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盖》去日以疏

21、风初起 十

　　程景泽在录新专辑时莫名闹别扭。
　　“我要换种风格。”他幽怨地看着陈潜，“我失恋了，适合唱凄凉一点的歌。”
　　“那你还是滚去谈恋爱吧。”陈潜一如既往地横眉冷对。
　　“你真是太狠心了。”
　　“过奖。”
　　最终，程景泽还是尝试了几首哀怨悱恻的歌，听完后，陈潜破天荒地表扬了他：“你比以前更能驾驭这种柔情风格了，进步很大啊。”
　　看着年轻男子精致而凉淡的脸，她试探：“是不是因为顾先生？”
　　程景泽十指交叉：“我本以为我会很快放下。”他的声音突然哽住了，眼前恍然浮起那高瘦的背影。
　　这次却不一样。
　　“也许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他。”他把脸埋在臂弯里，黑发垂落下来。
　　陈潜注视了他很久，也只能说出一句用烂了的台词：“一切都会过去的。”

　　不知公司里哪个设计师出主意，要程景泽找个游泳池拍照，在新专辑封面上来场□□。程景泽还没来得及拒绝，某位传媒大亨就递出了橄榄枝。
　　“我家有非常漂亮的私人游泳池，请程少让我成人之美。”叶先生说得客客气气，程景泽当然不好拂了他的面子，于是过了两天就带着摄影师和助理去叶家的洋房。
　　在碧波荡漾的泳池里，戴着眼镜的儒雅男人热情地接待了程景泽，并向他介绍自己旁边的女孩子：“这是我的大女儿叶思诺。”
　　女孩落落大方地行礼，她有一双弯如新月的眼，唇红齿白，穿一件居家的格子背带裙，满身洋溢的青春气息。
　　“你看起来很小，还在念书吗？”程景泽问。
　　“刚上大学。”叶思诺回答。
　　“等拍完照片，让思诺带你去花园看看。”叶先生趁机提议，看程景泽笑着答应，顿时心中暗喜。

　　追求完美的摄影师连续拍了很多张照片，才终于挑出最满意的。
　　“累死了。”小助理从头到尾一直在帮忙击打水花，以便到达摄影师要的效果。听闻收工，他顿时欢呼雀跃。
　　“你们辛苦了，喝点果汁吧。”叶思诺端着几杯加冰的鲜榨果汁走上前。摄影师和助理在富家千金的面前有些拘谨，喝了一杯果汁就急忙告辞，独留下程景泽陪她去花园散步。
　　“你喜欢鸢尾吗？”叶思诺伸手触碰蓝紫色的鸢尾花，像是白皙的指尖上翩跹着一只紫蝴蝶。
　　“其实我更喜欢白色的花。”程景泽抬眼看向树上重重叠叠的白色绣球花，“那边的绣球花很漂亮。”
　　“我们这里还有白色鸢尾呢。”叶思诺隔着衣袖拉住他的手，“在这边。”
　　程景泽果然看到一小片白色鸢尾，远远望去，像一群扑棱羽翼的白鸽。
　　“你们家的花园真美。”程景泽的赞叹让女孩很是开心。她转身看向年轻人，期待地问：“你还记不记得两年前有一场宴会，张家夫人举办的？”
　　程景泽一怔，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与顾昀在初遇的场景。他表情僵硬地回答：“记得。”
　　“但你肯定没有注意我。”叶思诺撇撇嘴，“我当时穿着一件象牙白的小礼服，站在角落里，看到你一路走进来。”
　　女孩脸颊微红：“那一刻我感觉世界上所有的星光都在你的眼睛里。”
　　程景泽眼神温和：“你还是个小姑娘。”
　　“报纸上说你和女友分手了，真的吧？”叶思诺眨了眨眼。
　　“是，但是我还喜欢他。”程景泽嘴角挂着笑，心里却一阵尖锐的刺痛，“很可笑吧。”
　　“会过去的。”叶思诺像个小大人一样拍拍他的手背，“相信我。”
　　程景泽微笑起来：“好吧，可爱的小姑娘。”

　　本来以为和叶家千金逛逛花园也没什么关系，结果第二天陈潜就把新出的报纸扔在他面前：“你什么时候变成叶先生的准女婿了？”
　　程景泽吓了一跳，抓起报纸一看，发现自己和叶思诺在花园里并肩行走的照片被放上头条，伴有“程少与叶家千金的新恋情”之类的字幕，顿时恼怒：“什么人敢这样造谣？”
　　“据说这张照片就是叶先生拿出来的。”陈潜一脸镇定，“他似乎很想让你给他当女婿啊。”
　　“……”程景泽默默地把报纸揉成一团。
　　“不管你喜不喜欢那位大小姐，叶先生的面子不能拂。”陈潜思索，“你先不要做出正面回绝，等这些流言平息一下再说。”
　　“其实叶先生曾希望让我到他们旗下。”程景泽突然说，“他想要组建自己的娱乐公司。”
　　“你和我们公司的合同还有一年到期。”陈潜用手托着下巴，“如果你愿意，一年可以解约加入叶先生那里，再加上准女婿的身份，肯定青云直上。”
　　程景泽冷笑：“陈姐，我还不至于到出卖色相的地步吧？当初我连家里的帮助都不要，现在劝我去靠未来丈人，你也太寒碜我了。”
　　“我只是建议。”陈潜举起双手，“你干脆直接说你看不上叶家千金。”
　　“不是看不上，是高攀不起。”程景泽一脸做作的忧伤。
　　陈潜失笑：“你还用高攀啊，程少？还不如承认自己还惦记着顾先生。”
　　程景泽一滞，随即又笑得阳光明媚：“太直白可不好啊，夏俨也不说说你吗？”
　　下一秒那个男孩就出现在门口：“潜潜，我给你带早餐了。”
　　陈潜有点别扭地接受了男孩的好意，两人相视而笑的那一刻，程景泽转过身，感觉心底一片苍茫。

　　晚上他在陈潜不满的目光中提前溜走，去参加张夫人爱女举办的宴会。白西装白衬衫，浅蓝色的丝质领带上有暗光流转，愈发衬托出他惊艳的容貌，几乎所有在场的女性都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阿泽。”张夫人一见到他就露出笑容，程景泽抱了一下契妈，又拥抱了张家长女，为她们送上小巧的礼盒。
　　“今天一定要玩的开心啊。”张小姐完全把他当弟弟，推着他到女客那边，“去挑一位美丽的小姐跳舞吧。”
　　“程少，又见面了。”叶思诺忽然跳到他们面前，一身复古小礼服，娃娃领，一字肩，飘带系成小小的蝴蝶结。她今天洒了香水，一种甜美的柑橘花果香调。
　　“叶小姐。”程景泽客气地微笑。
　　“你们认识，那正好多聊聊。”张家长女叮嘱一句，又忙着去迎接其他来宾。
　　“你也知道我爸爸做的事了吧。”叶思诺悄声说，“他真的超想把我嫁给你呢。”
　　程景泽表情微尬：“谢谢叶先生抬爱。”
　　“虽然我觉得你很好，但是你毕竟有喜欢的人。”女孩子吐吐舌头，“所以我们可以先做朋友啦，要是哪天你喜欢我了，我们就在一起，要是你喜欢别人，那我就祝福你，怎么样？”
　　程景泽低头看她：“那你不是吃亏了吗？”
　　“感情这种事，本来就不是吃不吃亏啊。”小姑娘豁达得很。
　　“好吧，亲爱的思诺小姑娘，能不能请你跳支舞？”程景泽彬彬有礼地弯下腰。
　　“求之不得。”叶思诺把手放在程景泽手里时，感到周围有很多意义不明的视线落在他们身上。她昂着头环顾四周，神色骄矜。
　　“我今天成了很多人羡慕的对象呢。”两人滑进舞池时，叶思诺轻笑。
　　“是吗？”程景泽舞步极其优美，叶思诺看着他，顿感相形见绌：“你跳得真好。”
　　“拍电视剧的时候跟着专业的老师学过。”程景泽回答。
　　“那边有个人一直在看你哎。”一曲完毕，程景泽听到叶思诺这么说，便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如遭雷劈。
　　那个人神色温和，黑色的眼睛里却仿佛结了一层冰。他注视着这边，遥遥地举起酒杯致意。
　　“你朋友？”叶思诺问。程景泽感觉头皮发麻，战栗感在周身蔓延，但他的声音却是平静的：“我要去和他聊聊，你先去找你的朋友们吧。”
　　等女孩走开后，程景泽端了杯酒走过去。在那人从容的目光中，他把一杯酒全泼在对方的深咖色西装上。
　　“哦，对不起啊。”程景泽带着罂粟般的笑容，“我手抖了一下。”
　　“没事。”顾昀在淡淡地丢下一句，转身离开。
　　“先生，您需要帮助吗？”有一个女服务员注意到他西装上的酒渍，顾昀在只是微笑：“谢谢，不用了。”
　　他镇定地走进洗手间，擦拭一片狼藉的衣服，镜中映出他苍白的脸和毫无血色的嘴唇，以及身后走进的人。
　　“这里随时会有人来。”顾昀在平静地说。
　　程景泽却没有回答，他抱着手臂，静静靠在门框上，精致的脸在雪白刺眼的灯光下近乎失真。
　　顾昀在也没有多言，他洗了手，转身走向门口：“请让一下。”
　　“呵。”程景泽轻轻笑了声，向后退开几步。
　　顾昀在走出洗手间时，依旧感到身后的视线，如同冰渣子般扎人。

　　顾昀在与张夫人说了声抱歉，提前回自己家。进门的那一刻，他在黑暗中感到家里有人。
　　悚然一惊，但下一秒他闻到一种淡淡的花果香调，像是前不久某人和女士跳舞沾上的。
　　“是你？”他问。
　　对方却没有开口。顾昀在的手放在开关上，却迟迟没有按下去。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隐隐看清面前人的轮廓，和一双明亮发光的眼睛。
　　“有事吗？”他听到自己声音平稳无波，镇静得近乎虚假。
　　对面的人站起身，顾昀在一瞬间以为他会来给自己一拳，但那人只是把一个冰凉的小物件塞到自己的手里。
　　“这样一切都结束了。”他听到那声喟叹，“尘归尘，土归土，该走的，不当留。”
　　那人打开门，头也不回地离开，顾昀在借着楼道里的微弱灯光看清了手里的东西。
　　是自己家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