性一起还好养活！”

　　婉婉抗议：“我不是猪，阿澈姐姐也不是！”

　　众人大笑，气氛缓和。

　　小孙羡慕的看着阿澈：“真好，脱离了公司的魔爪，少爷，什么时候也给奴婢赎身哪！”打趣。

　　楚少连大笑不止：“赎你姐姐一个，老姜已恨不得吃我肉，再赎了你出来，只怕我会尸骨无存。”小生怕怕。

　　不是不感激。做楚少连私人助理，拿的钱比公司多出将近一倍，将来发展只有更好。车子恢复安静，婉婉与小孙头靠头睡着了。

　　她看向窗外，白杨树一掠而过。

　　她的人生，也早如这掠过的风景，飞逝。何必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