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度国度[吸血鬼]》袖手难凉

23、久别重逢

　　夜晚的街道安静昏暗，两边的店铺早在天还没黑的时候就打烊关门了。
　　一轮未满的月亮挂在天上。
　　流浪汉缩在背风的墙角处，裹紧了身上那件破烂得不成样子的外套，可还是冻得瑟瑟发抖。
　　空旷荒寥的大街上，一个高大的身影正不疾不徐地在马路中央走着。他穿得一身黑。——黑色的斗篷，黑色的裤子，黑色的皮鞋。
　　这个人不知道是从哪里来，也不知他要到哪里去。他的整个身子都被宽大的斗篷罩住了，包括他的脸也被掩盖在兜帽下。
　　他就像个幽灵一般，在深夜里游荡着。
　　“可怜可怜吧，先生……”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墙角处传来，这声音难听得就好像在用一把生锈的锯子在有气无力地锯树。
　　斗篷人停下了，往角落看去。月光下能看见这全身漆黑的人终于露出了一个苍白无须的下巴。
　　角落里蜷缩成一团的东西动了动，接着伸出一只枯瘦肮脏的手，颤巍巍地向斗篷人摊开。
　　“可怜可怜我吧……”这声音充满了哀求。
　　“很遗憾，我和你一样身无分文。”斗篷里传出磁性低沉的男声。他淡淡地说完，继续往前走去。
　　流浪汉焦急起来，语气急促绝望，声音也更加沙哑难听了:“哪怕一个子儿也好啊，老爷!我又冷又饿，我快难受死了……”
　　斗篷人听了，再次停下脚步，说:“我真的没有钱，身上也没有吃的。”他顿了顿，“不过我倒是可以让你不再难受。”
　　流浪汉的声音带着期待的颤抖:“真、真的吗？”
　　“是真的。”斗篷人一步一步向流浪汉走去，“只要痛苦一次，就永远都不会再感到痛苦了。”
　　他越接近流浪汉，流浪汉就觉得周围的空气越冷，他抱紧了曲起的膝盖，也不管对方要对自己怎么样，哆嗦着说:“那快点吧，我不想再难受下去了。”
　　“你放心，我尽量动作快一些。”斗篷人立在流浪汉地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空灵寂寞。
　　流浪汉好奇地抬起头，不知哪里吹来的一股风，吹掉了斗篷人头上的兜帽，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出现在惨白的月光下。
　　流浪汉呼吸一紧，一瞬间感觉自己被困在了巨大的冰块中，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眼前的这个男人正用一对诡异的血瞳，紧紧地盯着他!
　　……

　　伯恩西斯图书馆在每晚九点半闭馆。
　　“晚上好，莱伊。”图书管理员朗姆洛将最后一摞书“砰”的放到办公桌上后，才闲下来和晚上过来跟他换班的人打了声招呼。
　　“晚上好，朗姆洛。”按时到班的莱伊还是像以往一样不冷不温地回道。他的嘴角稍稍向上弯起一个微小的角度，算是附送了一个微笑。
　　朗姆洛早已习惯了这个家伙冷冰冰的态度，放好书后就套上自己的外套，拿起自己的包，指了指桌上一摞摞堆得高高的书，说:“这些就拜托你了。我先下班了，明天见。”说完，他戴上自己的帽子就急匆匆地走了。
　　最近城里面出了几件命案，都发生在夜里，死的都是些晚上还在外面游荡的人，凶手仍在逍遥法外，而且天越晚越冷，朗姆洛心里寻思着，要不要跟馆长申请以后提前换班。
　　莱伊就是和他换班的另一个图书管理员。朗姆洛上白天的班，莱伊值夜班，负责归类整理补修图书的工作。他是一年前来到这座城市的，刚来就找到了这份工作，在这座城市中暂时安定了下来。
　　这个人好像没什么朋友，也没什么亲戚。来这儿一年了，和他见面、说话最多的，就只有朗姆洛。不过两个人做了一年的同事，也不见得多熟，顶多算是点头之交。

　　朗姆洛离开后，莱伊便开始今天的工作。
　　他像往常一样先把相同编号开头的书找出来排好，接着依次捧着一堆堆书去相应编号的书架，将书按顺序放回原位。
　　莱伊做得很熟练。这种事就算人类做上一年也会熟练起来，何况是拥有独特天赋的吸血鬼。
　　莱伊整理完一排，稍作休息，这样的话，漫长的夜晚便不至于有太多无聊的时光难以打发。
　　他走到窗户前，长臂一挥，拉开了窗帘，一打开窗户，外面花圃中的蔷薇花就送来了它的香气。
　　月光和花香，使夜晚变得温柔浪漫，只可惜没有夜莺的伴唱。
　　最近的天气突然转冷，明明还没到入冬的时候，甚至连秋天都没有到，夜里却冷得叫人不敢出门了。
　　莱伊望着窗外的蔷薇花，抿起了唇。
　　那些暴死街头的死尸，究竟是谁的杰作呢？
　　莱伊回过头，看了眼桌上的报纸，上面有遇害人的图画，看起来死前并没有挣扎过的痕迹，这一方面说明遇害人没有料到会被人下杀手，另一方面可能是凶手足够强大，下手干脆迅速，对方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致命伤在脖子，被捏断了的脖子。
　　不知为什么，莱伊总感觉这不是人类犯下的案子。
　　这时，一阵冷风从窗外吹进来，将桌上的报纸吹落到地上。
　　莱伊皱了下眉，走上去弯腰去捡。
　　“哒、哒、哒……”
　　自远处传来一阵穿着皮鞋走路的脚步声，这声音越来越靠近。
　　莱伊的后背僵住，维持着弯腰伸手的动作。
　　脚步声在距离他十米远的地方停住了。
　　莱伊捡起报纸，直起腰，掸了掸报纸上不存在的灰尘，看也不看地对那个不速之客说:“我没记错的话，先生，我同事走的时候应该已经关好了图书馆的门。”
　　“已经闭馆了吗？”那个人问道。
　　“当然，本馆九点半准时关门。”莱伊折好报纸压住，然后搬起一摞书，走到相应的书架前进行归整，把这位无礼的不速之客晾在一旁。
　　“未免太早了。”对方轻轻笑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块镀金的怀表，打开看了一眼，语气遗憾道，“看来我今天来晚了。”
　　莱伊拿起一本书，看了眼断了封线的封面，皱皱眉，放在了一边，说:“那只好麻烦先生您明天请早，我现在不方便招待您，请您自行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来都来了，我看看再走。你不用管我，我看完就走。”男人说完果真不客气地随意在书架前逛了起来。
　　他走了几步，似乎对一本书的书名产生了兴趣，刚抬起手准备取下来看看，一只冰凉的手就握住了他的手腕。
　　“我已经说过了，先生，现在已经闭馆了，图书馆有规定，禁止无关人员逗留在馆内。”他盯着这个一身黑的人，一字一句道，“请您现在离开。”
　　穿着黑色斗篷的男人并没有被这一只宛若冰块的手给刺激得哆嗦起来，因为他的身体也同样冰冷。
　　莱伊心里吃了一惊，眼前这个男人，莫非也是……
　　他不由自主地将手从对方的手腕上拿开。
　　男人唯一能看到的嘴微微上扬，他缓缓脱去罩住自己几乎三分之二张脸的兜帽，露出像被上帝耐心凿刻过的英俊面庞，对莱伊淡淡一笑。
　　莱伊注视着他，心里越发没底。
　　他觉得这个人接下来好歹应该说些什么，至少也有个自我介绍什么的。然而对方只是一直用深邃的眼睛凝视着他，什么也不说，仅仅对他浅笑着。
　　好像他要说的话都写在一张笑脸上了。

　　月色如水，蔷薇花的香气已经融入到偌大的图书馆内，淡到闻不出来了，窗外的风轻轻撩动着窗帘，像调皮的精灵。
　　莱伊恍惚觉得，这样的情景，似乎在几十年前的某一夜，已经出现过。
　　而始终微笑着的男人，此刻却在不为人知的内心深处，拼命克制着自己可悲的欲望与冲动。
　　他想紧紧抱住面前的男人，把脸埋进男人的棕发里，呼吸着充满他味道的空气。
　　他的心就像千年不化的雪山一样，已经冰封了多年，然而就在看到莱伊的一瞬间，他仿佛听到了春水融破冰面的声音。
　　几十年被压抑的情感，现在已经崩溃得一塌糊涂。
　　然而他想对莱伊做的，此时却都不能做。
　　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肆无忌惮的目光，贪婪地吻遍对方的所有。

　　“我终于找到你了……”
　　克里斯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念道。

　　为了和你一起穿越世界的荒芜，
为了和你一起面对死亡的恐惧，
为了目睹真理，为了丢掉怯懦弱，
我与你同行。 ——索菲娅·安德雷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