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硕回忆录》多沐

5、十二生（第二）

　　戏园的正西方搭着一个露天的戏台，正对门口的是一座二层的戏楼，楼外的牌匾上写着“百戏楼”三个字，戏楼里面的一楼摆放着近五十张四角桌，每张桌子上都放着梨木底座的红灯盏，里面的明亮火光若隐若现。从戏台上往下看便恍若置身于勾栏灯海中。二楼有近二十个环抱着戏台的雅间，雅间的窗户统统打开着，便于客人们赏戏。
　　贵人们在家丁的跟随下移步上了二楼，陆从嘉三人同普通老百姓一同在一楼寻找自己的座位。
　　“十九……十九……”陆从嘉手中握着票，口中突然道：“哦！在这儿！”然后抬头看了看戏台的位置，并非正对戏台的，而是第三排偏西的位置，自然无法把演员的容貌看的仔细。
　　“你知足吧，多少人买不到票呢。”陆定阳拉开椅子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才缓缓道：“你以为他们坐在第一排或是路上雅间的就真的是最好的位置吗。”见陆从嘉不解，便又说道：“第一排听到的锣鼓声太过刺耳，雅间只能听个唱腔，全然看不到演员身段上的功夫，大多是世家子弟用来谈事情应酬的，目的不在听戏。”接着便痞痞的笑道：“就咱们这个位置好啊，要听戏腔有，要看身段有，两全其美。”随即又正色起来压低声音道：“况且，从侧面看还能看到许多正面看不到的地方。”
　　陆从嘉点头却没想太多，反而是秦远舟察觉出不对劲，于是“嗯？”了一声，又问道：“少爷，观赏表演之道，您似乎格外懂。”
　　“哈哈，那是！”陆定阳笑道：“你是不知道，我在日本的时候啊，跟嘉硕君也算是艺伎馆的常客……我们……”话还未说完，脸上却逐渐露出了痛苦不堪的神色，陆定阳略有些僵硬的扭过头看着陆从嘉，桌下陆定阳的脚正被他妹妹的高跟鞋狠狠踩住。
　　“呃…..好了好了，我们是去谈事情的，男人有些应酬总是要有的。”陆定阳拍拍陆从嘉的肩膀，然后快速抽出脚。陆从嘉刚要说什么，便被陆定阳打断道：“好了好了，开始了，你看！”
　　陆从嘉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戏台左右两边的堂鼓、云锣等乐器已经响了起来，戏园老板在台上大声说道：“下面这出戏是名段《借赵云》，请各位客人您捧场。”
　　锣鼓声不断，穿着红衣锈蓝龙水纹的刘备首先踱步上了台，捋了捋薄薄的胡须便首先来了一段念白，第二场，穿着绿色铠甲描着红色脸谱的公孙瓒便急急走来，用粗犷的唱腔向刘备表达了此来的目的和目前的紧张局势，二人一唱一和把在场观众的心揪的紧紧的。到了第三场身穿蓝白铠甲的，背后插着四面靠旗头戴帅盔的赵云终于粉墨登场。赵云刚一开口，台下便已经响起了掌声。不得不说，十二生的唱腔虽极具个人特色，但却不失对人物性格的诠释，他的每一次弯腰、抱拳，走的每一步都好像是情结所致，全然无一个多余的动作，干净利落。幼时曾在《三国演义》中读过的那个重感情讲义气，极具男子气概的英雄赵子龙在恍惚间好像又再次进入了陆从嘉的心底。他坚信，能把赵云诠释的如此淋漓尽致的京剧大师十二生，定然也是个像赵云一般具有侠肝义胆的忠志之士。先前在脑海中生成的那个严肃刻板的中年男子形象已荡然无存了。
　　随着第九场庆功宴的开始，众宾客与京剧大师十二生的这场约会也终于告一段落了。待到锣鼓声停，全场都陷入了沉默，然后骤然响起了惊雷般的掌声，还有几个随着父母来听戏的孩童在台下大声呼唤着赵云的名字。
　　“噢！我现在终于知道传说中的十二生为什么谱儿这么大了。”秦远舟不禁“啧”了几声，然后道：“戏唱的这么好，也不枉我说的那些反胃的话。”
　　陆定阳站起身，又在正在对着舞台发呆的陆从嘉打了个响指道：“走吧？妹妹。不走还等着跟这儿吃饭呢？”
　　陆从嘉回过神，站起身随着陆定阳和秦远舟的身后走出百戏楼，临到门口还不忘回头向十二生走向后台的地方望一眼，可那地方却空空如也。
　　“是十二爷！”百戏楼外有几个人喊道。
　　陆从嘉跑出百戏楼，向人们看着的方向看去，一个身穿藏青色长褂，面容白净的男子正站在戏楼的二层，向正往回走的宾客们抱了个拳当做行礼，便未过多停留便走了回去。
　　时间太短，楼太高。陆从嘉并未看清十二生真容，但那穿着藏青色长褂的挺拔身量倒是给陆从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原来这就是京城的梨园名角儿十二生，有些本事却也淡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