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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狄公私访 ...

  •   幽州城里,街上静悄悄的,几乎没有行人。北门旁的空场上刑台高搭,十几名老汉和妇女被绑在台上,在毒辣辣的日头暴晒下,神情委顿。
      五城兵马司的军队将刑台团团包围,任何人不得靠近。北门内,进城的客商和路人排成了长队,等候接受守门军士的盘查。
      队列中,一名老者摘下头上的草帽,露出了真实面貌。此公不是别人,正是钦差大臣狄仁杰!
      在他身后,李元芳和虎敬晖一左一右紧紧地护卫在他身旁。狄公四下观望着。身后的李元芳低声道:“怎么查得这么紧,是不是出事了?”
      狄公“嗯”了一声,没有说话。虎敬晖道:“大人,这太冒险了,一旦发生意外,我怎么向皇上交代!”狄公回过头微笑道:“只要你把我当成个郎中,不要当作钦差大臣来照顾,一切就会安然无恙。”
       狄公与李元芳、虎敬晖找了个客栈安顿下来后,三人在桌前坐下。李元芳茫然地问道:“大人,到现在我还是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来幽州?”
      狄公淡然一笑:“当然是为了突厥使团被杀案。”李元芳与虎敬晖对视了一眼,道:“可,使团被杀是在甘南道的石河川,而甘南道在京城之西,要破案应该去那里才对。幽州在东北,两地相距数千里之遥,跟幽州有什么关系?”虎敬晖在一旁附和道:“元芳说得有理,我们来这儿,好像有点南辕北辙呀。”
      狄公道:“依我看来,甘南道不过是疑兵罢了,是表象,而不是真相。”
      虎敬晖更是一头雾水:“大人这话可真是有些莫测高深了。不瞒您说,朝中所有大臣都认为您会去甘南道,至少应该去勘查一下现场啊。可第一个没想到的是,皇上竟派大人去祭扫北都;第二个没想到的是,您到了太原,竟连城都没进,弃大队飞马转奔幽州。这几天敬晖的脑袋都快想破了,也不明白,大人这是为什么?”
      狄公笑了:“元芳,还记得绛帐县那个假传圣旨的千牛卫吗?”李元芳点点头:“记得……”狄公道:“那你就不应该觉得奇怪了。”
      李元芳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顿时恍然大悟:“哦,当时大人曾经说过,那人说话是幽州口音!”
      狄公点点头:“是了!不光是他,还有那些追杀我们的蒙面人,也是幽州口音。而且,曾经被关在土窑中的那个神秘人物刘金,也是在幽州被擒的。因此,我断定,幽州一定与此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也就是我要来这儿的原因。何况……”
      “何况我也来到了这里。”上官婉儿翻身从窗中跃入。
      李元芳一脸茫然,虎敬晖则有些惊异,狄公则笑了笑说道:“看来是陛下告诉你我的行踪。”
      上官婉儿瞥了李元芳和虎敬晖一眼说道:“我叫苏皖是您的侄女,因不满家中安排故逃婚前来投奔您。从小跟随您学习医术,女扮男装跟随您行走天下,当然为了防身也学了一些拳脚功夫。”
      众人听后点点头没有人多说什么。虎敬晖继续问问:“既然我们的目的地是幽州,圣旨为什么要我们到太原祭扫?”
      狄公道:“不要小看我们的对手,这些人手眼通天,耳目众多,我们的所有行动都在他们的监控之下。所谓的太原祭扫,不过是一种障眼法,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目的是为了转移他们的视线,使他们措手不及。”
      虎敬晖、李元芳这才茅塞顿开。李元芳问道:“那下面我们该做什么?”
      “其他的先不着急,皖儿啊这城里出了什么事,为何如此戒备森严?” 狄公问道。
      上官婉儿道:“昨天夜里,大柳树村的乱民暴乱,打进了大牢,抢走十几名死囚犯。暴民砸狱以后全都逃进山里,官军一个也没抓着。刺史方谦一怒之下,把大柳树村里跑不动的老人和娘们儿都抓起来,绑到刑台上,贴出告示说,三天之内这些暴民不来自首,就要杀掉这些老人和妇女。”
      狄公狠狠一拍桌子:“岂有此理!幽州刺史,封疆大吏,不知替天子恩养百姓,竟行欺凌老弱、草菅人命之举,也难怪国事无宁,外寇入侵了!”
      虎敬晖看狄公想插手此事恐耽搁了使团被杀一案但被狄公训斥了一番。上官婉儿见天色不早便和狄公约定明日一早和他们一同去附近乡间转一转。
      第二日上官婉儿借口有事便没有和狄公同行,一早狄公一行人来到大柳树村,村中没有鸡啼犬吠,更没有人声,偌大的村庄死一般的沉寂。狄公三人边走边四下里搜索着,忽然前面的草房外人影一晃,飞快地闪进了房中。狄公道:“那儿有人!”
      三人加快脚步追了过去,来到草房前。房门大开着,狄公伸手敲了敲门,没有回答。狄公缓缓走进屋去。草房一共两进,外面盘灶,里面住人,里外间只靠一块破布帘相隔。狄公又喊了一声:“有人吗?”仍然没有回答。虎敬晖掀开门帘走进去,看了一遍,走了出来:“里面没人。”
      狄公道:“奇怪,明明看见有人进了草房。”李元芳走到灶台前,伸手端起铁锅。
      “哇”的一声,灶台里面传来了女人的叫声,把李元芳吓了一跳。一个满面黑灰、蓬头垢面的中年妇女爬出灶台连连磕头:“军爷饶命!饶命啊!俺家只剩下我和孩子,没有人造反!”
      狄公赶忙扶起她:“别害怕,我们不是军爷。”
      妇女抬起头来,只见面前站着一位面容和善的长者,她这才放下了心:“你、你们不是军爷?”
      狄公望着她那副可怜的样子,心中一阵酸楚,点了点头:“我们是过路的。”
      妇女这才站起身来:“老人家,你们怎么会走到这儿来呀?”
      狄公道:“迷路了,闯到这儿来的。”
      门帘一掀,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儿跑了出来,妇女赶忙把他拉了过来。狄公拍了拍男孩的脸蛋问道:“饿了吧?”男孩点了点头。
      狄公问那妇女:“村中还有多少人?”妇女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村里的男人们造反,逃进山里,就把我们这些跑不动的老人、娘儿们和孩子扔下了。昨天晌午,官军来了,见人就抓,我和孩子躲在炕洞里才逃过去。今天,实在饿得受不了,才出来找点东西吃。”
      狄公的眼圈红了:“大嫂,你到各家去看看,还有没有人,把他们都叫出来。”
      妇女道:“那,万一官军再来呢?”
      狄公道:“你们放心,有我呢。”
      妇女不信:“您一个老人家能顶什么用啊?”
      李元芳道:“别看他一个老人家,能顶千军万马!”
      妇女半信半疑地道:“真的?”
      狄公道:“真的。官军只要来,看见我就吓跑了。”
      妇女恍然大悟:“哟,您别是土地爷显灵吧?”
      狄公一愣,继而笑道:“是啊,我就是此处的土地,他们两个是我的随从。我听说你们受难,这才来看看。”
      妇女赶忙双膝跪倒,连连磕头。狄公赶忙搀起了她:“快起来,去找乡亲们吧。”
      妇女爬起身向外跑去,边跑边喊:“土地老爷显灵了,大伙快出来吧!”
      不一会,草房的桌上摆满了各种食物,七八个村民围坐在桌边,狼吞虎咽地吃着。原来,狄公他们是有备而来的。出发前,他们买了许多食物,随车带着。
      狄公笑吟吟地坐在一旁,看着大家。李元芳和虎敬晖坐在门坎儿上闲聊。一个老人抬起头来道:“土地爷,您、您怎么不吃啊?”
      狄公笑道:“我是神仙,不用吃饭。”老人连连点头。狄公道:“老人家,村里只剩了你们几个?”
      老人长叹一声点了点头。狄公问:“能跟我说说,村里人为什么要造反吗?”
      老人道:“土地爷,不瞒您说,造反的可不光是这大柳树村的。我们附近一共有八个村子,数我们这大柳树人多。两年前,突厥人打破了幽州城,派兵来到我们这儿,把粮食、钱物抢了个精光,最后还要我们跟他们走。起初乡亲们不干,突厥人就动了刀枪,杀了几百号人。乡亲们没辙了,保命要紧呀,只能跟着突厥人往关外走。没成想,官军又打了回来,赶跑了突厥人。本来我们想,这下可好了,能回家了。可谁知道,当官的一见着我们,立刻就瞪了眼,说我们跟着突厥人,是背叛祖宗,是附、附、附啥来着?”
      狄公道:“附逆。”
      老人:“对,就是这词儿。就这么着,我们又被关起来了。”
      狄公道:“我记得,朝廷下旨大赦,还给了慰抚款呀。”
      老人一伸大拇指:“嘿,您真是土地爷,什么都知道。您说的一点没错。我们被关了半年,说是朝廷大赦就把我们都放了。”
      狄公问道:“那,慰抚款发放到你们手上了吗?”
      老人道:“嘿,别提了!我们到县衙门去要,太爷一见就瞪起了眼,说我们跟着突厥人,犯了大罪,不杀头就是好事,还想要钱?说完,就把我们给轰出来了。”
      狄公气得脸色铁青,喉咙里重重地哼了一声。
      老人接着道:“大伙儿心里憋气,但转念一想不给就不给吧,回家种地算了。八个村儿的人聚在一起,总共还有不到三百人,大家商议着就都到我们大柳树来,相互有个照应。没想到,回到村里,地保赵四告诉我们,地也让县里给没收了!”
      狄公简直不敢相信:“地也没收了?”
      老人点了点头。李元芳插话:“可,凭什么?”
      老人道:“是呀,当时大伙儿就炸了窝,跟赵四理论,可赵四仗势欺人,带来了县里的土兵,把几个带头的抓起来狠狠地打了一顿。乡亲们不干了,说要到州里告状,就推举了十几个人,请人写了状子,到幽州告状。没想到这位刺史大老爷更狠,话都没让说,撕了状子,抓了人,说是附逆刁民,聚众闹事,要砍头啊!土地爷,官家不让我们活了,没钱,没地,我们吃什么呀,难道说眼瞧着这三百人活活儿饿死?”
      狄公摇头长叹:“官逼民反啊。老人家,你放心,我一定为你们做主!”
      老人道:“土地爷,有了您这一句话,我们就放心了。”
      狄公点了点头。忽然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紧接着一声焦雷平地炸响。狄公抬起头望向窗外,喃喃地道:“暴风雨就要来了。”
      夜间,大柳树村。惊雷滚滚,大雨滂沱。一道闪电在窗前亮起,紧跟着响起了一声炸雷。狄公猛地从炕上坐起身来,大口喘着粗气,良久,才慢慢平静下去。
      他伸出手,揉了揉肿胀疼痛的额头。房中一片漆黑,他伸手从炕桌上拿起水罐,一道闪电划破黑暗,将屋内照亮。
      就在这一瞬间,狄公发现水碗里有一些细细的渣滓。闪电过后,屋内又是漆黑一团。狄公放下水罐,拿起了喝水碗,借着窗外闪电发出的光亮看着。
      良久,他放下水碗,披衣而起,穿上鞋子。忽然,对面发出一阵轻微的“沙沙”声,狄公的目光一瞥,一条蝮蛇盘在对面,蛇头翘起,正对着狄公,狄公猛吃一惊。“蝮蛇”“唰”的一声,很快蹿出门去。狄公长长地舒了口气,轻轻向外屋走去。
      外屋,虎敬晖躺在大炕上,已经沉沉睡去。一道闪电亮起,他的身旁空空如也,李元芳不见了。狄公静静地望着,一动不动。又是一道闪电,瞬间的光亮将一条人影投在墙壁上。狄公猛地回过身来。又一道闪电亮起,李元芳站在门前。狄公吃惊地后退了一步。
      李元芳道:“大人,您找我?”
      狄公笑了笑:“这么晚还出去?”
      李元芳道:“解个手。有事吗?”
      狄公点了点头。李元芳打着火摺,点亮油灯,将被雨水打湿的外衣脱下,放在一旁。狄公在炕边坐下,虎敬晖也闻声醒来:“大人,这么晚了还没睡?”
      狄公道:“睡不着啊。我想这样,明天我和敬晖回到幽州,元芳,你留在这里照顾剩下的乡亲们,绝不能让任何人伤害他们。”
      李元芳点头:“您放心吧。”狄公道:“三天后,你护送乡亲们到幽州城。到时候,会有人接你们的。”李元芳道:“大人是不是又想到了什么?”狄公笑了笑,没有回答。
      雨后的清晨,一缕朝阳透过厚厚的云层照射下来,使晦暗的天空登时多了几分颜色。山间小道上,狄公和虎敬晖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泥泞中。
      虎敬晖停住脚步看了看方向:“大人,咱们走错路了。”
      狄公“哦”了一声,虎敬晖向太阳升起的方向指了指:“那边才是东,这条是进山的路啊。”
      狄公微笑道:“为什么要向东走?”
      虎敬晖道:“大人不是说要回幽州吗?”
      狄公笑了笑:“我改变主意了。难得出来,我要在周围多看看。”
      虎敬晖踌躇道:“我们的大队人马这两天就要到幽州了,如果找不到咱们,恐怕又要生出枝节来。”
      狄公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我已经嘱咐过他们,一路之上要慢慢地走,越慢越好。”
      虎敬晖笑了:“我真是越来越佩服大人了,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狄公摇摇头:“现在还不能这么说,幽州这潭水很深呀!”
      两人继续艰难地前进着。忽然路边出现一片乱葬岗,白幡飘荡,坟茔连绵。狄公和虎敬晖站在岗上静静地望着眼前的几百座坟茔,脸上露出迷茫之色。虎敬晖道:“怎么会有这么多坟茔?”狄公静静地观察着,没有答话。岗下是一片村庄。
      红日高照着岗下村庄,已近晡时,日头偏西。村口,几个老人坐在石头上晒着太阳。狄公和虎敬晖走进村来,向老人打听这是什么地方。老人半睁开眼,回答道:“小连子村儿。”又问狄公:“您是干什么的?”
      狄公道:“哦,我是走方郎中,在山里迷了路。想在这山中借宿一晚。”
      老人一伸手,告诉他沿土路走,左手第三家,姓陆,只有兄妹两个,房子宽敞,要借宿可以去他那儿。狄公谢过老人,二人快步朝村里走去。
      陆家主人陆大有热情招待了二人,陆大有今晨捡到一个病人,狄公经诊断发现此人中了蛇毒。
      诊治之时狄公发现病人衣袖下隐隐露出了一块刺青。狄公伸手捋起衣袖:左小臂上方刺着三个虎头和一只飞鹰。狄公不由得一怔,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放下他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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