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风吹》十三隙

5、雾溪山（四）

　　昨晚一战过去，大家都精疲力尽，寨子里的兄弟也皆是身负重伤。他们心知肚明，自己身上的这些伤，都是互相残杀留下的烙印……

　　深刻的烙印。

　　萧渝从没像昨晚那般感到过如此疲惫，于是随便找了个帐子就睡了过去。
　　结果一睡，竟然睡到了中午。

　　萧渝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发现旁边竟站着一个人。他是负责来传唤的，见萧渝醒了他连忙说：“你终于醒了，二当……不，寨主要见你，还特地吩咐等你醒了再叫你过去。”

　　“见我？”萧渝在心底疑惑了一下，但还是应了传唤。

　　前往中心帐的路上，能看到许多人坐在地上的包扎着伤口，面露疼痛。
　　萧渝永远也忘不了汪侵死的时候……那是他第一次，真真切切的看到一个人死在自己面前。
　　虽是该死之人，但想想还是后怕……

　　但萧渝相信，洛竹斟日后一定会是个好寨主，一定会保护好大家，再也不会让大家拥有新的伤口了。

　　胡思乱想了一路，不知不觉的就到了中心帐。
　　“寨主，人带来了。”
　　这人交了差便退下了。

　　萧渝进去以后稍微打量了一下，除了洛竹斟、里屋里躺着的乔墨，竟然还有冷峻男！
　　他还没走吗？

　　洛竹斟见他来了，客气的请他入座：“你醒了，睡得如何？”
　　萧渝笑嘻嘻的回答：“嘿嘿，还可以吧，第一次睡着了没被吵醒。”

　　经过昨晚一战，大家基本都没空睡个安稳觉，所以萧渝没有被呼噜声或者磨牙声吵到。
　　但总觉得少了这些声音有些不习惯。

　　“沈兄、萧公子，这次把你们都叫过来，是想说一个关于二位的提议。”虽然他微笑从容的说着，但总感觉笑里藏刀一样：“沈兄，日后你可以不必再一个人了，把萧公子带在身边吧。”

　　萧渝听了立马抗议，但冷峻男先了他一步：“我不同意。”

　　他这是先嫌弃自己了？亏自己昨天还客气的喊他一声沈大哥。

　　萧渝自然是不能被他的气势压下去：“我也不同意！寨主，再考虑一下嘛。您要是不要我了，谁给大家伙做饭吃？”

　　洛竹斟试着安抚两人情绪，忙解释道：“我见萧公子的吊坠非同一般，与沈兄的剑或许有某种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才提议把萧公子带在身边——”

　　萧渝听后只觉得玄乎，还是在推脱这个提议：“别别别！我现在又不会武功，万一拖累了他，铁定半路把我丢下。”

　　洛竹斟笑道：“不会的萧公子，沈兄不是那样的人。况且吊坠和剑必定有某种联系，我说得对否？”

　　冷峻男没有答话，只是淡淡看了二人一眼。

　　萧渝却以为，这家伙对这事爱搭不理的，应当是铁了心不想让自己跟着。
　　正好自己还不想到处乱跑呢。

　　谁知萧渝完全会意错了冷峻男的意思。

　　“你说得对。”他竟同意了洛竹斟的提议：“萧渝我就勉强带走了。”

　　萧渝猛得拍桌：“什么叫勉强啊！我才不跟你走。”

　　冷峻男依旧没什么情绪，淡淡开口：“不走也可以，吊坠给我，你留下。”

　　“没门！”
　　这吊坠是穿越到这儿唯一亲切的东西了，还是后援会会长这种为数不多的死忠粉送的，自然是不能随便交给别人。

　　“那你就跟我走。”

　　“没门！”

　　看二人僵持着，几乎都能吵上一天，洛竹斟只好开口解围：“萧公子放心，这一路上沈兄自然会保护你的，无需担心。”

　　萧渝摇头：“我不信！”

　　话音刚落，冷峻男似乎是故意的说道：“早知如此，我昨晚就不应该管你。”

　　不过这话果真有效。萧渝想起来，昨晚在他身边保护他的一直都是这个人。
　　他除了冷漠了点，应该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见萧渝有些动摇，洛竹斟也帮忙劝说：“萧公子，如果留在寨子里每天只能打打杀杀，时不时会有官府突围，你独自一人且没有武功，战斗混乱大家也来不急保护你，所以留在这里只能跟着受罪。”

　　萧渝想想，他说得也有道理。
　　自己在这里是个无户籍之人，万一官府真的追到这儿，第一个绑的恐怕就是自己。

　　而跟着冷峻男就不一样了，他武功高强，就像昨晚一样应当能及时保护自己，跟着他确实安全许多。

　　“答应也行，但我有个条件！”萧渝竖起一根手指，竟理直气壮的说起了条件：“只许我烦了以后抛下他，不许他半路丢下我，任何情况都不许！”

　　洛竹斟看向冷峻男，他依旧是面无表情，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道： “我答应你。”

　　但就是这句看似云淡风轻的话，也活成为一个重要的承诺。

　　就这样，萧渝跟着冷峻男上路了。
　　洛竹斟送了萧渝些银子，说是感谢他这三天来给大家带来的口福。

　　萧渝临走前也说，希望乔墨能早点好起来，毕竟他是萧渝来这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如果以后有机会，萧渝还会回来看看的。

　　临行前，洛竹斟找冷峻男道了一番别后，两个人便踏上了第一段旅程——
　　前往江北。

　　下山路上，萧渝见冷峻男闷不吭声。心想二人彼此还都互相不了解，但要一直同路，总得互相了解了解吧。
　　至少也得知道彼此的名字。

　　对了，萧渝想起来刚刚在营帐里，沈弃之很自然的就叫出了自己的名字。
　　他是怎么知道的？
　　萧渝好奇的问道：“喂，你是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冷峻男冷漠回答：“萧渝、小鱼，挺好记。”

　　“我是问你怎么知道的不是怎么记住的！”

　　“那你昨晚又怎么脱口而出的就知道我姓沈？”
　　本来是萧渝问他，现在他倒反过来问萧渝了。

　　萧渝的确是偷听到他和洛竹斟的谈话才得知的，可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哪能承认：“寨主天天喊你沈兄沈兄，我不就知道咯？”

　　“从和你第一次见面到昨晚，洛兄应该从未与我见面，更别说提起我。”

　　算了，萧渝想了想还是决定承认吧。
　　偷听到的不就是他俩商量这寨主之位吗？现在洛竹斟豆当上寨主了，承认偷听应当可以说得过去了。
　　“好吧，第一次见面那天我的确听到了你们的对话。”

　　冷峻男见他坦诚，也告诉他得知她姓名是今早从洛竹斟口中得知，当然他永远不会说出来是他先主动问起的。

　　“现在你知道我叫什么，我却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总不能一直喊你沈大哥吧？”

　　他早料到，萧渝一定会问起他的名字。

　　尽管一直以来也习惯了，但他还是不喜欢说出名字时，别人那束带着惊讶、同情、怜悯的异样目光。

　　于是，他犹豫了一会才说道：“沈弃之。”

　　沈弃之？
　　虽是普普通通的三个字，却让人忽视不掉最后那两个字……
　　弃之。

　　他是有不可说的经历才会取这个名字的吧？
　　萧渝只是心里这样默默的猜测了一下，他看得出沈弃之的表情有些黯然，似乎不喜欢别人过问这个名字的来历。

　　既然他不喜欢，那就不问咯。

　　“知道了，那我还是叫你沈大哥吧，亲切嘛。沈大哥，咱们接下来去哪啊？”

　　沈弃之听后万分诧异。
　　每一个知道他名字的人，不管出于好意还是坏意都会用异样的眼光感叹一番，就连洛竹斟也是。

　　可萧渝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沈弃之第一次看到这样没什么反应的反应。
　　也是第一次，沈弃之感觉自己的名字在陌生人面前受到了尊重。

　　他好像对萧渝的态度有些改变，语气也变得比以前温和：“我们去江北，江北归书。”

　　“江北归书？那是哪儿啊？咱们去那干什么？”萧渝问。

　　“你竟不知江北归书？”

　　“啊，忘了告诉你了，我以前生活在世外桃源一样的门派，对外面一无所知的。”
　　萧渝还记得第一次见乔墨乔实的时候编的故事，于是只好照搬过来，给沈弃之再讲一遍。

　　沈弃之虽表面上没什么反应，内心却有些感叹他的遭遇的。
　　想来和他一样，是个被抛弃的可怜人。
　　只不过他知道抛弃他的人是谁，沈弃之却连抛弃自己的人都不知道……

　　默默感叹完萧渝的故事，沈弃之也开始介绍起江北归书：“归书，位于江北最大的学院，在当今也是数一数二的名院。归书四周氛围让人深感澄澈豁达，因此不收心术不正之人。”

　　萧渝问：“那等读书之地我们去干什么？”

　　“这把剑本属于归书，后来受灵气熏陶学会认主，与我有所感应，归书的先生就把它赠予我了。”
　　言下之意，就是这把剑认了沈弃之当主人，归书的先生就把这剑送给他了。

　　沈弃之继续道：“它原本属于归书，我想那里一定有记载着它与你脖子上吊坠之间的关系，所以你要跟我一起去。”

　　萧渝听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不过看你这把剑做工精细，颇有灵气，这么好看的剑叫什么名字啊？”

　　沈弃之摇头：“没有名字。”

　　这么多年了，除了归书的先生赠剑之外，从来没人过问他这把剑。
　　久而久之，他渐渐用惯后倒忘记取名。

　　萧渝觉得可惜，忽然眼珠一转，想到了什么好点子一样：“这么好看的剑怎么能没有名字。我决定了，就叫思萧剑！”

　　“思……萧？”
　　沈弃之哪会听不出来，这萧不就是萧渝的萧吗。

　　萧渝见他又冷着张脸，以为他不喜欢：“不就根据我的姓取一下吗，怕你丢下我以后看到这把剑也能稍微想起我来。既然不喜欢，那就不叫这个了呗。”

　　话音刚落，这剑好像听懂了似的竟然发起光来。
　　萧渝脖子上的吊坠也是，同样的散发起轻微的蓝光，好看至极。

　　见此神奇情景，萧渝激动的连忙说道：“它亮了！说明它喜欢这个名字不同意你改！所以你要是改的话我就和我脖子上的吊坠一起抗议！”
　　萧渝举起吊坠朝沈弃之摇摇。

　　“……”
　　沈弃之无话可说，既然剑都莫名的有了反应，那就勉强应了萧渝，叫思萧剑吧。

　　萧渝刚给思萧剑取了名，不免有点开心，嘴里不停念叨着：“思萧，思萧……以后记得了，这名字是我取的，万一你哪天嫌我烦嫌我没用扔下我，可就是忘恩负义！”

　　沈弃之对他不信任自己有些不满，虽然他不善言辞，一个人孤独惯了，但既已结为同伴，总不能没有最基本的信任：“我承诺过不会丢下你。”

　　“好，信你信你。”萧渝忽然伸出手来，勾起小拇指朝他笑笑。

　　沈弃之看了他一眼，问道：“做什么？”

　　“拉勾啊！有了承诺总得有个见证吧，别告诉我你长这么大没拉过勾？”

　　他幼时没什么朋友，自然也不懂什么叫拉勾。
　　“没有。”

　　“你还真没拉过勾啊？来我教你，像这样小拇指勾在一起——”萧渝边说，边拉起他的手来示范：“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再盖个章，搞定！”
　　说着，萧渝掰开他的拇指用力一盖。虽然很幼稚，当能让这冷峻男跟着自己幼稚一回也不亏。

　　这下，沈弃之见识到了什么叫拉勾，也见识到了什么叫强迫别人拉勾。

　　不过往常别人如此对他动手动脚又强迫他做这等幼稚之事，他估计早就拔剑相向了。
　　但现在这举动，他竟然并不抗拒。

　　待他回过神来，萧渝已经迈开步子继续走了，还一不留神踩了个空，摔在坡上：“这路怎么这么难走！”

　　“笨蛋，麻烦死了。”沈弃之无奈的摇摇头，好心走过去扶他一把。

　　虽然是个又麻烦又无用之人，不过沈弃之觉得——
　　并不讨厌。